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釗的名與字
1889年10月29日,李大釗出生在樂亭縣大黑坨村一個比較富裕的農民家庭。他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後,得到的第一個人生符號,是比較俗氣的“憨頭”這樣一個乳名。李大釗在襁褓中之所以被稱作“憨頭”,與他在呱呱落地時,家人得到一個吉兆有關。據傳,在李大釗誕生之際,他的祖父李如珍恰巧在自家附近的棉花地里捉到一隻百靈鳥。百靈鳥有“百靈”、“百齡”寓意,算是一個吉祥的兆頭,但老人唯恐獨苗難養,並未因此給李大釗起一個帶“靈”字的乳名,而是按照鄉俗,將其反叫成了“憨頭”。李大釗是在步入學齡,被祖父李如珍送到大黑坨村西頭谷宗海家私塾,從師秀才單子鰲讀書時,才有了自己正式的名字的,名為“耆年”,字為“壽昌”。據說,他的名字系啟蒙塾師單子鰲所起。單子鰲給李大釗起名“耆年”,主要是取壽長之意,希冀他能夠長壽,成為耆壽老,高壽之人。“耆”字,為古時六十歲之稱(見《禮記·曲禮上》),喻長壽;“年”字,為大黑坨李氏譜系同輩男子所范之字,與“耆”字結合,恰恰可合稱為“耆年”。“壽昌”,與“壽長”諧音,語義和美,恰可作“耆年”一名的表字。其中“壽”,指年壽(引申指年、歲)、長壽(活得歲數大);“昌”,明(光明),興盛(昌盛),又作佼好貌。“壽”與“昌”二字作合,為長壽昌盛之意。據《晉書·穆帝紀》記載:“督護戴施獲其傳國璽,送之,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壽昌’,百僚畢賀。”也就是說,“受天之命,皇帝壽昌”為晉朝得獲的傳國玉璽之上的鐫字。唐朝大詩人杜甫的《寄韓諫議注》一詩,有“周南留滯古所惜,南極老人應壽昌”句,歌頌的也是長壽昌盛的美意。壽昌,充滿的是仙壽恆昌的吉祥意蘊;正因“壽昌”一詞語義較美,古人在起名或定字時,多用這兩個字。
單子鰲之所以取健康長壽之意,為6歲的李大釗起名“耆年”,定字“壽昌”,與李大釗悽苦的身世有著密切的關係。李大釗是一個被舊時的人們稱作“墓生兒”的遺腹子。他的父親李任榮是李如珍的過繼之子,在17虛歲時與西走馬浮村周家姑娘結婚成家後患染肺病;清光緒十四年五月初四(1888年6月13日),渤海灣發生強烈地震,波及樂亭沿海地區,他為救其生身母親,加重病情,於李大釗出生前半年多悻悻離開人世。他的不幸早逝,使李大釗不待出生,就與自己的生身父親天人相隔。他的母親周氏,在李任榮去世時,為使尚在胎中孕育的嬰兒能在日後順利繼承李如珍的家業,在出殯時毅然替未出生的嬰兒為丈夫執幡。生下李大釗後,她愈加思念在兒子出生前6個多月就被病魔奪去生命的丈夫,心神始終難寧,常在暗地以淚洗面;由於長期過度悲傷,亦被病魔纏身,她於1891年3月7日
猝然辭世,使李大釗在兩歲時又變成一個苦命的孤兒。母親周氏去世後,李大釗是被與他相依為命的祖父李如珍一手養大的。單子鰲為李大釗起名“耆年”,定字“壽昌”,主要是希冀李大釗能避開父母早逝的命運,永年高壽,並有一個比較美好的人生前程。
李大釗是在走出天津北洋法政專門學校校門以後,準備到日本留學時,毅然改名“大釗”,易字“守常”的。在即將東渡日本留學之際,他改名換字,與他當時的思想發生了很大變化,並已開始使用筆名“李釗”發表了一些政論文章和其他作品有密切關係。李大釗是在1907年夏天結束在古城盧龍的永平府中學堂的求學生活,赴天津考入北洋法政專門學堂的。時至辛亥革命爆發,特別是中華民國建立以後,“樸素其貌,嶷嶷其德”,身上充滿“俠義之氣,卓拔之識”的李大釗,以“學之充,文之豪放”而“翩然起眾人中”。當時,他與同校學友一起組織北洋法政學會,並與同班同學郁嶷共同出任北洋法政學會編輯部部長,一起擔任北洋法政學會創辦的《言治》月刊主編。在1913年4月1日出版的《言治》月刊創刊號上,他發表了自己寫的通論《大哀篇》、專論《“彈劾”用語之解紛》、劍聲築影樓叢談《朱舜水之海天鴻爪》、評述《托爾斯泰主義之綱領》和借擬“更名龜年”,慨“濁世失名,未嘗還我”的《更名龜年小啟》等文章,以及詩歌《歲晚寄友》。在發表這些作品時,他沒有用自己的“耆年”之名,或“壽昌”之字,也未用“龜年”之名,而是啟用了自己平生的第一個筆名“李釗”。被《說文》釋為“也”的“釗”字,為會意字,從刀從金,表示用刀削金屬。其字有多解,一是磨損、削損(取本義);一是弩牙,或謂弩機(《廣韻·宵韻》:“釗,弩牙。”《集韻·蕭韻》:“釗,弩機。”);一是勸勉、勉勵(《爾雅·釋詁上》:“釗,勉也。”《方言》卷一:“釗,勉也。”郭璞註:“相勸勉也。”明朝宋濂《補雩壇祝舞歌辭》:“門沆碭,駕以。俯下士,無不釗。”);一是見(《爾雅·釋詁下》:“釗,見也。”);一是遠(《方言》卷七:“釗,遠也。燕之北郊曰釗,東齊曰超。”)。李大釗在為自己取筆名時,選擇以往人們起名時常選擇的“釗”字,究竟取何字義,是寓刀削之堅韌、弩牙之鋒利,還是勸勉、勉勵,乃至“見”、“遠”,他本人並未留下任何解釋的話語和文字,只能猜度,當或取其一二,或是兼而有之吧。從郁嶷寫《送李龜年遊學日本序》,雲“同人之文,多拘攣法理糟粕之學”,而他“則振翰犖犖,發為感慨悲歌之篇,其造意樹義,一以民生為念,闡揚先哲貽德為急,覽者感發興起,頌聲交至”,其所作之文“感慨淋漓,明可薄漢霄,幽可泣鬼神,堅以鑠金石,悲歌激昂,摧山嶽而震鯤鵬”看,他的這一筆名,當含悲壯、激昂,走向遠大的意蘊。
李大釗使用“李大釗”一名公開發表文章,是在1913年9月1日出版的《言治》月刊第4期發表通論《原殺》和《論官僚主義》、駁論《一院制與二院制》、雜論《政客之趣味》和《是非篇》等文章,與詩歌《登樓雜感》、《哭蔣衛平》之時。改名“李大釗”,顯然是在筆名“李釗”的中間加了個“大”字。這樣使原本比較平淡的“李釗”之名,一下變得異常大氣,並頗有氣勢。李大釗將自己的表字“壽昌”易字“守常”,當在改名“大釗”之際,即1913年的七八月份,這從郁嶷在1913年9月1日出版的《言治》月刊第4期發表的《送李龜年遊學日本序》中可知。郁嶷在《送李龜年遊學日本序》一文中記云:“……其秋留學北洋,四方俊士,萃然聚首一室。而輩儕中籍出燕趙者,尤不乏人。余於是時始識李子守常,樸素其貌,嶷嶷其德。”一句“李子守常”,透出李大釗當時已經易字“壽昌”為“守常”。“壽昌”改“守常”,音同字不同,字義全然變了樣。很顯然,李大釗在自己即將年滿24周歲時,改名“耆年”為“大釗”,易字“壽昌”為“守常”,意在表示不再只求自己仙壽恆昌,能成耆壽老,而是開始一心追求有報國為民的宏遠大志,且矢志守之恆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