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榮[新聞人物]

王淑榮:農村老太扳倒省級條例(當選河北省十大人物) 王淑榮家的客廳地板上鋪了張大蓆子,上面堆著各種法律書籍。她每天坐在蓆子上,讀《法制日報》,看央視新聞。只要看見一條關於農民的法律法規有修改,她就習慣性地打開那些法律法規,把改動之處增加進去。如果有人問一個關於農民的法律問題,這位國中沒畢業的老太太能一口報出是哪部法律法規的第幾條原文。 2000年3月,河北省香河縣五百戶鎮香城屯村第一次直選村委會,全村總共1200選民,61歲的王淑榮以783票當選主任。 “人家都說我能當律師了,我說我可不行,我只能記得中央和河北所有關於農民的法律法規,別的方面的就不行了。”王淑榮從1975年開始自學法律,到今年已經整整30年了。 這位業餘法律愛好者迄今為止最為引人注目的成就是她的努力改變了一個省級條例。 香河縣地處京津之間,自古有飼養豬、牛供給兩地的傳統。在香河縣養牛、養豬都是大產業,許多老百姓靠養殖業致富的。

人物簡介

1996年,鎮裡征了香城屯一塊地,不料搞項目的投資商沒給鎮裡錢就半路跑了,於是那塊土地就一直荒著。2002年,一個村民找到王淑榮,希望自己投資把那塊地買回來辦養牛場。

2002年8月10日,王淑榮給國務院法制辦公室寫信,希望國務院對河北省的這個法規進行審查。不過,2003年1月21日國務院法制辦的回信並沒有完全解答她的疑慮。

王淑榮決定另闢蹊徑,她找到一本《立法法》,仔細琢磨了一陣。 2003年5月1日,王淑榮給全國人大常委會去了封信:“立法法賦予了我向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書面提出進行審查的建議的權利,我提出以上申請,請人大常委會研究處理。”

全國人大常委會收到王淑榮的信後,致電河北省人大常委會,建議河北省人大常委會對《河北省土地管理條例》的有關規定進行修改。

2005年5月27日,河北省十屆人大常委會十五次會議審議通過了《河北省土地管理條例修正案》,原法規中的第25條因與國家法不一致而被刪除。

王淑榮希望這件事情能夠教育不懂法或者不按照法律辦事的官員:“這些年接觸了這么多官員,好多人根本就不按照法律辦事,總是對我說‘我不懂法,王主任你懂,不過懂法沒用。’這絕對不是人民公僕應該有的態度。”

王淑榮希望所有幹部都能夠尊重法律,按照法律辦事。今年66歲的她自稱是“60歲的人,30歲的心臟”。許多人勸她“老太太,該享清福了。”她就會告訴人家:“學法律、維權是一輩子的事,也是這輩子最快樂的事情。”

一個“農村政治家”的產生

“喔,找王淑榮的啊,對對對,太該採訪我們村主任一下了。你們別在村口下了,我直接把你們送到她家門口去。這老太太可是個好乾部啊。”3路汽車的售票員,一個年輕小伙子聽了有人要找村主任,對司機喊了一聲,“拐到村主任家去!”出名至此,讓公車幾乎變身為計程車了。

王淑榮的村主任之路,已經成為當地的一個傳奇。她的信條是“法律規定的權利要兌現”,為了更好地替老百姓說話,她三次參選鎮人大代表,三次失利。2000年,村民們把61歲的她選為村委會主任,她把自己的勝利原因歸納為“懂法敢言”。

1975年的“通信自由”

有的老村民還記得王淑榮的第一次出名:1975年的一個晚上,這個36歲的農村媳婦闖進隊部,一把搶下婦聯主任正念給許多村民聽的一封信,用她特有的大嗓門喊道:“你這是侵犯公民的通信自由!”

這封信是王淑榮寫給全國婦聯的信,裡面反映的是自己由於天生嗓門大,被婆婆打和當地婦女民主權益得不到落實的情況。幹部們把信拆了檢查,認為“有反動內容”,就念給社員們聽,發動大家批判。

“通信自由”一下子就震動了幹部和民眾的耳膜,這在當時是一個新鮮而驚人的辭彙。

王淑榮出身不好,父親曾經做過偽鄉長,一個村幹部立刻駁斥她:“狗崽子是沒有自由的!王淑榮,反對工作隊是反對毛主席!”

“我們國家剛出了憲法,憲法說了有!你們工作隊難道比憲法大嗎?”王淑榮剛從報紙上看到了1月17日第四屆全國人大通過了新憲法,所以她這次底氣特別足。

也許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跟他們提《憲法》,工作隊都楞住了。治保主任本來被幹部們叫來抓人,聽了“違法”也還有點心虛。幾個幹部緊緊貼著王淑榮站著,抓也不是,放她走又不甘心。

“把我的信還我,你們沒權拆我的信!”王淑榮轉入攻勢。婦女主任緊握住信,局面陷入僵局,有的村民替王淑榮捏了把汗,有的是覺得她無理取鬧。

這個時候王淑榮的丈夫聞訊趕到了隊部。這是個憨厚老實的漢子覺得跟幹部作對就是不對,於是對幹部們說:“你們把她捆上啊!” 沒想到幾個幹部吃了一驚,扔下信跑了。

“後來我才弄明白,他們以為我老伴是替我撐腰來了,對他們說‘你們有本事就捆上她’,他們怕他打人,都跑了。”回憶起當時的情景,王淑榮不由笑出聲來。

好多村民們那晚知道了一個詞:憲法。

三次落選

或許是這個事件讓王淑榮嘗到了甜頭,她開始在乾農活之餘自學法律知識。1987年,她在報紙上看到了十三大檔案,裡面提到了一句“公民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她知道了自己也有被選舉權,於是想起了參選人大代表,這樣“提意見就更方便了”。

這一年正好是鎮人大換屆,選民名單貼出後不久又貼出了候選人名單。王淑榮趕緊到村里問:“不對啊,我還想參加選舉呢,怎么這就出候選人了呢?應該聽聽大家有沒有自己想提名的人啊!”

村幹部說不知道,讓她去鎮裡問。王淑榮就背著三歲大的孫子一直走到鎮上去。鎮裡的書記看了看王淑榮背著的孫子,說:“老太太,您這樣的人多幾個就好了。不過您還是應該回家去,有這時間好好教育一下小孫子,以後讓他上大學當科學家,比關心國家大事更重要。”

王淑榮嘿嘿一笑:“書記啊,我就想起個頭,我是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那次選舉,她在選票上鄭重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最終王淑榮得了10票,其中有5票是她動員家人投的。

從這一年起,王淑榮開始了自己的“農村政治家生涯”。也是在這一年,全國人大通過了《村委會組織法(草案)》,“村民自治”被寫進法律。

鄉鎮人大3年一換屆,1990年選舉,王淑榮仍然不是候選人,這次她得了46票。3年後,王淑榮找到10名選民聯合提名成了候選人,不過只得了140多票。1996年的選舉她出門在外,沒參加選舉。

1999年,她得了421票,本選區另一位候選人得了600多票,她又一次輸了。這一次選舉的一大進步是,選舉結果公布的時候,終於把她這位村民聯名提名的候選人得票數公布了。儘管沒有當選,王淑榮仍然對這個進步十分高興。和前幾次不公布得票相比,這次更尊重規則了。

許多人對老太太的競選表示不理解,這么大歲數了,咋這么想當官呢?王淑榮糾正說:人大代表不是官,是代表咱老百姓說話的。

“告狀專業戶”

沒當上人大代表的王淑榮卻一直在做人大代表該做的事。她看見哪裡有什麼不合適的,就要寫信提意見,鎮裡解決不了就上縣裡。20世紀90年代後期,縣政府的人就都認得她了。一次,縣政府一個新來年輕小伙子挖苦她說:“老太太,我認得你,你是咱們香河縣的‘告狀專業戶’。”

王淑榮立刻教育了他:“告狀到你縣政府來嗎?告狀有人民法院,我是公民,來這裡是讓你們解決問題,你們是公僕,我是國家主人,我來了你該客氣點,少拿什麼亂七八糟的帽子給我戴!”

這只是無數誤解中的一種,王淑榮想得開,不太在意人家怎么看自己。清者自清,1998年的一次維權活動,讓全村乃至全鎮明白了老太太的良苦用心。

1998年,除了大洪水的另一個大事件是農民減負問題。中央批示:1998年的農民負擔,絕對數量上不得超過1997年。為此,各個鄉鎮都下了“明白卡”給農民,交費達到卡上的錢數就可以不交。香城屯的明白卡上寫的是84元。王淑榮怎么算,去年的人均負擔都是74元。最後王淑榮認定“他們在卡上做了手腳。”

於是各個有關部門都收到了王淑榮的抗議信,她自己也不斷上訪。她家裡房子臨街的那面牆貼滿了中央的政策摘錄,告訴大家不要多交那10塊。

縣裡、市裡的有關部門接到了王淑榮的信,發現五百戶鎮全鎮的明白卡真的都漲了10塊,總共多收了37萬元。在上級的命令下,這些錢被退回農民手中。

當上村主任

到2000年,基層民主選舉已經走進全國各村,也包括香城屯。根據《村委會組織法》,村委會選舉改成了一人一票的直選。這個時候的王淑榮在村民中很有威信,口碑很好。好多村民勸她“別競選什麼人大代表了,弄個村主任,能多乾點實事。”

王淑榮覺得自己年紀不輕了,也沒有當幹部的經驗,本來不願意“當官”,但是選舉中的一些事情卻讓她堅定了參選的信心。一天中午,午睡的王淑榮被村裡的大喇叭吵醒:“上午叫的那幾個人,來隊部(村委會)。”

“這是什麼通知,不清不楚的。”王淑榮下午去村委會隔壁的同學家串門,老同學告訴她,人家在選村民代表。人家故意沒告訴王淑榮,不過王淑榮還是被選中了,她的女兒也被選中了。

到選候選人的時候,王淑榮又沒有被通知到,只是出嫁了的女兒到了會場,發現老太太沒來,趕緊騎車去娘家叫,王淑榮才趕上了選舉,這次她得票是第一名。

兩次都差點耽誤了選舉,王淑榮覺得有人不想她參加選舉,這讓她很生氣,本來不想參加選舉的王淑榮決定高調參選。這個時候一個幹部偷偷找到她,請她別選了,“上面內定了還是原班子,你就算選也是白忙活。”

“你問問它答應不答應!”王淑榮把涼蓆上那本憲法拿起來,“這村主任我選定了,你可以去下面讓大家別選我!”

全村一共1200多選民,她得了783票,3月28日宣布結果之後,她就將擔任村委會主任了。

兩把鎖頭“奪權”

本該3月28日宣布的選舉結果一直到4月初還沒宣布,王淑榮把電話打到了鎮上:

“宣布結果得等黨委書記回來,書記打井去了。”

“把他找回來吧,村子裡工作怎么辦啊。”

“很遠啊,聯繫不上……我們幫你慢慢找吧。”

掛掉電話,王淑榮打到縣人大去,按照法律,縣人大要保障基層民主的實施。

“我們鎮的書記找不到人了,現在沒人宣布選舉結果,我沒辦法開展工作。”

“那你找鎮裡啊,打給我們乾什麼?”

“法律上規定是讓縣人大保證的。”

“……那我們幫你慢慢找吧……”

“又是慢慢找,什麼時候找到?等過年嗎?三個年一過,我任期就完啦!”

“……”

王淑榮把電話打到了全國婦聯:

“我想反映一個問題,我覺得婦女的民主權利沒得到尊重,我是個村委會主任……”

“您的問題很重要,您寫成書面材料給我們行嗎?”

“別寫了,我明天去北京當面說吧。”

王淑榮的老伴聽了,覺得她可能要惹禍,趕緊跑出家門,在街上遇到了五百戶鎮的副鎮長。“她要去北京告狀了!”

副鎮長趕緊打電話給書記,讓他來宣布選舉結果,“再不宣布,王淑榮就去北京告狀了!”

當天下午,鎮黨委書記出現並宣布了王淑榮的職務。

但是村委會似乎不讓王淑榮插手工作:鎮裡的包村幹部開始繞過新的村主任,直接聯繫會計、出納,該幹啥幹啥,民選的村官被架空了。這些情況,都是王淑榮上任前再也沒想到的。

“你把鎖頭換了不就行了么!”幾個村民聽了她的鬱悶提醒她。這個土辦法簡單,但是有效。第二天,王淑榮找了藉口把會計室和村委會辦公室的鑰匙借來,打開門後換上了兩把新鎖。第二天,包村幹部吃驚地發現,有事必須去找新村主任商量才行了。

“兩把鎖頭奪權成功!”王淑榮提起五年前的這一幕仍然眉飛色舞。從此她開始行使村主任權力,同時團結村黨支部書記和幾個其他委員。“他們當時都是反對我當選的啊,團結意見不同的人很難,我做了好多次工作,終於團結過來了,現在我們大家就像一個人似的。”

2002年,王淑榮如願以償地當選了五百戶鎮人大代表。2003年,她以795票連任村委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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