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黑髮橋〗
佩腰的山地人走過黑髮橋
海風吹亂他長長的黑髮
黑色的閃爍
如蝙蝠竄入黃昏
黑髮的山地人歸去
白頭的鷺鷥,滿天飛翔
一片純白的羽毛落下
我的一莖白髮
落入古銅色的鏡中
而黃昏是橋上的理髮匠
以火焰燒我的青絲
我的一莖白髮
溶入古銅色的鏡中
而我獨行
于山與海之間的無人之境
港在山外
春天系在黑髮的林里
當蝙蝠目盲的時刻
黎明的海就飄動著
載滿愛情的船舶
〖瓶之存在〗
淨化官能的熱情、升華為零,而靈於感應
吸納萬有的呼吸與音籟在體中,化為律動
自在自如的
挺圓圓的腹
挺圓圓的腹
似坐著,又似立著
禪禪寂然的靜坐,佛之莊嚴的肅立
似背著,又似面著
背深淵而面虛無
背虛無而臨深淵
無所不背,君臨於無視
無所不面
面面的靜觀
不是平面,是一立體
不是四方,而是圓,照應萬方
圓通的感應,圓通的能見度
是一軸心,具有引力與光的輻射
挺圓圓的腹
清醒於假寐,假寐於清醒
自我的靜中之動,無我的無功無靜
存在於肯定中,亦存在予否定中
不是偶然,沒有眉目
不是神祗,沒有教義
是一存在,靜止的存在,美的存在
而美形於意象,可見可感而不可確定的意象
是另一世界之存在
是古典、象徵、立體、超現實與抽象
所混合的秩序,夢的秩序
誕生於造物者感興的設計
顯示於混沌而清明,抽象而具象的形體
存在於思維的赤裸與明晰
假寐七日,醒一千年
假寐千年,聚萬年的冥想
化渾噩為靈明,化清晰為朦朧
群星與太陽在宇宙的大氣中
典雅,古樸如昔
光煥,新鮮如昔
靜止如之,澄明如之,渾然如之
每一寸都是光
每一寸都是美
無需假借
無需裝飾
繁星森然
閃爍於夜晚,隱藏於白晝
無一物存在的白晝
太陽是其主宰
青空渺渺,深邃
而有不可窮究的富饒深藏
空靈在你腹中
是不可窮究的虛無
蛹的蛻變,花的繁開與謝落
蝶展翅,向日葵揮灑種子
演進、嬗遞、循環無盡?
或如笑聲之迸發與逝去,是一個剎那?
剎那接連剎那
日出日落,時間在變,而時間依然
你握時間的整體
容一宇宙的寂寞
在永恆的靜止中,吐納虛無
自適如一,自如如一,自在如一
而定於一
寓定一於孤獨的變化中
不容分割
無可腐朽
——徹悟之後的靜止
——大覺之後的存在
自在自如的
挺圓圓的腹
宇宙包容你
你腹中卻孕育著一個宇宙
宇宙因你而存在
〖吹簫者〗
吹簫者木立酒肆中
他臉上累集著太平洋上落日的餘暉
而眼睛卻儲藏著黑森森的陰暗
神情是凝定而冷肅
他欲自長長的管中吹出
山地的橙花香
他有弄蛇者的姿態
尺八是一蛇窟
七頭小小的蛇潛出
自玲嚨的孔中
纏繞在他的指間
昂著頭,飢餓的呻吟
是飢餓的呻吟,亦是悠然的吟喔
悠然的吟喔是為忘懷疲倦
柔軟而圓熟的音調
混合著夜的淒涼與顫慄
是酩酊的時刻
所有的意志都在醉中
吹簫者木立
踩自己從不砷吟的影子於水門汀上
象一顆釘,把自己釘牢於十字架上
以七蛇吞噬要吞噬他靈魂的欲望
且欲飲盡酒肆欲埋葬他的喧譁
他以不茫然的茫然一瞥
從一局棋的開始到另一局棋的終結
所有的飲者鼓動著油膩的舌頭
喧譁著,如眾卒過河
一個不曾過河的卒子
是喧譁不能否定的存在
每個夜晚,以不茫然的茫然
向嘵嘵不休的誇示勝利的卒子們
吹一闕鎮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