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松風閣

武昌松風閣

作品名稱:武昌松風閣創作年代:宋代作者:黃庭堅作品體裁:七言古詩。

作品原文

依山築閣見平川,夜闌箕斗插屋椽,我來名之意適然。

老松魁梧數百年,斧斤所赦今參天。

風鳴媧皇五十弦,洗耳不須菩薩泉。

嘉二三子甚好賢,力貧買酒醉此筵。

武昌松風閣武昌松風閣

夜雨鳴廊到曉懸,相看不歸臥僧氈。

泉枯石燥復潺湲,山川光輝為我妍。

野僧早飢不能饘,曉見寒溪有炊煙。

東坡道人已沈泉,張侯何時到眼前。

釣台驚濤可晝眠,怡亭看篆蛟龍纏。

安得此身脫拘攣,舟載諸友長周旋。

作品賞析

黃庭堅結束了在黔州、戎州“萬死投荒,一身弔影”的放逐生活之後,於1102年(崇寧元年)赴太平州任,但只做官九日即罷官,只得暫往鄂州流寓,這首詩即寫於此年九月途經武昌(今湖北鄂城)之時。這時,詩人的前途未卜,凶多吉少,在第二年再次遠貶宜州。但是經過各種挫折和磨難,詩人的心胸變得更超然淡泊了,即所謂“已忘死生,於榮辱實無所擇”(《答王雲子飛》),“已成鐵人石心,亦無兒女之戀”(《答廬州安撫王補之》)。他努力藉助佛學與《莊子》,以應付逆境,正如他所說的:“古之人不得躬行於高明之勢,則心亨於寂寞之宅。功名之途不能使萬夫舉首,則言行之實必能與日月爭光。”(《答王太虛》)這首詩所反映的正是這樣的精神境界。

全詩可分兩個部分。第一部分寫夜宿山寺所見所聞,以寫景為主;第二部分抒發感情,表達渴望自由生活的心愿。

寫景部分,詩人從大處落墨,描繪了一幅壯麗的山水畫卷,創造了一個澄澈明淨、生機盎然的高妙境界,表現了詩人在大自然中適然愉悅之情。這一部分又可分為寫“松風”與“夜雨”兩個層次。第一層挽住題面寫閣夜松風。此閣依山而建,從閣上能望到廣袤的原野,但見星回斗轉,月落參橫,夜色將盡,古松參天而立,在朦朧的夜色中,露出魁偉的身影。“斧斤所赦今參天”一句是奇思奇語,一個“赦”字尤為新奇,寫當年伐木者刀下留情,放過了它,老松才有此時的雄姿。這體現了劫後餘生的詩人高峻的傲骨。詩人在寫景中不僅繪影而且繪聲,所以接下去就寫到:風過處,掀起了陣陣松濤,好像奏著女媧的五十弦瑟,那清冷美妙的樂聲,洗去了耳中的塵俗。瑟,傳說是伏羲氏所作,又據《史記·封禪書》:“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瑟原本非女媧所創製,可能因為她是伏羲之妹(一說為其婦),又有素女鼓瑟之事,所以詩人移花接木,杜撰了“媧皇五十弦”的說法,但用“媧皇”加以點染,更增加了神奇色彩,有“如聽仙樂耳暫明”的效果。“洗耳”本是許由的故事,堯想讓天下給他,他覺得此話玷污了他的耳朵,於是洗耳於潁水之濱,終身隱居不出。“洗耳不須菩薩泉”一句頗耐人尋味,表現出黃庭堅造語入思之深。所謂“洗耳”,實際上就是蕩滌心胸,祛除塵慮。“菩薩泉”原是武昌西山寺的一眼泉水,詩人用它來關合“洗耳”,出語雙關,妙達奧旨,既指泉水洗耳,又使人聯想到用禪理淨化自我。但詩句的意思又翻進一層,“不須”是說有更神奇的東西能啟迪人的心靈,這就是山水之清音。面對著它,人間的一切煩惱愁苦都可拋卻,精神會變得崇高。黃庭堅是禪宗信徒,禪宗主張摒棄坐禪讀經,直接從自然與人生中體驗佛性,即所謂“青青翠竹,儘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寫了萬壑松濤之後,接著寫山中夜雨的壯麗奇景,把人們引入了一個空靈澄澈的清涼世界。這層寫景除景物與音響的交融外,還穿插了人物的活動,使自然美與人情美融合在一起,詩也就更具意境。詩人與二三知己,酒醉山寺,夜宿不歸。“夜雨鳴廊到曉懸”,真切地寫出了作者的感受,於是作者的精神也升華到了一個光明澄澈的境界。這段寫景氣象崢嶸,意境宏闊。其中雖有松濤澎湃、夜雨淙鳴,但沒有塵世的喧囂,景中的人物也都是徜徉于山水之間的安貧樂道之士,人物的高風和山水的清音構成了清高脫俗的境界,逗出了下面的抒情。

“東坡道人”以下為抒情部分,洋溢著對上述美好境界的嚮往之情,是寫景部分的自然發展,深化了意境,點明了題旨。在那神奇的夜景中,詩人如同超脫了塵世,但黎明的來臨又使他跌入現實。所以在炊煙四起之時,他想起了業已作古的蘇軾、正受貶謫的張耒。蘇軾在元豐年間(1078-1085)謫黃州,其地與武昌隔江相對,大江南北的溪山間留下了他往來的足跡。張耒也曾三次謫居黃州,最後一次即因悼念蘇軾、舉哀行服而遭貶,這時正要赴黃州,所以黃庭堅渴望與他相見,在友情與山水中擺脫現實的拘束。釣台與怡亭都是武昌江上的勝地,孫權曾暢飲於釣台,怡亭則在江中小島上,有唐代書法家李陽冰篆書的銘文,故詩人說:“釣台驚濤可晝眠,怡亭看篆蛟龍纏。”詩的結句以感嘆兼疑問的口氣出之,既表現了對逍遙自在生活的嚮往,又透露出內心的疑慮與悵惘,感慨十分深沉。

黃庭堅曾經這樣評杜甫:“熟觀杜子美到夔州後古律詩,便得句法,簡易而大巧出焉,平淡如山高水深,似欲不可企及,文章成就,更無斧鑿痕,乃為佳作耳。”(《與王觀復》)他作詩雖曾力求奇拗古硬,但畢生在追求這種“不煩繩削而自合”的化境,這種境界,他晚年的一些詩是達到了的,所以前人指出:“魯直(黃庭堅的字)自黔南歸,詩變前體。”(蔡絛《西清詩話》)這首詩就是一篇達於爐火純青境地的佳作,它不用僻典,不作拗語,但筆勢自然老健,造語脫去凡俗;也沒有談玄說理,只是描繪出大自然宏闊的景象,但能使人感受到詩人博大的胸襟,這是他歷經磨難,用禪學加以淨化的精神境界的自然流露。但這畢竟只是一種消極的道德的自我完善,所之前人評為:“黃太史詩,妙脫蹊徑,言謀鬼神,唯胸中無一點塵俗氣,故能吐出世間語,所恨務高,一似參曹洞下禪,尚墮在玄妙窟里。”(《西清詩話》)

就意境、章法而言,這首詩是受到韓愈《山石》詩的影響。它們都是描寫夜宿山寺,都是在記敘中寫景,展現景物在時間推移中的移步換形。光線的晦明變化,山雨、松林及雨後的溪流潺湲等景物也為兩詩所共有,最後也都是抒發嚮往之情。但黃庭堅此詩將場景集中於“夜闌”至拂曉的一個階段,藉助深夜山景著力渲染超塵離世的氛圍,而其他的情節多用逆挽的手法來交代。如詩的開頭先寫閣夜所見,接著“我來名之”一句是逆挽,對交遊作補充交代,松風之後的“嘉二三子”二句又是逆挽,至此才交代詩人是與友人同游,然舌轉寫夜宿賞雨。這樣寫,省去了流水賬式的交代,筆勢騰挪轉折,敘寫遊蹤有曲折掩映之致。這首詩句句押韻,一韻到底,是所謂“柏梁體”詩,具有累累若貫珠之妙。

作者簡介

黃庭堅(1045—1105),字魯直,自號山谷道人,晚號涪翁,洪州分寧(今江西修水)人。治平年間(1064—1067)進士。宋哲宗時以校書郎為《神宗實錄》檢討官,遷著作佐郎。後因修史“多誣”遭貶。早年以詩文受知於蘇軾,與張耒、晁補之、秦觀並稱“蘇門四學士”。與蘇軾齊名,世稱“蘇黃”。詩以杜甫為宗,有“奪胎換骨”、“點鐵成金”之論,風格奇硬拗澀,開創江西詩派,在宋代影響頗大。又能詞。兼擅行書、草書,為“宋四家”之一。有《山谷集》、《山谷琴趣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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