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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畫合一,天然惟妙——談存剛的書畫
吳悅石
書畫首重風骨,故自青藤、八大以來,雖世代沿革,唯此唯大,後世學者,倡導不已。缶翁以畫氣不畫形,伸寫意之精神,張風骨之大旗,如無言天書,影響深遠,學子迷之,達者悟之。存剛從余游十餘載,敏學篤行,穎悟圓通,遂成今 日之境界。存剛重書法之研修,追尋本原,書寫個性,用筆如切金斷玉,迅疾清勁,凌厲超邁。點畫提按,雍容果決,法脈自張,故其書自有氣象。存剛純以自書入畫,書畫合一,天然惟妙,其山水、花鳥、人物遂一涉筆,莫不精絕,此乃所謂氣貫神隨者也。凡畫家狀物,都有情理機趣之論,都有氣韻骨法之說,唯知之深,方能不泥之。揮手之時,應勢而出,似不經意,而天趣已得,如此之論,存剛已得之矣。據此可知,鑑賞之功亦大有益於書畫,凡考據者鑒畫乃學者也,而書畫家純以目鑒為主,展卷之時已知真偽,真才實學,不能有半點虛假。存剛歷二十餘年曆練之根,探偽尋真,百折不回,故有此目力,此亦書畫成功之本也。中國書畫成人不易,百年一瞬,數人而已,其中原委,亦如所論。
乙未初夏小滿節
膽和氣—談范存剛的花鳥畫
陳傳席
明代公安派領袖袁中道論“識、才、學、膽、趣”,其中說到“膽”:“隨其意之
所欲言,以求自識,而毀譽是非,一切不問,怒鬼嗔人,開闢天地,此其膽別也”。可見“膽”在創作時的重要性。而清代的大學者葉燮論“才、膽、識、力”,把“膽”放在“識”之前,他說“大凡人無才則心思不出,無膽則筆墨畏縮,無識則不能取捨,無力則不能自成一家。”才固然重要,但“惟膽以張其才”,又雲“成事在膽”,“文章千古事,苟無膽,何以能千古乎?”,“惟膽能生才。”膽是十分重要的。李可染的成功,也反覆強調了“可貴者膽”。
看了范存剛的畫,首先感到,他的才和膽皆非同一般。尤其是李可染所說的“可貴者膽”,在他的畫中體現具足。作畫者,凡用筆膽小畏縮怯弱者,皆永遠不足成家。才和膽互相生髮,才因膽生,膽因才發,無才膽無處用,無膽才無所見,二者的關係,在范存剛的畫中皆有充分的體現。
范存剛的膽大,絕非無故。藝高人膽大,他從小就愛畫,乃出於天性,後考入大學美術系,受過嚴格的訓練。畢業後,他又繼續向山東前輩畫家學習,邊創作邊學習。又負笈天津,並向孫其峰學習,學構圖,學傳統筆墨,又到北京,向吳悅石學習。在山東、天津、北京等諸前輩指導下,范存剛更多的是向傳統學習,他學八大山人,學徐青藤,但更多的是學吳昌碩和齊白石,一是因為吳昌碩、齊白石的畫易見,且多能見其真跡;二是,吳、齊的大寫意,筆沉墨酣,氣勢磅礴,大刀闊斧又痛快淋漓,和范存剛的性情相契合。范存剛是山東人,性格豪放爽利,質樸而大氣,最宜於大寫意畫。《文心雕龍·體興》有云:“夫才有天資,學慎始習。”又云:“宜摹體以定習,因性以練才。”所以,范存剛因其性宜於大寫意,故摹吳昌碩、齊白石之體以定習、以練才,這是感性,又是理性。路子正,便是成功的一半,在這個正路上,范存剛不停的發展。
他放膽直抒,揮毫橫掃,花鳥為主,人物次之,皆大氣磅礴,痛快淋漓。
氣,范存剛的畫尤以氣盛著稱。一幅畫有無“氣”是衡量“死畫”和“活畫”、真藝術和假藝術的標誌。很多人的畫,筆法都對,構圖也不錯,造型也準確,顏色也和諧,但仍不足觀,就因為畫中無“氣”。還有一些畫家,年輕時畫的很好,年老了,不但沒有“人書俱老”反而更差了,就因為年輕時有一股朝氣,反映在畫上也朝氣蓬勃,年老了,朝氣消失了,昏氣、老氣,學養又無,所以,畫不足觀了。所以,畫的優劣、死生,“氣”是最重要的。唐張彥遠《歷代名畫記》卷二有云:“死畫滿壁,曷如污墁,真畫一划,見其生氣。”無“氣”之畫,尤如污墁,謂之“死畫”,有“氣”之畫,謂之“活畫”,就因為“見其生氣”,謝赫“六法論”也把“氣韻生動”放在第一位。吳老缶也說“老缶寫氣不畫形”,范存剛的畫非畫形,非畫色,亦畫氣也,其畫有“氣”,且氣盛,一股生氣,充塞天地之間,非今之死畫者所能比也。
范存剛畫中的氣,足且盛,亦皆因膽而生也。畫無一善,則不足論;畫有一善,則在議論之列。范存剛畫中,見膽、見氣,且皆突出。但願他繼續借膽以生其氣,繼續努力,再多讀書,多學理論,多研究傳統,以充實自己,則其畫將會有更大的突破。所謂“突破”,是進古人之門,再破古人之門,突而出之,則獨立一家也。
2014年5月於香港、南京
陳傳席(中國美術家協會理論委員會副主任,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
散淡中的詩意——范存剛的花鳥畫
文/邵大箴
中國畫的意境往往伴隨著詩意,這種詩意承載於由畫家的思想感情、審美趣味轉化成藝術作品後所傳達出來的美感中,或濃郁,或散淡,或靜氣,或清雅。繪畫中的詩意性美感不是興之所致信手拈來可以得到的,而是藝術家經過觀察、體悟、想像的再創造,是主觀情思的表達,包含了由客觀自然引發的聯想和啟示。這種美感是以對事物高度概括和抽象為要務的一種自我內心的主觀表現,是對視覺經驗的升華和對心靈世界的開拓,它表達的是一種哲思的人生態度,也是中國繪畫推崇的理想境界。
范存剛的花鳥畫傳承了先賢的章法和筆墨,遠學陳淳、徐渭、八大、吳昌碩、齊白石等大家,近師王鑄九、吳悅石先生。他們個性有別、風格迥異,但是都對傳統文人畫原理有深刻的理解和具有鮮明的個性面貌,從而也深深影響著范存剛的人格與畫風。范存剛受吳悅石先生的大寫意繪畫影響,吳悅石所畫題材頗為廣泛,在花鳥、山水、人物等諸多領域皆有自己的創見與發想,道釋、儒流、仕女無不涉獵,尤喜畫鍾馗、俠隱之高士,特別是在畫作中所映現出的氤氳超逸之氣與曠遠高尚之趣,正大和平與清微淡遠的人生氣象與襟懷,正契合了中國文化精神深層的氣質。吳悅石認為,靜氣是中國文化的一部分,不單單是畫,書、詩、做人也一樣,八大的筆墨雖以放任恣縱見長,但畫中仍有一股靜氣。通過長期體悟和實踐,范存剛決心用清新的靜氣溫養著自己和藝術,努力企求這種境界,並在他的作品中有鮮明的反映。
文人畫傳統講究詩情畫意,提倡詩、書、畫的全面修養,而把詩放在第一位,一定有其原因和合理性。蘇軾在《書鄢陵王主簿所畫折枝》中主張“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並推崇王維“畫中有詩”、情景交融的境界,這是文人畫審美取向的標準,一直對後世水墨畫影響極深。宗白華先生說,詩意的境界要“絢爛之極歸於平淡”,即不是停留在技藝的層面,而要上升到表現思想情感的境界。“畫中有詩,詩中有畫”,一方面是指畫作的含蘊深刻,意象悠遠,令人遐思,把詩文直接書寫在畫幅上,寄情於畫,點醒作品的主題、意境,記錄作者的感受,畫中不單單是物象的客觀再現,而是畫家主觀感情的揮寫。另一方面,畫上題詩,以書入畫,闡述畫意,抒發情感,畫龍點睛,使詩情增添畫意,珠聯璧合,相得益彰,進一步加強了繪畫用筆用線的表現力,正所謂筆精墨妙之極。書法式的用筆為畫家重視,只有在高度重視筆墨技法的同時,更加重視詩的意境、詩畫一律、以詩入畫,才能從根本上延續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文脈。現代中國畫大師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陸儼少等人無不飽讀詩書,詩畫兼工,在繪畫中注重詩的意境的營造。
范存剛是一位重視在作品中表現詩意的畫家,他的作品含蓄,內斂,耐人尋味,蘊含的詩意是“綠艷閒且靜,紅衣淺復深”,是“筆底明珠無處賣,閒拋閒擲野藤中”,是“無主荷花處處開”……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流失在很大程度上是詩性的流失,在商品拜物教盛行的社會中詩的精神價值一再貶值,這也就從內里抽空了中國畫傳統文脈的底蘊。在這種情境下,范存剛作為詩畫寫意的才情更顯難能可貴。從另外一個層面上說,現 在社會,現代人愈來愈被物化,詩意漸行漸遠,不再用哲理的眼光審視自己、觀察事物和對待生活。因此,如何在享有物質生活的同時,現代人能夠在精神的家園中“詩意地棲居”,這也是應該提倡的一種態度。
清唐岱認為“氣韻由筆墨而生”,明陳繼儒則在《盛京故宮書畫錄》說,“文人之畫,不在蹊徑,而在筆墨”,鄭板橋解釋文人畫時講“不在畫裡考究藝術上功夫,必須在畫外看出許多文人之感想”,談的都是繪畫中的形質關係。范存剛的花鳥畫散淡放鬆,沒有任何刻意造作,略帶悠然見南山的氣息,這些淺淡、空靈的大寫意花鳥,真可謂“淡墨寫出無聲詩”。他的作品,不是那種鋪天蓋地的巨幅,而是恰到好處的尺寸,亦體現了他一種觀察和品味生活的方法和態度。在他的畫作前,迎面撲來的是一種清新柔和色調,一種生動而和諧的大自然氣息,引人進入本身便具有詩意美的紫藤、水仙、牡丹、芭蕉、荷花、絲瓜、梅花、八哥等等,這些 都是大自然中的生命和生靈,又有一種意味深長的內涵。想像一下“江邊聊一醉”的情景,看看絲瓜晃悠的“三思圖”,還有裝在簍里的“紫袍加身”的茄子,筆法率意自由,氣象散淡、平和,微妙體現了自然世界與人的精神世界的有機聯繫,又含蓄地表示了禪機處處有的意味。所以,他描繪出的一花一鳥,濃淡隱顯,紅艷綠翠,都具有形散神不散的意境之美。
范存剛植根於傳統,關注繪畫與當代人們生存狀態的關係,潛心研習大寫意花鳥畫二十餘載,作品既有傳統文化精神,又有現代氣息;既多方取法,又獨抒己見,融會貫通,純淨的筆墨不媚俗,避免了時代的浮華,散淡中帶著詩意。祝願這位作畫和做人皆從善如流的藝術家在大寫意花鳥畫領域的探索與開拓中,邁出更為堅實的步伐。
邵大箴(作者為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美術家協會理論委員會名譽主任)
寫意俊才范存剛
薛永年
吾華繪事,重在寫意。寫意之畫,崇意尚寫。意者,意興、意趣、意境也,胸襟、氣格、情操也。寫者,以書入畫之謂也。非描、非做、非塗、非抹,而以書法點畫之要求依筆勢運動之氣脈入畫。不惟文人畫家如此,行家裡手亦莫能外,故任頤云:“吾畫差足當一寫字”。而揆諸當代,得寫意真諦者,殊甚寥寥,青年才俊,尤所稀見,有之,則龍口范存剛也。范氏寫意,遍及花鳥、人物、山水,而於大寫意花鳥尤長。
存剛之畫有三美焉。其一曰祥和。所畫題材,或傳統之梅竹牡丹、四時花卉,如春之紫藤、夏之芭蕉、秋之葫蘆、冬之天竺,必顯其寧靜中之生機。或身邊之花鳥蔬果,如司晨之雄雞、向日之葵花、歡欣之喜鵲、果盤之草莓、溫馨之盆荷、新贈之竹筍、消渴之西瓜,瑩晶之葡萄,與夫燈籠爆竹牡丹茶具合一之“歲朝清供”,必取意吉祥,煥發情趣。非牢騷者之憤世嫉俗,亦非遁世者之冷寂超逸,而頗具生活之溫馨,時代之光彩,一如其人之真情與“陽光”也。
其次曰大氣。古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存剛雲“自然是大美”。其畫,無論斗方小品,抑或丈二巨製,率皆得之自然,發之靈府,筆筆生髮,因勢利導,存其大象,留其精粹,布白充實開張,妙悟不全之全,畫大雞尤然。故氣旺而神足,筆爽而意暢,元氣瀰漫,淳樸清新。萬物之生氣,胸中之浩氣,借筆墨而合一,賴筆勢而流轉,得物我之兩忘。此其一也。其二,大而不空,時見精微。畫雞寫鳥,或伸頸專注,或歪頭沉思。構圖安排,得藏露掩映之妙。筆墨設色,得對比變化之美。方圓、虛實、濃淡、枯潤、疏密、斷連、冷暖,勾勒、點厾、橫揮、豎掃,極盡變化統一之能事,如自然之妙有也。
其三曰純正。繼美寫意,貴在純正。純正之寫意,發端於文人,涵養乎詩書,本之東方哲理,馳騁整體思維,抒情寫心,修持人品。但百餘年來,西學東漸,傳統時有蒙塵,國畫改造,文脈幾乎割斷。論畫,尚奪目而非動心,作畫人,為物役而失暢神。寫實融合一派盛行,寫意純正一派日微。而存剛有幸,得遇名師;又精鑑賞,取法純正。含英咀華,聰明善學,故其作品,本之詩書畫一體之傳統,發揮書骨詩魂之妙詣。雖不作詩,而所題前人詩句,皆足以發揮“象外意”。其自擬題句,或立意高遠,如題《紫藤》:“開在群花最高層”,或精妙多思。如題《蘑菇》:之化腐朽為神奇。遷想妙得,於此可見。
現存剛年方知命,而成績卓著:不獨大寫意花鳥為然,人物山水亦頗不俗,書法更剛正跌宕,自成一家。其書其畫,無時下淺學一味求新之弊,有積澱文化講求質量之識。吾於存剛之大成,有厚望焉。
甲午仲秋於京華方壺樓。
薛永年: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中央文史館館員兼書畫院副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理論委員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