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評析
先說說他的出場
原文:神照到此地步,已知自己功夫和他差著好一大截,對方倘若還手,自己勢必輸得一塌胡塗,只得合十說道:“好功夫,佩服,佩服!”那人站直身子,躬身還禮,說道:“大師拳腳勁道厲害之極,在下不敢招架,只有閃避。”自古宴無好宴,此段也是如此。康親王想殺殺平西王府的威風,神照上人持強傲物,對上了楊溢之,想出出風頭。神照上人使出渾身解數,卻傷不到楊溢之半分,而楊溢之只守不攻,反而讓神照上人吃盡苦頭。神照上人是康親王的門客,實力應該不弱,最起碼也是個二流高手。從這點來說,楊溢之的武功著實不低,高手對陣,生死可能在瞬息之間,而楊溢之卻泰然處之。這能說明兩點,楊溢之判斷力很強,對敵人的把握非常準;二來,對自己實力非常自信。在此等場合未施全力,確實有些許大俠的風骨。
得勝之後,給足對方面子,氣魄非凡。此點從正反兩面分析,如果楊溢之把神照上人打翻在地,不僅能殺殺康親王的威風,還能隨了吳應熊的心意,這本是場為了面子的較量,這樣一來,楊溢之不僅臉上有光,大出風頭,還能博取主子的好感。但是,楊溢之沒有那么做,一來他不具備做奴才的品性,不懂賣乖。更重要的是,楊溢之持重,顧全大局,此刻他覺得沒有必要得罪京城的權貴,做事首先考慮的是王府的利益。
原文:韋小寶瞥眼間見吳應熊手下那高個子站在一旁,心中對此人頗有好感,便向他招了招手。
韋小寶這人確實奇怪,機靈古怪,而看人的標準很奇特。他的概念里,會拍馬屁的人沒有真本事,反之,有真正實力的人,通常不要阿諛上官。憑這一點,他看上了楊溢之。這也算一個側面描寫,以至於後面的賭錢,韋小寶給了楊溢之不少甜頭。
原文:楊溢之喜道:“全仗桂公公大力周鏇。小人自己倒不想升官發財。王爺於先父有大恩,曾救了小人全家性命。先父臨死之時曾有遺命,吩咐小人誓死保護王爺周全。”
以前讀文,一直不明白,楊溢之這么一個俠士為何會屈身在吳三桂門下?今天細翻文章,才知有這么一段。跟隨吳三桂是為了遵從孝道與報恩,從沒有想過升官發財,這其實已經說得很明了了。從跟隨吳三桂以來,楊溢之一直都沒有做成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他的出發點只是在維護王府的利益,心中還是有自己的準則的。
原文:楊溢之道:“沐家跟我們王府仇深似海,上次吃了他們這大虧,一直還沒翻本。這次在狗頭大會之中又見了他們。小人心下盤算,倘若在直隸鬧出事來,皇上知道了,只怕要怪罪我們王爺,說平西王的人在京師附近不遵守王法,殺人生事。”
這段中,楊溢之扮成蠻子生番,抓捕沐王府的人,韋小寶也稱讚他計策高明。楊溢之的統籌策劃能力較強,不然吳三桂也不會派他出來辦這件事情。殺龜大會,螳螂捕蟬,楊溢之來了個黃雀在後。
此外,在楊溢之的理念中,是遵從皇帝的,對於國家的法度還是看重的。如此明白事理的一個人,才會想出兩全之策,既能完成任務,還做得不留痕跡,不給主子惹麻煩。
原文:楊溢之大喜,一來平西王正有求於他,今後許多大事,都要仗他在皇上面前維持;二來這小公公為人慷慨豪爽,很夠朋友,當日在康親王府中,就對自己十分客氣,便道:“那是求之不得,就怕高攀不上。”
韋小寶跟不少人結過八拜之交,最佩服、敬重的肯定是楊溢之。而在楊溢之看來,與韋小寶結拜,可以幫到自己的主子;更為重要的是,楊溢之跟韋小寶的脾氣很投契,朋友本就需要志趣相投,品行相近,做兄弟更是如此。楊溢之重義氣,“很夠朋友”這四個字,原來就是江湖俠客們經常提到的,相比官場,他更適合做草莽英雄。
原文:原來楊溢之雙手已被齊腕斬去,雙腳齊膝斬去。徐天川低聲道:“他舌頭也被割去了,眼睛也挖出了。”
楊溢之的下場確實過於慘烈,一生為了保護吳三桂,最諷刺的就是,吳三桂回報他的是這樣一個整形手術。他的死,書中交代,吳三桂覺得他與韋小寶結拜,可能已經投靠朝廷。個人猜想,以楊溢之的能力,不可能對事件的發展毫無察覺,當他知曉吳三桂的疑心時,他應該還有機會避過大難,選擇逃跑。但是他念及吳三桂的恩情,沒有離他遠去,而是試圖解釋,吳三桂為保萬一,將他秘密殘害。
在寫楊溢之的時候,我想到了鹿鼎記中一個偉大光輝的人物:陳近南。人稱“為人不識陳近南,便稱英雄也枉然”,我覺得有點過了。作為一個歷史人物,陳近南武功的描寫成分頗多,而對於他的才能描述甚少,在處理自己與鄭家的關係上,讓人很懷疑他的統帥能力,不似一名成功的領導者。一樣諷刺的是,他也死在了自己主子的手裡。楊溢之在武功與能力,當然與陳近南有很大距離,然而感覺上,他與陳近南果斷,金庸在處理這個人物的時候,安排得很好,讓楊溢之悲壯地死去,不似陳近南,還拖拖拉拉,讓人看了,很沉悶。楊溢之的死,確實為他的性格增色不少,也為他的人生畫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原著描寫
韋小寶驚喜交集,道:“你……你這蠻子識得我?”那人笑道:“小人是楊溢之,平西王府的楊溢之。桂公公認不出罷。哈哈。”韋小寶哈哈大笑,正要說話,楊溢之拉住他手,說道:“咱們再走遠些說話,別讓人聽見了。”兩人又走出了二十餘丈,這才停住。楊溢之道:“在這裡竟會遇到桂公公,真教人歡喜得緊。”韋小寶問道:“楊大哥怎么到了這裡,又扮成了咕花吐魯,阿巴斯里?”楊溢之笑道:“有一大批傢伙在河間府聚會,想要不利於我們王爺,王爺得到了訊息,派小人來查探。”韋小寶暗暗心驚,腦中飛快的轉著主意,說道:“上次沐王府那批傢伙入宮行刺,陷害平西王……”楊溢之忙道:“多承公公雲天高義,向皇上奏明,洗刷了平西王的冤枉。我們王爺感激不已,時常提起,只盼能向公公親口道謝。”韋小寶道:“道謝是不敢當。蒙王爺這樣瞧得起,我在皇上身邊,有什麼事能幫王爺一個小忙,那總是要辦的。這次皇上得知,有一群反賊要在河間府聚會,又想害平西王,我就自告奮勇,過來瞧瞧。”
楊溢之大喜,說道:“原來皇上已先得知,反賊們的奸計就不得逞了,那當真好極了。小人奉王爺之命,混進了那***狗頭大會之中。聽到他們推舉各省盟主,想加害我王爺。不瞞桂公公說,我們心中實是老大擔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反賊們倘若膽敢到雲南來動手,不是小人誇口,來一千,捉一千,來一萬,殺一萬;怕的卻是他們像上次沐家眾狗賊那樣,胡作非為,嫁禍於我們王爺,那可是無窮的後患。”
韋小寶一拍胸膛,昂然道:“請楊大哥去稟告王爺,一點不用擔心。我一回到京里,就將那狗頭大會裡的事,一五一十,十五二十,詳詳細細的奏知皇上。他們跟平西王作對,就是跟皇上作對。他們越是恨平西王,越顯得王爺對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一喜歡,別說平西王,連你楊大哥也是重重有賞,升官發財,不在話下。”
楊溢之喜道:“全仗桂公公大力周鏇。小人自己倒不想升官發財。王爺於先父有大恩,曾救了小人全家性命。先父臨死之時曾有遺命,吩咐小人誓死保護王爺周全。公公,你到這裡,是來探聽沐家狗賊的陰謀么?”
韋小寶一拍大腿,說道:“楊大哥,你不但武功了得,而且料事如神,佩服,佩服。我和師姊喬裝改扮,來探聽他們搗些什麼鬼,卻給他們發覺了。我胡說八道一番,他們居然信以為真,反逼我和師姊當場拜堂成親,哈哈,這叫做因禍得福了。”
楊溢之心想:“你是太監,成什麼親?啊,是了,你和那小姑娘假裝是一對情侶,騙信了他們。”說道:“這搖頭獅子武功不錯,卻是有勇無謀。”韋小寶道:“你們假扮蠻子,為的是捉拿他們?”楊溢之道:“沐家跟我們王府仇深似海,上次吃了他們這大虧,一直還沒翻本。這次在狗頭大會之中又見了他們。小人心下盤算,倘若在直隸鬧出事來,皇上知道了,只怕要怪罪我們王爺,說平西王的人在京師附近不遵守王法,殺人生事。”
韋小寶大拇指一翹,贊道:“楊大哥這計策高明得緊,你們扮成蠻子生番,咕花吐魯,阿巴斯里,就算把沐家一夥人盡數殺了,旁人也只道是蠻子造反,誰也不會疑心到平西王身上。”楊溢之笑道:“正是。只不過我們扮成這般希奇古怪的模樣,倒教公公見笑了。”韋小寶道:“什麼見笑?我心裡可羨慕得緊呢。我真想脫了衣服,臉上畫得花花綠綠,跟你們大叫大跳一番。”楊溢之笑道:“公公要是興,咱們這就裝扮起來。”韋小寶嘆了口氣,說道:“這一次不行了,我老婆見我這等怪模樣,定要大發脾氣。”
楊溢之道:“公公當真娶了夫人?不是給那些狗賊逼著假裝的么?”這卻不易三言兩語就說得明白,韋小寶便改換話題,說道:“楊大哥,我跟你投緣的很,你如瞧得起,咱們兩個便結拜成了金蘭兄弟,不用公公,小人的,聽著可多彆扭。”
楊溢之大喜,一來平西王正有求於他,今後許多大事,都要仗他在皇上面前維持;二來這小公公為人慷慨豪爽,很夠朋友,當日在康親王府中,就對自己十分客氣,便道:“那是求之不得,就怕高攀不上。”韋小寶道:“什麼高攀低攀,咱們比比高矮,是你高呢還是我高?”楊溢之哈哈大笑。兩人當即跪了下來,撮土為香,拜了八拜,改口以兄弟相稱。楊溢之道:“兄弟,咱倆今後情同骨肉,非比尋常,只不過在別人之前,做哥哥的還是叫你公公,以免惹人疑心。”韋小寶道:“這個自然。大哥,沐家那些人,你要拿他們怎么樣?”楊溢之道:“我抓他們去雲南,慢慢拷打,拿到了陷害我們王爺的口供之後,解到京里,好讓皇上明白平西王赤膽忠心,也顯得兄弟先前力保平西王,半分也沒保錯。”
韋小寶點頭道:“很好,很好!大哥,你想那搖頭老虎肯招么?”楊溢之道:“是搖頭獅子吳立身。這人在江湖上也頗有名望,聽說為人十分硬氣,他是不肯招的。我敬他是條漢子,也不會如何難為他。可是其餘那些人,總有幾個熬不住刑,會招了出來。”韋小寶道:“不錯,計策不錯。”楊溢之聽他語氣似在隨口敷衍,便道:“兄弟,我你已不是外人,你如以為不妥,還請直言相告。”韋小寶道:“不妥什麼的倒是沒有,聽說沐家有個反賊叫沐劍改朝換代的,還有個硬背烏龍柳什麼的人。”楊溢之道:“鐵背蒼龍柳大洪。他是沐劍聲的師父。”韋小寶道:“是了,大哥,你記性真好。皇上吩咐,要查明這兩個人的蹤跡。你也捉住了他們么?”楊溢之道:“沐劍聲也到河間府去了,我們一路撮著下來,一到獻縣,卻給他溜了,不知躲到哪裡。”韋小寶道:“這就有些為難了。我剛才胡說八道,已騙得那搖頭獅子變成了點頭獅子,說要帶我去見他們小公爺。我本想查明他們怎生陰謀陷害平西王,回去奏知皇上。大哥既有把握,可以將他們的陰謀拷打出來,那也一樣,倒不用兄弟冒險了。”
楊溢之尋思:“我拷打幾個無足輕重之人,他們未必知道真正內情,就算知道,沐家那些狗賊骨頭很硬,也未必肯說。再說,由王爺自己辯白,萬萬不如皇上親自派下來的人查明回奏,來得有力。倘若我們裝作不知,由桂兄弟去自行奏告皇上,那可好得太多了。”當即拉著韋小寶的手,說道:“兄弟,你的法子高明得多,一切聽你的。咱們怎生去放了沐家那些狗賊,教他們不起疑心?”韋小寶道:“那要你來想法子。”楊溢之沉吟片刻,道:“這樣罷。你逃進祠堂去,假意奮勇救你師姊,我追了進來,兩人亂七八糟大講蠻話。講了一陣,我給你說服了,恭敬行禮而去,那就不露半點痕跡。”韋小寶笑道:“妙極,我桂公公精通蠻話。那是有出戲文的,唐明皇手下有個他什麼的有學問先生,喝醉了酒,一篇文章做了出來,只嚇得眾蠻子屁滾尿流。”楊溢之笑道:“這是李太白醉草嚇蠻書。”
韋小寶拍手道:“對,對!桂公公醒講嚇蠻話,一樣的了不起。大哥,咱們可須裝得似模似樣,你向我假意拳打足踢,我毫不受傷。啊,是了,我上身穿有護身寶衣背心,刀槍不入。你不妨向我砍上幾刀,只消不使內力,不震傷五臟六腑,那就半點沒事。”楊溢之道:“兄弟有此寶衣,那太好了。”韋小寶吹牛:“皇上派我出來探查反賊的逆謀,怕給他們知覺殺了我,特地從身上脫下這件西洋紅毛國進貢來的寶衣,賜了給我。大哥,你不用怕傷了我,先砍上幾刀試試。”楊溢之拔出刀來,在他左肩輕輕一划,果然刀鋒只劃破外衣,遇到內衣時便劃不進去,手上略略加勁,又在他左肩輕輕斬了一刀,仍是絲毫不損,贊道:“好寶衣,好寶衣!”韋小寶道:“大哥,裡面有個姓鄭的小子,就是那個穿著華麗的繡花枕頭公子爺,這傢伙老是向我師姊勾勾搭搭,兄弟見了生氣得很,最好你們捉了他去。”楊溢之道:“我將他一掌斃了便是。”韋小寶道:“殺不得,殺不得。這人是皇上要的,將來要著落在他身上,辦一件大事。請你捉了他去,好好看寶起來,不可難為他,也不要盤問他什麼事。過得二三十年,我來向你要,你就差人送到北京來罷。”楊溢之道:“是,我給你辦得妥妥噹噹的。”突然間提高聲音,大叫:“胡魯希都,愛里巴拉!噱老噓老!”低聲笑道:“咱倆說了這會子話,只怕他們要疑心了。”韋小寶也尖聲大叫,說了一連串“蠻話”。楊溢之笑道:“兄弟的‘蠻話‘,比起做哥哥的來,可流利得多了。”韋小寶笑道:“這個自然,兄弟當年流落番邦,番邦公主要想招我為附馬,那蠻話是說慣了的。”楊溢之哈哈大笑。韋小寶又道:“大哥,我有一件事好生為難,你得幫我想個法子。”
楊溢之一拍胸膛,慨然道:“兄弟有什麼事,做哥哥的把這殺性命交了給你也成,只要吩咐,無有不遵。”韋小寶嘆道:“多謝了,這件事說難不難,說易卻也是十分不易。”楊溢之道:“兄弟說出來,我幫你琢磨琢磨。倘若做哥哥的辦不了,我去求我們王爺。幾萬兵馬,幾百萬兩銀子,也調動得出來。”韋小寶微微一笑,道:“千軍萬馬,金山銀山,只怕都是無用。那是我師姊,她給逼著跟我拜堂成親,心中可老大不願意。最好你有什麼妙法,幫我生米煮成熟飯,弄他一個木已成舟。”楊溢之忍不住好笑,心想:“原來如此,我還道什麼大事,卻原來只不過要對付一個小姑娘。但你是太監,怎能娶妻?是了,聽說明朝太監常有娶幾個老婆的事,兄弟想是也要來搞這一套玩竟兒,過過乾癮。”想到他自幼被淨了身,心下不禁難過,攜著韋小寶的手,說道:“兄弟,人生在世,不能事事順遂。古往今來大英雄、大豪傑,身有缺陷之人極多,那也不必在意。我們進去罷。”韋小寶道:“好!”口中大叫“蠻話”,拔足向祠堂內奔了進去。楊溢之仗刀趕來,也是大呼“蠻話”,一進大廳,便將韋小寶一把抓住。兩人你一句“希里呼嚕”,我一句“阿依巴拉”,說個不休,一面指指吳立身,又指著阿珂。
1998年電視劇《鹿鼎記》博君飾演楊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