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其璧

在黃浦江畔靠近霍山路,惠民路過去有一個聶家花園,占地十幾畝,是晚清時期清光緒間歷任蘇、浙、皖巡撫聶緝槼的家園。他的女兒聶其璧就是在這裡度過她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時代的。聶其璧,字潔如。家中的女兒排行第四,因此,親戚們都叫她聶四姑。聶緝槼在湖南去世以後,聶家的子女在母親曾紀芬老人(曾國藩的女兒)的培養下,都就讀於“洋學堂”。聶四姑本人也是在教會辦的學校渡過了少年時代。她生性活潑,聰明伶俐,又喜歡文藝活動。中學畢業後,她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成為了一位美麗的“大家閨秀”。特殊的家庭環境,使她結交也不少洋朋友,包括好萊塢明星。她是哪裡熱鬧去哪裡。聶四姑和母親經常上教堂做禮拜,於是認識了宋家老太太倪桂珍。1923年聶四姑出閣,嫁給當年的美國康奈爾大學留學回來,在上海交通大學做教務長的周仁教授。當時是宋美齡小姐當的儐相。
聶四姑和周仁教授的第一個家是在現在的馬當路附近的一所石庫門房子,當時除了他們夫婦,還有周仁教授的母親陳老夫人,以及聶家的陪房保姆老鄒鄒,和管家兼大廚沈乃輔(他原先是一個轎夫,看見周家客人頻繁,便留下學習廚藝)。周家雖然是書香門第,但是父親很早去,周仁教授等兄弟讀書還是靠母舅家接濟。周仁教授成家以後,家裡還是十分清貧。特別是終身未嫁的大姐和疾病纏身的四哥,他們的生活一直是由周仁教授家的幫助。聶四姑作為家庭主婦,從來沒有為夫家的情況而皺過眉頭。她大方,豪爽,得到周家親戚的無限尊敬。特別是她幾十年如一日的孝敬婆婆,每到逢年過節,她會大包小包的準備給周家每一個兄弟姊妹家的禮品。她總是把婆家,娘家的人邀請到飯店或者家裡團聚。
當聶四姑生育了周霞華,周麒,周夔三個孩子以後,突然萌發了周遊列國的念頭。她便隻身去了美國,得到當時駐美大使顧維鈞的接待。她特別去了好萊塢,去看望那些她迷戀的電影明星,並和後來成為美國總統的里根,還有著名影星泰勒,鄧波兒,卓別林留下了很多珍貴的合影。除了美國,她還去了法國。直到聽說要發生世界大戰,她才回國。她的出訪,不單使她的衣著打扮大放異彩,同時也開闊了她的視野。回國以後,她相夫教子,給周家帶來了勃勃生機。聶四姑的母親曾紀芬老人說“慈母育兒之功,大於丈夫濟世”。她不忘母訓,讓自己的三個子女都陸續考進了高等院校,她開放式的教育使她的子女勤奮讀書,積極求進。除了她早逝的女兒周霞華。她的大兒子周麒是清華大學畢業,便做了錢偉長的助教,後來是新中國交通大學的教授,《機電字典》執行主編,著名橋牌大師,橋牌國際裁判。小兒子周夔畢業於北京大學,後來成為我國著名珠算專家。她的子女都是德智體一專多能,性格也多像母親,倔強,執著而瀟灑。聶四姑除了培養兒女以外,她與周仁教授還培養了他們家保姆老鄒鄒的乾兒子嚴子勳,後來做到公司的經理。管家沈乃輔的兒子,後來成為湖南礦冶學院的高級研究人員。
曾紀芬(崇德)老人還有一句話:“國之興之,匹婦尤有責焉”。抗日戰爭爆發以後,周仁教授的工程研究所遷往昆明。大量的儀器設備和書籍資料裝成若干個大箱子,先乘船到越南河內,然後再轉乘火車到昆明。戰爭時期,火車站是最混亂的地方,沒有車皮是無法運走研究所那么多東西。越南的火車站系統又是用法語,主要管事的都是法國人,不會法語就無法辦事。聶四姑知道後挺身而出,她英語,法語都內行,幫助丈夫一起想辦法。東一個電話,西一個電話,一會兒找站長,一會兒找朋友,在火車站指揮若定,好像一個女將軍,威風凜凜。火車站調撥來了幾節車廂,幫助他們把東西運走了。周仁教授研究所的同事,一時愁雲散盡,大家對這位花枝招展的夫人刮目相看。在昆明為了研究所更好的生存,周仁教授還兼任了昆明鋼鐵廠的總經理。聶四姑每天開著轎車送丈夫上班,幾十年後她還自豪地說她的車子是當年昆明最頂級的,連省主席龍雲的兒子龍三公子都為之讚嘆不已。在昆明的歲月里,聶四姑是當地著名的外交夫人。她輔助丈夫,渡過了腥風慘雨的日子。即使在最艱苦的時候,周仁教授也在科學研究上做出了很多成就,生產出自流井提鹽滷用的鋼絲繩及其他合金鋼,有的產品合成為軍用鋼材,為抗日戰爭做出了積極的貢獻。
抗戰勝利以後,周仁教授的研究所搬回上海。周仁教授一家也搬到研究所前面的一幢小洋房居住,聶四姑更為關心研究所的大家。無論颳風下雨,周家經常是燈火通明高朋滿座,研究人員一邊談工作,一邊享受周家廚師沈乃輔做的美味佳肴。周仁教授的豪飲和聶四姑的各種茶道,無不使人羨慕和尊敬。在周家的客廳里也不乏研究所的工人和家屬,因為他們都把周家的長者當做自己的親人。研究所誰家有人病了,聶四姑總是親自前往探望,如果誰家有困難,聶四姑一定會慷慨解囊送錢送藥。
解放以後,在共產黨的重視下,周仁教授擔任了上海冶金所和矽酸鹽所所長,中科院華東分院副院長。還創辦了上海科技大學。並且擔任中國金屬學會理事長和上海金屬學會,矽酸鹽學會理事長,中科院學部委員,並被推舉為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二,三屆代表。並且在鋼鐵冶煉(如球墨鑄鐵)和全國鋼鐵廠的布局和古陶瓷(用科學方法測試年代和仿製古瓷)研究上取得了重大的成績。1956年周仁教授的家從長寧路搬到了徐匯區的桃江路,一個諾大的花園洋房被女主人布置的雍容華貴。誰都不會想到:就是主客廳的沙發也是舊東西,漂亮的沙發套掩蓋了它們的陳舊。陶瓷和湘繡的典雅,書櫃和座椅的和諧放置,體現了主人深邃的情趣。聶四姑雖然是家庭婦女,她也跟隨著夫君走向社會主義。她曾經被推選為上海市婦女代表,每個星期,她總要去上海政協參加高知家屬的例會學習。有時候她也會邀請家屬們到家裡茶聚。新的家是周仁教授的住所,同時也是他工作的地方。很多科研成果的討論和科技工作的決策都是在這裡產生,外地的同行也是在這裡拜會周仁教授,這位慈祥的現代科學先驅。特別成功的是他們夫婦的民間外交,如在家中宴請蘇聯專家等接待工作,更是被讚不絕口。
十年浩劫,周仁教授夫婦首當其中,被抄家七天七夜。周仁教授身患重病,腳摔壞了沒有很好的醫治,一個眼睛失明。家裡一共六十元生活費。這時候又是聶四姑挺身而出,維護著周仁教授的尊嚴。她被研究所的紅衛兵關到那真正的“牛棚”,用竹子和草搭成的棚裡面冷風習習,棉被放在稻草上就算是每天的起居。從寒冷的冬季開始,整整四個月,聶四姑沒有說周仁教授一句不是,反之她寫下了大量資料是歌頌周仁教授在事業上的功績。後來造反派只得悻悻把聶四姑送到家中軟禁。文革期間,家裡的保姆都走了,留下無家可歸的小鄒阿姨也不能為周家做家務。於是服侍周仁教授的工作就落在聶四姑身上。周仁教授除了自己能夠在床上吃飯以外,大小便全要靠別人幫助。小便的管子是聶四姑自己沖洗,隔天的大便打水也需要聶四姑親力親為。廁所間地上髒了,聶四姑跪在地上擦洗。周仁教授的床單也是經常需要調換,一切都由聶四姑這個曾經的千金小姐一個人承擔了。另一方面,聶四姑還要幫助周仁教授聯絡和秘書工作上一切事務。經磨歷劫的聶四姑都是坦然面對。
1973年周仁教授雖然得到了“解放”,美國的同學趙元任和美國的朋友繆雲台的來訪,給大家帶來片刻的喜悅。聶四姑有了發還周仁教授的工資,她便每天去淮海路或者南京路的飯店,給周仁教授買回可口的飯菜或者點心。但是,就在這年的12月3日,周仁教授突然在上海第六人民醫院因病去世。晴天霹靂使周家發生了巨大變化,精神上聶四姑失去了依靠,生活也處於窘迫之中。但是,聶四姑還是依然決然的用一切力量支持小兒子周夔的珠算研究事業,親自前往北京尋找周仁教授的故舊,希望他們重視珠算,弘揚國粹。她還不余遺力地培養女兒周霞華的遺孤姊妹三人,其中外孫女周建秋還和其他的表兄弟一起被送去美國深造。
粉碎“四人幫”以後,周仁教授一家人都得到了平反。聶四姑也被政府重視,每個月有很高的生活費,並且在她任何需要的時候都可以有公車使用。不過,聶四姑對政府給她的待遇是公私分明的。平時去市政協學習,她總乘公共汽車。只有去赴市領導的宴會等重大活動,或者去各國領事館活動,她才讓公車接送。她的親親戚戚有被“文革”迫害的,如周家親戚盛愛頤是盛宣懷的後代,一個人住在五原路的汽車間裡,兒子在安徽鄉下,女兒大學畢業被分配在福建。她孤單一人,生活有不少困難。聶四姑這時候就把盛愛頤和她探親回來的女兒帶上公車,直奔統戰部找部長,使盛愛頤的女兒後來終於回到母親身邊。雖然,周仁教授這時候已經去世,但是周家,聶家的親戚中聶四姑仍然一直是核心人物。她的生日或者節慶之日,周府的客人總是絡繹不絕。暇時,耄耋之年聶四姑常常會去看望親戚和老朋友。特別是窮親戚和朋友,她義無反顧一次又一次伸出援助之手。鄰居的母親家鄉水災,她也二話沒說,就給那位老太太送去了棉毛衣褲和錢款。如果保姆家的有親戚來上海,她不僅留吃留住,走的時候總有財物讓他們帶回去。
在改革開放時期,聶四姑依舊念念不忘民間外交。她曾經被美國,法國,日本總領事邀請,經常參加他們的國慶活動。她也曾邀請過領事們去中國菜館聚餐。在當時,引起不少人的驚訝和感嘆。聶四姑是位典型的“賢妻,慈母”,同時又多才多藝:她不單會畫畫,刺繡和編織,她還是一位道地美食家。在以前,凡上海著名的餐館,都有她的足跡。她還常常會吃完飯以後,親自去廚房向大廚們敬煙請教廚藝。她的言行給子孫們留下了寶貴的記憶和反思。。。。。。
1987年,為紀念周仁教授一生對國家的重要貢獻,上海市人民政府在冶金研究所的花園裡,為周仁教授豎立了一尊銅像。上面有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嚴濟慈院士為周仁教授的題字“現代科學的先驅者”,有時任上海市長的江澤民同志和中科院黨組書記嚴東生院士為銅像揭幕。87歲的聶四姑這時候已經因為腦中風坐在輪椅上,由大兒子周麒推著。她非常的淡定,十分得體的與來賓們打招呼,一點沒有受寵若驚的樣子。該怎么著就怎么著。1988年正月初七,聶四姑在睡夢中安然長逝。享年八十八歲。她的追悼會非常隆重,有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嚴濟慈和全國政協副主席茅以升擔任治喪委員會委員。有時任上海市副市長王一平,上海市政協副主席嚴東生,市委統戰部副部長茅志瓊和上海各界知名人士,中科院上海分院的職工,以及親戚朋友三百多人參加。她光彩四溢的遺像竟然使許多去龍華火葬場弔唁親人的人們紛紛向聶四姑的靈堂佇足。如今,她的骨灰跟隨周仁教授同放在龍華烈士陵園裡,她的魂魄至今還飄揚在墨香的書刊和雜誌的封面上,她的形象多次在電視的銀屏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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