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烏蒙長歌
是不是一定要靈動的夜鶯,才懂得
用適合的語調
來吟唱你——
我的烏蒙。
我的
山野連綿不絕的烏蒙
風景如畫動人的烏蒙
人民樸實勤勞的烏蒙
資源豐富博大的烏蒙
文化深厚奇特的烏蒙
……
但此刻我們是沉默的,相比較於
騷動的歷史
烏蒙有足夠的憂傷用來一點一滴地回憶
回憶洶湧的河流奔突山野
帶來浩蕩之氣,卻又掠奪無數生命
回憶低矮的房檐遮住高原烈日
卻又深深壓住了祖父的嘆息和多少孩童的美夢
回憶破敗的學堂夏日風流兜轉
卻又在冬日裡冷凍了多少烏蒙少年對生活與未來的幻想
回憶彎彎曲曲羊腸小道長滿青草
卻又生生拖住了多少人走向遠方和美好生活的步伐
……
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
烏蒙——
是落實貧瘠的烏蒙
是窮則思變的烏蒙
是展翅飛翔的烏蒙
這是爺爺的烏蒙:
山野是健康的,河流也有透明的神色
但房檐足夠破爛和低矮
日曬太陽,夜照明月
日子一天天忙碌而沉重
緊緊守著貧瘠的土地,不談夢想
最遠的路途,是爬上山頂
看一看,遠處山峰起伏,想一想
遠方是什麼狀景
一無所獲
有足夠多的夢想,隨著肉身
被乾旱和土石流生生吞沒
也有足夠多的愛情,有簡單的浪漫
卻被無形而沉重的世俗,壓得消失無蹤
所有山野之中的人,都被打上一種
不成文的宿命——
餘生漫長,終被一座山捆綁
遙遠走不過百里地
漫長渡不過百年生
匆匆忙忙地,把自己交給宿命安排的
那一條足夠卑微和貧困的路
而我的爺爺,即便有足夠多的膽量和鬥志
也終究鬥不過世俗
鬥不過,野蠻的氣息
拋妻棄子,在一場戰爭中
走上了“不歸路”
再來說說,爸爸的烏蒙:
雞毛蒜皮的家庭矛盾,演變為一場
女婿與老丈人的戰爭。無數的舅舅輩
都淪為殺手
他的爸爸在這場戰爭中,毫無尊嚴地
死去
而他十四歲,報仇無門
緊緊跟著智商缺陷的母親,在欺壓中度日
曾有一粒玉米,在五十年代的饑荒中
救過他一命
也曾有一個不嫌窮的姑娘,在二十有餘的年歲
挽救他即將終結的青春
四個小時的征途,完成一場
別人不可置信的婚姻
而房屋依舊低矮,卻掩蓋不住
一場夏日裡的喜慶
糧食不多,但勉強能夠撐起
一場酒席所需
只是一年中剩下的光陰,需要學會計算
把褲腰帶勒得再緊一些
夏日的日頭千百年來一樣的火烈
冬日的寒風千百年來一樣的刺骨
貧瘠的人生,跟千百年來烏蒙山裡的人們一樣
緊促、慌張,捉襟見肘
一場數十年一遇的大雨,曾衝垮一房豬圈
和所有屋頂的茅草
差一點,搶走了奶奶的歸所——
一口上了無數次黑漆的棺材。
那一年流盡後半生所有的淚,沉重過
整個夏日瘋狂的雨水
於是他決定,趁著所有人已入睡的黑夜出發
趁著所有人還未醒來的黎明歸來
把一顆顆樹砍倒,踩著月色朗照的草地
或者一片漆黑的爛泥田
步履闌珊地走回來
那一年,媽媽負責掏出身體裡所有的力氣
在黑夜裡一鋤頭一鋤頭地,掘平一塊土地
躺著的樹站起來,就成了村莊的第一間木房
茅草飄飛而去,水泥和砂石相約爬上屋頂
就成了村莊裡的第一間瓦房
然後,第一台打磨機、錄音機、電視機……
他在年歲里交付生命的熱量,換取了
小小村莊裡的很多次“第一”
再把屋裡屋外高低不平的地面鋪上石子
用水泥,磨平了這些年坎坷不平的生活
抬起頭來,就看見他的烏蒙有了新的模樣——
木質的電線桿,把遠近連在一起
把黑夜點亮
寬了許多的鄉村路,把里外拉近了許多
但他一生腳步短小,去大方之前
最遠的旅行,是以列小鎮
到畢節之前,最遠的旅行
也只是大方
……此刻我抬眼看見天空蔚藍,小區之外
麻園大道上車流來往
——這是我的烏蒙。相比較於爺爺和爸爸的
那些陳舊的烏蒙,它在時光中新了一次又一次
蛻變了一次又一次——
泥巴路披上堅硬的水泥路外衣
柏油路把現代化的手伸向了更偏遠的小鎮
土牆房早就無地自容消隱而去
曾經的老木房子也害羞得躲著難見蹤影
老教學樓被推倒,電視裡的教學樓
走出了電視機來到了山里
我沿著祖先的足跡,走出了小小的山村
在大學整潔明亮的學堂
感慨新農村建設的高明
……
無數個烏蒙大地的人都一樣,看著眼前的世界
日新月異地變化
像一隻,展翅高翔的雄鷹
而每一個烏蒙人的夢想,都有一雙
在時代里被保護的翅膀
每個人都像這一片土地一樣,在空中飛翔
每一個夢想都如此相似,卻又如此不同
它們是個人的夢想,是烏蒙的夢想
也是祖國的夢想
烏蒙,每一個人的烏蒙,都是
同一個烏蒙,卻又是各不相同的烏蒙
它把舊衣服脫下,把新衣服換上
也不過是,數十年的時光
這時代的滾滾車輪,有時候靜默無聲
有時候猶如電閃雷鳴
曾經一定有破敗的生活和瘦弱的夢想
但時代的步伐,終究推動著生活向前的風帆
在全球化的海洋中,我們都做好了準備
在經濟高速發達的海洋徜徉
……如今,泛黃而略顯破爛的書頁
記載著一頁頁,難忘的歷史
但中國夢的征途中,烏蒙大地
會有一片新的景象。更壯美的詩篇
會寫滿,時間的史書
而此刻,再不需要什麼靈動的夜鶯
才能吟唱這片美麗的土地——
烏蒙。
我們只需要抬眼注目,看一看眼前天地
想一想過往歷程
就知道什麼是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