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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縣裡,繁星當空。一個無須的老者在一間草廬里,獨自呷著產自杭州的清茶。他倚靠在窗邊,時而瞟一眼灝瀚的夜空。
就這樣閒坐了一陣,他自語道:“熒惑已掛正東南,妙哉,妙哉。”整一整樸素的衣著,便走出門去。
門外有四個人影,次第走來,他們的面龐被月光和群星照得微微發亮。無須老者微笑著,迎候他們。
“司天監浦大人如此恭候,我等愧不敢當啊!”為頭的那人跑上前來,抱住了無須老者作揖的雙手。這人原來也是個老人,白髮長須,繫著秀才的頭巾。後面三個高矮不同的人也上前,恭恭敬敬地各致問候。
無須老者說道:“幾位在院子裡先坐等一陣,老奴去準備茶葉來。”
幾人紛紛說了些不須客氣的話,但仍是坐到了草廬前那個不大的花園中的幾張石凳上,中間是一張簡陋的方桌,也是磚石所砌。
無須老者捧出了一套茶具,緩緩坐了下來。洗茶的時候,那長須老人開始嘆道:“自從花石綱事起,江南凋敝,這茶葉都不復往日的易得,如今我等在這裡品茗,真乃天地賜福。”
原來這五個人,都是江南方臘麾下的重臣。方臘軍士,多出身田野山澤,然而這五位,雖不能馳名文壇,卻也都是軍中少見的知書達禮之輩。五人在閒暇之時,往往結伴交談,玩賞風月、吟詩作賦。竟成了莫逆之交。
方臘軍中,推行摩尼,這五人自然也是“吃菜事魔”之徒,但他們除了研讀《二宗經》《下部贊》等摩尼經典外,對秀才文人必備的詩書禮樂,也沒有忘卻。
司天監浦大人為眾人斟滿了茶碗,道:“請。”眾人便飲,盡顯文雅之態,時而說些讚嘆的言語。方臘起兵後,金戈鐵馬,少有這閒適的時光,佳茗入口,自然美妙莫名。
五人中一個五十歲上下年紀的,穿著文官衣服,身形卻頗為健壯,一直只品著茶,沒說幾句話。這下他放下茶碗,笑道:“東坡先生詩云:‘從來佳茗似佳人’,諸位,不知有無誰在茶香中嘗出思念佳人的百味雜陳?“
坐他對面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面白唇紅,像個秀才模樣。他聽了這話,也放下茶碗,忙道:“尚書大人又打趣了,在下那事,還是別提的好。”
他旁邊的是個粗壯的大漢,卻也穿得斯文,連連拍他肩膀笑道:“尚書大人可沒有指名道姓,你怎么就自己認了呢?”
青年笑道:“各位都是高玉的知己好友,實不相瞞,雖然學生竭力要以操辦公務、背誦經書來忘卻,然而每日夜深,學生心裡想起的,都仍然只有那人。即使今夜也不例外。所以,這茶,入了高玉之口,倒有些苦澀了。”
旁邊壯漢一笑:“看你這個好秀才,心裡也頗花嘛!”
高玉急道:“那宋朝皇帝祖宗云:書中自有顏如玉。讀書人心中就不能有這念想?賀教頭這下未免比小生這秀才更迂腐了!”
那尚書大人喝一口茶,說道:“今夜好天色,王某也實不相瞞,高侍郎你這一說,到讓王某想起一個人來。”
那賀教頭笑道:“怎么?王尚書心中也有佳人?我們看你平日清心寡欲的,一點都看不出來啊。”
王尚書苦笑一聲,緩緩道:“王某心裡是有個人,王某十多年來一直牽掛。”
賀教頭道:“那王尚書何不將夫人也接到軍中來呢?”
王尚書道:“夫人?夫人就罷了,王某很早便與夫人分離了,只留得一個女兒,她幼時在那東京城的佛寺中得名師師。可恨那些奸臣贓官,把王某逼到了絕路,於是王某才逃到江南,又是教書,又是做石匠,渾渾噩噩度過了多少歲月。哎,當年的王寅,早不是今日的王寅了!”
那長須老人道:“王尚書不必過於悲傷,若是哪天聖公兵指汴京,你父女也可團圓了。”其餘幾人,也紛紛勸慰王寅。
那司天監忽然道:“王尚書聽老奴一言,如有冒犯還望海涵。老奴早年曾在汴京城裡住,觸怒了那蔡太師,才流落回江南鄉下,數年前老奴有箇舊識也被貶謫,見了老奴時,口稱那當今宋帝有個相好的叫做李師師。不知此人,與王尚書之女會否有所關涉?”
長須老人示意司天監,此言可能不妥。但王尚書卻道:“這事王某也有耳聞,叫師師者定不止我女兒一人,況且她並不姓王,這些陳年之事,能忘卻多少就忘卻多少吧。來,此處無酒,以茶代酒,先喝幾杯。”
眾人又飲了一陣茶,賀教頭見氣氛沉默,便對長須老人道:“婁丞相,往日你愛出題讓我等吟詩,今日出一個什麼題?今夜天色多好,不能只沉浸在唉聲嘆氣中啊。”
那老人婁丞相放下茶碗道:“說來慚愧,老夫這多日來,為太子整理書房,閒暇少了,詩賦之事便荒廢了,若是今日出題,怕是老夫一時也做不出來。對了,昨日老夫叫兩個僮僕給太子帶去一套五經。今日我等就來談談五經,諸位看如何?”
眾人雖如今都皈依摩尼,從小讀的卻是孔孟聖賢書,婁丞相這一提議,一下子喚起了他們很大的興趣。然而戎馬倥傯多年,想要出口成章,竟然一時毫無思緒。
王寅猛地飲了十數杯,竟真如飲了酒一般,醉言醉語起來:“五經嘛,詩、書、禮、易、春秋,我王某,官居尚書,《尚書》嘛,我當仁不讓,我就是《尚書》。諸位,你們也來對號入座,對號入座。”
眾人笑道:“這也是個好題目,好題目。我等五人,正好對上五經。妙,妙!”
婁丞相笑請司天監先發言。司天監便道:“老奴不才,平生所學,唯觀星占卜,因此這《易》,老奴便冒昧占了去吧。”眾人都稱讚。
婁丞相道:“浦大人說得實在好。那老夫也不揣譾陋,自比一下《禮》,諸位有無異議?”
眾人都道:“婁丞相學富五車,德高望重,軍中上下章程,莫不出於丞相,丞相不比《禮記》,何人可比?”
高玉高侍郎身前擺了一把摺扇,王寅一眼看見扇墜上還刻了兩行蠅頭小字,原來是“隰有萇楚,猗儺其枝”八字。隨即會心一笑,便道:“高侍郎,平日你最好吟詩唱曲,這《詩經》,便是你了。”
高玉連連道:“學生不敢當,學生不敢當。”眾人卻都沒有異議。
那賀教頭髮話了:“我就等諸位說完吧,其實呢,這《春秋》,我看挺適合我。要說為何?諸位之中,只有我一人是武官,可是我這個武官,卻偏偏喜愛摻進你們這些文人雅士里,這又文又武的,正是《春秋》所記史事。”
婁丞相拱手笑道:“賀教頭文武雙全,與這《春秋》相比,再合適不過了。”眾人都讚嘆不已,賀教頭連稱不敢。
這正是:江南詩書五名士,笑吟明月映秋池。
自比先賢大儒著,春秋周易禮書詩。
王寅猛地飲了十數杯,竟真如飲了酒一般,醉言醉語起來:“五經嘛,詩、書、禮、易、春秋,我王某,官居尚書,《尚書》嘛,我當仁不讓,我就是《尚書》。諸位,你們也來對號入座,對號入座。”
司天監蒲文英便道:“老奴不才,平生所學,唯觀星占卜,因此這《易》,老奴便冒昧占了去吧。
婁丞相道:“老夫也不揣譾陋,自比一下《禮》,諸位有無異議?”
高玉高侍郎身前擺了一把摺扇,王寅一眼看見扇墜上還刻了兩行蠅頭小字,原來是“隰有萇楚,猗儺其枝”八字。隨即會心一笑,便道:“高侍郎,平日你最好吟詩唱曲,這《詩經》,便是你了。”
那賀教頭髮話了:“我就等諸位說完吧,其實呢,這《春秋》,我看挺適合我。要說為何?諸位之中,只有我一人是武官,可是我這個武官,卻偏偏喜愛摻進你們這些文人雅士里,這又文又武的,正是《春秋》所記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