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七十二

《母親七十二》是一篇記敘文,作是顏若水。

原文

母親七十二

今年牛,來看母親,母親本命,正月十六,母親七十二歲。春光柔和。光亮。我早早地聽到鞭炮聲了,母親什麼時候起床我渾然不覺,一大早,母親把地面掃得光鮮,亮韶。在鞭炮聲中醒來,時光已然靠近八點,是父親為母親在神龕前放鞭炮慶祝七十二歲壽辰。我仍然還在後廊的床上懶了一會兒,由於職業的緣故,平素起早摸黑很難得一睡。雖然今天特別,母親七十二歲,我依然略為偷懶,須臾之後起床,母親已經在和面,酥麻糖黑褐色的臉在瓷花缽里粘稠地油亮,母親在裡面加了剁碎的花生核桃以及芝麻黃糖,白糖是自然要的,我跳將過去弄了點先放進嘴裡解饞。把手洗淨後和母親一起包彎角粑(也就是湯圓,因為像牛的彎角故而得名),母親說:一個人吃就一瓢面,兩個人吃就兩瓢,兄長弟妹們各自奔忙都在十六以前以不同方式向母親表示過祝賀,今天恰巧只有我一人陪著母親,玩了一把獨生子女,父親不吃湯圓,母親就和的兩瓢面。母親做事情向來心中有數,往往非常有趣。母親偶爾去我那兒小住,去時說住三天,到了第三天,母親要走,我橫豎是留她不住。母親總是幫我做家務,洗完碗,母親會告訴我:“你的小碗有十八個,大碗九個,盤子十六隻,筷子二十二雙等。”母親有時讓我們很是驚奇,要到畢節或者玉溪,或者納雍,母親恨不得把她的菜園子搬著一起走,各種果蔬定要裝上幾麻絲口袋,到站了,母親會請個人背著往她的孩子們家裡趕,母親會把她帶來的東西點給我們:蒜薹,捆好的一家八十棵。霉豆腐每家二十砣。新米每家一秤。肉,四斤六兩,豬屁股,不錯。母親記憶力奇精,一家人誰的生日是哪一天哪個時辰,母親斷然全數記得。

我幸福地坐在我母親七十二歲的光陰里,心中溫暖而潮濕。母親養育我們,一生忙碌,那一幕一幕如電視劇一般在我的心中來來去去地播放。我們兄妹九人在母親的恩澤里生活,如沐浴陽光雨露一般。母親常說:大的是兒小的是女,手板不薄手背不厚。母親心中自有一桿秤,孩子們都在母親的心中有斤有兩。母親用一個愛的秤砣時時掂量她的孩子,在準心上悉心注目,一世奉獻,把持著平衡。

母親總是有她細緻細膩的表達。記得一九八七年,我二十一歲,帶著最小的妹妹娥和梅到離家二十多里外的化作林場子弟學校去教書。母親熬了一鍋豬油,用三五成群的小口袋裝了炒好的菜分門別類地放在一隻夾籮里,一鍋雪白而結實的豬油橫款在夾籮口上,收拾我們起身。就這樣,母親的三盤四碟和我們一起翻山越嶺,稍微翻熱便落座在我簡樸的單身小屋,娥和梅和我吃得很香。這些安靜的往事真是數都數不清。時光再倒回一九七七年,我十一歲,讀國中,母親用一個雙耳的大茶罐裝好一罐煮好的酸菜豆湯,用稻草繩拴好,弄出個提手,對我說:“妹妹,你拿去可以吃一個星期了,每頓吃完,在火上冒(煮沸)過就不會壞了。”於是,那年頭,到了冬天,寨樂到龍場的山道上就會有一個手提雙耳茶罐的小姑娘,背著夾籮,面前吊著個帆布書包,讀書去。母親的酸菜豆湯,餵養了我的整個國中時期。從文化大革命到改革開放,酸菜豆湯支撐著無數不屈不撓的人們抗戰貧困,嚮往光明。酸菜豆湯在我的心中是一種既能安於貧困也能經受富貴的湯。貧困時期,這種湯深入到每個與歲月抗爭的腸胃;富裕日子,這種湯它昂首挺胸與大酒大肉並立於八仙桌上。

我是女孩子中的老大,總是先穿到母親親手縫製的花衣。母親心靈手巧,雕花繡朵,裁衣縫褲,做鞋織襪,沒有什麼難得住母親。活兒做得細緻,針腳均勻,村子裡無人能及。那時我常陪母親在煤油燈下做針線活。一籠小沙火蹲在一個四方體的木火架上。我們姊妹常常雙腳蹲在火架上,在膝蓋上放一塊窗板,語文、數學什麼的擺將上來,那簡直是一流的學習設備。一個又一個寒冬就這么暖融融地過,那種舒服是無法向你說得清楚的。我就這樣常常陪伴母親,有時作業做得興起,數學題們會一個個迎刃而解。有時會嗅到古怪的焦味,旋即就聽到母親的喊聲:“拐了,羊子吃麥子了!”猛抬頭,原來自己的頭髮被煤油燈的火苗舔了一半,第二天,流海便光禿禿的滑稽,同學中也不乏其人,互相指著對方便是一陣大笑。一日,我正學得歡,已然有另一種焦味撲鼻,只見身手敏捷的母親從小沙火上抓下一個東西,說:“拐了呀!新嚕嚕的衣裳變成破衣裳了呀!”一看,那為我縫製的一身紫色菊花的新棉襖還未完工就在前胸被燒了個洞。原來是母親和我一樣用心了,埋頭灌針腳的時候,那紅花綠映的火苗伸出舌頭悄悄地舔我的新衣。

母親縫衣服有好多種針法,什麼滾邊針,默頭針,串針,回籠針等。衣服被燒破了,母親並不愁,立即從碎布中剪下一塊花布,把被燒壞的地方修了一下,補了上去,一個意外的藝術的補丁頓時漫出新意,在八方連續的盛開的紫菊花中突然在前胸的正中來了這么一個斷裂的圓形,那菊花還是一樣的花,卻要與先前的花們背過臉去弄出另外的一個可愛的彆扭來,更顯別致,穿起來類似今天的唐裝。這恰巧是母親在三十年前的創意了。到得江總書記穿著唐裝在天安門朝全世界的人民招手致以新春祝福的那一年,這件紫色的花棉衣已經不知去向,我的心中卻永永遠遠地記得它的模樣。一九七七年的那一個冬天,日日夜夜的寒冷被這一席花衣隔離。母親說:一歲娃娃兩歲衣,直到第三年的冬天,我的這身紫菊花才挪動了開放的位置,穿在了我的三妹香的身上。

作者簡介

顏若水,本名陳菊,女,1966年生,畢節人,畢節日報社主任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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