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於清光緒三十年(公元1904年),皇帝新政頒旨,將山東濟南、周村、濰縣三地開為商埠。而膠濟鐵路得經過濰縣,煙濰公路得從濰縣出發,等於為開埠的濰縣添了翅膀。究其實,早在清初康乾盛世,任過濰縣令的鄭板橋,便已寫詩歌吟:兩行官路一條堤,東自登萊達濟西。若論五都兼百貨,自然濰縣甲青齊(《濰縣竹枝詞》,下引同)。詩說的交通。至於濰縣大集,更自古知名。"集散人歸掩市門,市樓燈火定黃昏。白浪河水無情甚,不肯停留盡夜奔",君不見,早在板橋時代,濰縣集市貿易,就已發達如斯。有民俗學家作過估計,濰縣大集最盛時,人多到十萬之眾,氣勢可謂大矣!
民國二十三年(1934年),濰縣來了個小軍閥當縣長,他叫厲文禮。別看小軍閥,倒有點勵精圖治的抱負。到任伊始,即利用山東省府歸還在直奉大戰中所借濰縣縣府的軍費墊款,搞房地產開發,修了南北壩崖、朝陽橋、通濟橋(小石橋)、城樓標準鍾等四大建築。白浪河上,有了天橋、小石橋。小石橋接通濟門,進去是北下河商業街。延上大集,通濟門外,白浪河南北沙灘,萬頭攢動;小石橋上,人擠如織;延伸入北下河,老字號,櫛次鱗比,應接不暇,生意火爆。從沙嶺子,自南而北,雜貨鋪老號有增昌祥、德合昌、德興恆,飯館有福盛居,澡塘有更新樓,點心鋪有德源齋,古色古香,送往迎來。
日前讀一幅老照片,給上世紀三十年代前後的小石橋城門裡和北下河趕集人寫真。上世紀80年代,我市作家韓鍾亮寫的劇本《龍年》開拍,西安電影製片廠導演張子恩,曾在北下河置景,還原當時濰縣大集的原始風貌。濰縣著名小吃"朝天鍋",出了鏡頭。即沿街打棚壘灶,食客圍爐品食,鄉親吃餅卷豬頭肉的風俗圖畫,悉數還原,讓"老濰縣"沉緬不已,也展示了"朝天鍋"取名的含義。朝天鍋朝天鍋,凡做飯的鍋,那有不朝天的?蓋因煮下水之鍋,是設在集市上,鍋口朝著天也。北下河著名老號福盛居,原本就是靠做朝天鍋生意發家致富的。趕集上店,挨挨吃飯。濰縣朝天鍋,經營白面拉攤餅卷豬頭肉的買賣,好吃不貴,花不多錢,最適宜農民消費。平日勞作,節省為本,到進城趕集,少不了破費破費,吃吃細,開開葷,朝天鍋的餅卷肉,成為最佳選擇。福盛居看準了這個"大眾化",所以發了財。此店老闆譚重慶,手頭積了大錢,想把蛋糕做大,一時衝動,集了大資,把福盛居草棚一杴除,蓋上洋房慶德樓,完成由大眾化向貴族化的過渡。殊不知,看錯了對象,失迷了方向,有了洋樓洋房,反丟了鄉里鄉親。濰縣畢竟是小地方,高消費消不了。不到一年,慶德樓門前冷落,歇業大吉。即今,破慶德樓,人去樓空,寂寞躺在北下河,空悵惘,獨咨嗟。
在北下河北頭,魚市街西頭,有座過街樓,俗稱魚店閣子,原名三元閣,後易名綠瓦閣,此閣建於明代萬曆三十一年(1603年)。閣頂有主殿三間,內祀關羽、關平、周倉泥塑。在後牆與東西山牆上,塑有表現關羽平生戰績的微型泥塑,與真實人是七與一之比。過五關斬六將,過黃河斬秦琪,古城會斬蔡陽,掛印封金,桃源三結義,等等。立體浮雕,彩塑鮮活,栩栩如生。在明時出自民間藝術大家之手。當地百姓叫它"山塑"。關老爺生日在陰曆五月十三,以及新正過年,綠瓦閣上有好大的廟會,遠近香客,紛至沓來,稱為"看山塑"。原來,東關像綠瓦閣這樣的過街樓,共有八座,如今留了基座的魚店閣,只能說是碩果僅存了。老濰縣是古城,如今能表述古城的遺蹟已經不多,所以,當保護綠瓦閣的政協提案、兩會發言、報刊專文以及社會輿論陸續提出時,濰坊市規劃局便作出肯定答覆,也就意在必然,甚有必要。說到綠瓦閣,其實在北下河的九曲巷口,原先還有座保存完好的觀音閣(也是東關八閣之一)。前幾年,建陽光外灘,把九曲巷拆了,觀音閣並遭滅頂之災,未免遺憾。如果九曲巷保留,當是本市獨具特色的旅遊資源。去年,台灣作家李敖,還特意委託朋友前來濰坊找九曲巷尋根,只緣九曲巷不復存在,失望而去。
北下河街,不長,卻有兩閣、五巷、二灣。閣如前述。巷自南而北,有九曲巷(巷有九曲,極言其彎),旗竿巷(巷直如竿),火燒巷(先前巷中有做火燒者,以之得名),草帽巷(先前巷中有賣草帽者,俗呼為帽旮旯巷),廟巷子(在綠瓦閣東門外)。有二灣,即後灣、杜家灣。灣的形成,在於清鹹豐十一年築東關圩子時,挖土填圩所致。東關的灣,尚有葦灣、紅土灣、後窯灣,不一而足。
眼下,白浪河綜合治理,已入高潮。筆者見過規劃圖,北下河屬濱河景觀綠地,曲徑所在。而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在濰縣城已活過成百上千年的北下河,行將謝幕之時,讓北下河往日圖畫過過電影,對於當世與後世子民,也許,不無小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