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講座
《考古發現與歷史詮釋——以秦阿房宮遺址考古發現為例》
聞名世界
李毓芳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1967年畢業於北京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1971年調入陝西鹹陽博物館工作,1979年又調入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她一直活躍在考古發掘第一線,2002年前,先後參加了漢高祖長陵陪葬墓——楊家灣大漢墓、秦都鹹陽遺址、唐代青龍寺、秦都櫟陽城遺址、漢宣帝杜陵遺址、漢長安城遺址等重大項目的考古發掘,其中由她領隊發掘的漢長安城陶俑官窯被評為1990年全國十大考古發現之一,她和愛人劉慶柱根據考古發掘成果編撰的《漢長城未央宮》獲2000年中國社會科學院優秀成果一等獎。不過,即使早已成果纍纍、譽滿業界,但真正讓李毓芳走進大眾視線、甚至“聞名世界”的卻是2002年10月她主持並參加的阿房宮遺址考古項目。而這個項目,也讓李毓芳深刻體會到堅持真理、敢說真話的艱巨與不易。2002年10月,中國社科院考古所和西安市文保考古所組成了以李毓芳為領隊的阿房宮考古隊,決定以考古揭開阿房宮神秘的面紗。“我們都知道阿房宮遺址僅剩下一個前殿,所以我們的考古工作最初也是從阿房宮前殿開始的。”阿房宮前殿遺址夯土台基東西長1270米、南北寬426米、現高12米。“這個高度是從秦代地面算起的。”李毓芳指出。在這個夯土台基之上,西、北、東三面已夯築土牆,牆頂部則已鋪了瓦。不過,夯土台基上面還沒有建築南牆。而已有的三面牆裡面根本沒有宮殿建築,沒有柱礎石、壁柱、排水設施、水井等等宮殿建築的那一套。
“這說明阿房宮前殿並沒有建成。”前殿遺址夯土台基南邊沿有一條東西向壕溝,為後代所挖的防禦設施。前殿遺址夯土台基南面3米處的漢代文化層內發現了一片秦漢鋪瓦遺蹟。據此,李毓芳判斷,所謂阿房宮只是一個建設規劃而已。更重要的是,考古隊在前殿遺址夯土台基上面即東、西、北三面牆裡都沒有發現秦代文化層和秦代宮殿建築遺蹟。“僅發現有東漢—北朝時期—宋代乃至近代的少量建築遺存和墓葬。所以,種種跡象表明,阿房宮並沒有傳說中的那么大,僅建了一座前殿而已。即使是這座前殿,離建成也還遠得很。事實上,很多文獻,比如《水經注》,所記的‘阿房宮’也就是這座前殿而已。”
但為保萬無一失,李毓芳還是做了更多工作:“除了這個前殿夯土台基,我們還一寸一寸地察看周圍的建築遺址。因為秦朝時間很短,這個土台基附近如果有跟它同一時期的建築,應該也是阿房宮的建築。所以從2003年直到2008年,我們隊一共費時6年多,把這135平方公里的遺址區域捋了一遍,都沒有再找到其它的秦代建築,於是得出之前的結論。”
這個結論一出,不僅阿房宮三百里的神話瞬間灰飛煙滅,歷史中著名的楚霸王項羽也順便被“平反了”,卸下了頭頂火燒秦朝最雄偉精美的宮殿的罪行。
時至今日,阿房宮只是一個美麗的傳說已為大眾廣泛了解並接受,“現在也沒有其他人再來質疑了。”李毓芳因此聲名鵲起,不僅頻頻出現於央視等主流媒體的《發現之旅》、《走進科學》、《魅力科學》、《科技之光》等名牌欄目,而且還被海外它國,台灣等地區請去講座,“每到一處,我都會反覆強調出土資料才是還原歷史的最可靠手段,這其實也是考古最讓我信仰的真理”。
田野考古生涯
“我第一次參加挖掘是1964年實習時,那時看到枯骨並不害怕。我從現場挖掘出骷髏頭骨沒地兒保存就都拿回住處。當時住的是當地農民的破房子,條件簡陋,也沒有桌子、柜子等家具,我就把裝著頭骨的麻袋放在自己床底下。”也許職業和人之間也有某種緣分,李毓芳這番膽量,別說女性,就是男性也算少有。
畢業後幾經輾轉被分到鹹陽博物館工作的李毓芳,到單位報到的第二天就被派往了工地:“我一個人從鹹陽坐火車到達那個工地所在的村莊,直到走到垣上。那座墓葬是劉邦的陪葬墓,墓室深24米,長10米,寬12米,墓道100多米長,比剛發現的曹操墓還長,屬於漢代高規格的大墓。因為這個墓太大了,我們當時的條件又只能靠人拿著頭一點一點挖,所以竟一直挖到了1976年,光墓室的土就篩了三個月。”
高強度的體力工作還不是苦難的全部內容。因為考古工作包括發掘和科研兩大部分,要求考古工作者具備野外發掘和室內研究的雙重能力。所以,白天發掘一天的李毓芳晚上還必須整理資料,編寫考古簡報。“我們的居住環境大多很差,牛馬棚、農民堆放柴草的無窗窯洞、老鼠橫行的破房子都住過。
就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李毓芳執著堅持白天挖掘,晚上編寫考古簡報,往往一處遺址發掘完畢後不久,其研究簡報也編寫完成。近十年來《考古》雜誌上每年都有她的發掘簡報,幾十年間,她在中國古代都城和帝陵的研究方面取得了豐碩的成果,撰寫論文、簡報、中篇報告40多篇,獨著及合著專著4部,其中《前漢皇帝陵的研究》曾獲1993年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優秀科研成果獎,《漢杜陵陵園遺址》、《漢長安未央宮》等專著在國內外學術界處於領先水平。
漢代骨簽研究
1987年9月,李毓芳在未央宮西北部發掘一個遺址,一下子挖出許多小骨片,個個比柳樹葉還小。回到研究室,她和老劉用醋酸配了一種溶液,把骨片放進去。等骨片上凝固的土質溶化之後,在放大鏡下一看,每個骨片上都有文字!在兩千年以前的文物上發現當今普通人能認出的文字,無疑是重大發現。
“我們倆的眼睛從那一次看骨片就看壞了,過去我們的眼睛可好了,從不帶眼鏡。現在不行了。那幾個月,除了吃飯、睡覺,一睜眼,全世界仿佛都是用骨片串成的,我看老劉都是一片一片的。”
而這次發現的骨片,就是李毓芳退休後主要承擔的社科院重大課題——漢代骨簽研究。“我們共挖出了58000多片骨片,現在釋文基本弄完了,已發表360片,主要是漢代各地工官給當時的皇室繳納的武器記錄,這對研究當時漢代的官職制度是非常重要的史料。”下一步,李毓芳說他們的任務是精細核對釋文,研究上面的刻字、分類,要出一個完整的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