總述
作為意象基礎的視覺形象,緣於對視覺對象的直接感知。在這個階段中,主體與客體進行直接交流,而不是通過語詞或概念,具有明顯的直覺特徵;而客體之象通過視覺進入意念之中,染上主體的情感、經驗和性格等色彩,意象於是得以最終完成。這個過程可以表示如下:
視覺對象(客體) 視覺形象 意象 意識情感(主體)
顯然,視覺形象是一個由物象到意象的中介。視覺對象成為意象的過程,是一個由人的意識情感充分參與的“自然向人生成”的過程。
意象生成的思維過程,與概念思維和邏輯思維是不同的。由於主要由視知覺和直覺支配,意象生成的過程顯示出明顯的直覺化和情緒化特徵,缺少強勢的邏輯範式,使得主體能夠隨意發揮其能動性根據經驗進行自由選擇。例如同是寫秋天,馬致遠的視野里是枯藤老樹昏鴉,毛澤東視野里卻是“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的景象。意象的形成機制可能與夢的形成機制一致。精神分析學說中,夢是一個重要的分析對象,弗洛伊德指出,夢程式的最明顯的特徵就是“某種思想,或某些意識的思想在夢中都物象化了,且以某種情景來表現,就像親身體驗過”;他還指出,“夢中大部分的經歷為視象;雖然也混有感情、思想及他種感覺,但總以視象為主要成分”。夢所具有的形象性、象徵性和模糊性,與意象十分相似。夢的運作是直觀的,與意象的生成方式是完全一致的。當然,意象,尤其是文藝作品中的意象存在人的有意識的選擇和參與,比夢可能具有更多的理性因素。
詩歌中的意象
意象在詩歌領域是一個重要的概念。詩歌通常是形象的,鮮明的,這是因為詩歌中普遍運用意象操作。而意象操作,又為展開聯想和發揮想像創設了巨大的空間。詩歌的意象本來與直覺關係密切,它又能誘導直覺產生頓悟,打通詩歌讀者的自覺意識與無意識心理(unconciousmind)之間的屏障,使讀者平時沉潛於心的無語的無意識體驗被喚醒,從而產生共鳴。事實上,那些打動我們的詩歌往往使我們感到,詩人說出了我們早有的但從未說出的某種感覺。 出於結構的原因,詩歌的意象組織是有邏輯性的。但是意象自身不具備明顯的邏輯性。這使詩歌中意象的體會和理解需要顧及兩個方面:一是注意詩歌意象組織的邏輯結構;二是通過經驗、聯想、想像等非推理方式把握意象的非邏輯性內涵。這樣,詩歌的讀解就必然呈現個性化和多元化特徵。李商隱的詩迷離淌恍,早就有人哀嘆“一篇《錦瑟》解人難”。其實“詩無達詁”,不必強解,更不可強求一律。古人早就說過一句極為聰明的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我們引述這話不是故弄玄虛,而只是陳述和強調詩歌閱讀中的一個事實。現代心理學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們意識深處埋藏著難以數計的心理內容,而我們能夠用語言表達的僅僅是極小極小的一部分。
意象是意中之象。意象的象是與人密切相關的。從哲學的觀點看,一輪月亮掛在空中,如果不被人看見,那么它對人來說,可以認為是不存在的,它沒有被言說的任何可能。實際上,只有能被人的心靈反映的客觀事物;獨立於人的心靈之外的“客觀”事物對人來說是沒有意義的。當詩人吟詠“斫卻月中桂,清光應更多”的時候,月亮進入人的視野,就與人的存在狀態互相關聯了。
意象不是物象,它是藝術表現的產物,不是現實的當下呈現的,而是以想像、回憶等形式再現的;它是一種形象意識,包含著圖像意向。但意象的生成可以來源於人的外部世界的可見之象。如: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
這些密集的意象,都是名物,是來自視覺直接感知到的外部對象。而內心想像的非外部世界中客觀存在的名物,如天使,仙女,在意念中是可視的,與視覺經驗相關,故仍然可以構成意象。
意象也不一定非是可見之象,也可以是可察之態。如: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又如:
江南三月,暮春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楊柳依依”、“雨雪霏霏”,“雜花生樹,群鶯亂飛”,都不是名物,而是名物的狀態。這也是屬於可以被視覺觀察的範圍,所以能夠構成意象。虛擬的可視的情景,如頑石點頭、天女散花,明珠有淚,良玉生煙,也能構成意象。 意象的基礎是“象”,所以意象必須是關聯到視覺經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