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世游

施世游

施世游,男,生於七十年代,溫州人。中國詩歌網四任白話新詩斑竹,兩任首席斑竹,一任站長。

基本信息

人物簡介

施世游施世游

施世游,九十年代中期開始詩歌寫作,其詩清朗、古樸、瑰奇多種風格兼工。詩觀:氣、骨、奇;細節、意境;語氣、語調、語感;密度、質感、力量;生氣灌注。

主要作品

施世游詩選(2006-2007)

The Selected Poems Of Michael·Shih

【後來】

我的房間在一樓

房東,還沒有

給我掛上窗簾

這些天,我都

起得很遲,應該

會有個人走過

並朝裡面望了望

我不知道那個人

是誰,那時候

我還沒有醒來

2006.3.2

【尋找一把刀】

我在尋找一把刀

一把看起來不起眼的刀

它可以沒有刀鞘

也可以是摺疊起來的

只要它是鋒利的就夠了

我可以用它凌遲蘋果

也可以用它切割鬍鬚如斷袍

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

拿它來割脈,讓我看看你的血

像小溪水一樣潺潺地流

2006.3.2

【拉麵館】

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

走了進來,坐在電視機旁

一個要了碗冷麵

一個要了碗冬粉湯

男的問:你冷不冷

女的在椅子上扭起了腰肢:

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嘛

我照例點了盤蛋炒飯

在一本武俠小說里

有個殺手就喜歡這蛋炒飯

殺人前吃一盤

殺完後再來一盤

我不是殺手,所以

我在認真地看天氣預報

2006.3.2夜

【我的膽子很小】

雞,是從菜市場買來的

買來的時候就被宰好了

內臟掏空,羽毛也拔個精光

我不敢,親自割雞脖子

我不敢,看它流血的樣子

我只敢,在碎屍上

做些收拾殘局的小動作

剁雞頭,剁雞翅膀

剁雞爪子,剁雞胸骨

我剁,我剁,我剁剁剁

2006.3.3

【菜青蟲】

我們都管它叫菜青蟲

長條的,細細的,綠綠的

洗菜的時候總能抓到幾條

我們抓住它,捻死它

在午後招引螞蟻來搬家

陽光一點一點地斜了過來

2006.3.8

【女人花】

該叫你什麼呢,老女人

年輕的時候我還小

長大的時候你漸老

老女人,你是我姐姐

你是我妹妹,你是我媽媽

我該找誰去過家家

2006.3.8

【黃蓉】

黃蓉,不是那個黃蓉

黃蓉是我家的一條小狗

不小心被老鼠藥毒死了

我用布袋裝著它扛上山

埋的時候它腿伸得老直

埋的時候一陣風吹了過來

2006.3.8

【紅艷艷】

桃花開的時候我不在家

桃花開的時候我看不見

算命的說我今年命犯桃花

桃花開的時候紅艷艷

桃花開後紅艷艷的是杜鵑花

杜鵑花呀杜鵑花,算命的說錯了

2006.3.8

【連瑣】

瑣說:相公,半夜了

你該休息了,我說:娘子

等我再寫三行,就三行

三行未完,夢就醒了

門外的雞啼,狗吠

醒來後我逢人便叫:相公

2006.3.8

【前世】

我一路涉水而來,看滿山紅葉紛飛如蝶

夕陽下雲霞慢慢醉倒在江里,我且不管

兩岸的小店開始打烊,打更人半夜未睡

走街串巷,我盡顧著往前,不清楚還要

翻過幾座山,不清楚是否還能來得及

半道上手機的鈴聲就響了,老李簡訊里說:

為兄已到關外,樑上那串臘肉留給你,小莊

2006.3.9夜

【民國春天的一個午後】

前夜,三十里外的那個小縣城

一支軍隊和另一支軍隊打了群架

隱約傳來幾聲沉悶的槍炮響

但對於這個小鎮來說好像還很遠

駝背的梁老頭,依舊坐在屋檐下

一邊咳嗽一邊鋦鍋,木炭被小風箱

鼓吹得滾紅,而閹豬的大嘴巴老趙

大清早,吹著牛角就去了鄉下

茶樓上,兩個人在那閒聊的也只是

家常瑣事,茴香豆皮和瓜子殼土丘般

在桌子上堆起,喝下最後一口茶時

落日的一抹餘暉在碗口晃了幾晃

然後,天就開始暗淡了下來

老趙還未回來,梁老頭卻早已收攤

茶樓上的人,起身,理了理長衫

也下了樓,把木板踩得顫悠顫悠

可能是前些天,下過一場驚蟄雨吧

加上糨糊本就粘得不牢,柱子上

一張“莫談國是”被風給揭了下來

剛好讓上茅房的人順手牽羊撿了去

2006.3.14

【城郊清晨】

先是一陣“啪嗒啪嗒”的踩踏聲

然後是一個水桶不小心被踢翻:“哐咚”

緊接著,一把竹掃帚在樓道的皮膚上

不停地來回:“唰,唰,唰……”

沉睡者從夢中被驚醒,感到渾身赤痛

連樹上的鳥兒也似乎生疼了一般

開始“唧唧唧唧唧唧”地喊了起來

2006.3.14

【陰司】

白天,我只做一件事

就是給自己燒紙錢

很多很多的紙錢

然後,夜裡去閻老六那

喝酒,花大把大把的銀子

偶爾,也給牛頭馬面

寫首詩什么的玩玩

他們說我的東西

魂魄越來越重,我才發覺

去的次數多了後

我的身體漸漸起了變化

脈搏越來越弱,體溫

也越來越低,幾個部位

流出了屍油,連酒

也散發出腐爛的氣息

每天雞啼前,我只能

匆匆趕回,用皂角擦拭

再去見你,說我回來了

2006.3.18凌晨

天堂火車站

晚點的火車已進站,檢票口一打開

我與他們都紛紛朝同一個方向

急行軍,走在前面的速度飛快

走在後面的洶湧而來,前面的

總是最先倒下,而後面的也可能

早已死去很久,我與亡靈同時上下車

2006.3.22於去上海車上

【烏有】

書生,回來的時候

把收攏後的傘朝向門外

用力甩了三下

然後嘎吱一聲把門關上

外面雨下得很大

霹靂一個接一個地劈下

書生,坐下來讀

每天要讀的書

而且邊讀邊背

背得爛熟

但我都聽不懂

書生背完那些書後

要讀那本有韻律的書了

我才留意起來

讀一句我就臉紅一下

最後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書生,回頭看了一眼

雨後,蛙鳴聲四起

除了從窗縫

飛進來的幾隻螢火蟲

一閃一閃的綠光外

什麼也沒有

倒是回頭的時候

目光從油燈上方瞄過

驚奇了一聲:

咦,畫中的桃花怎么開了

我屏住呼吸

一動也不敢動

2006.3.24

【心中無恨】

近來,我已

出現三次

不能準確揮刀

劈開風中的

落葉

晚霞

自後山升了起來

我突然懷念起

那個曾經被我

一劈為二的人來

站在樹下

遠遠地看著

屋頂的茅草

在風中

微微地動了一下

有時候,我跟

找上門來的

江湖客

過招

就會想到那陣風

2006.4.20

【太湖歸來的車上】

在越國途中

和一女子閒聊

她來自於楚國

我們都在

回南宋臨安的

同一輛車上

聊著聊著

她打起了瞌睡

我也假裝瞌睡

這沒有什麼不好

車,已經

過了孫權的故里

進入拱墅區時

她醒了過來

指了指窗外

告訴我

證券交易所後面

那幢深色的房子

是她兩月後

新婚的房子

窗外,落日隱入

漸漸瀰漫開來的

大霧之中

東風還沒有來

2006.4.23

【兩隻鬼在螢幕上聊天】

鬼說她聽到男鬼的聲音了

男鬼說他也聽到了

女鬼說最是無情梁間燕

男鬼說去年的燕子還會回來的

女鬼說她哭了三天了

男鬼說鬼是沒有眼淚的

女鬼說沒有眼淚那疼誰知道

男鬼說要是有眼淚那就怕光了

兩隻鬼在窗簾里說話

說著說著天就暗了下來

屋子外面黑黑的,正下大雨

好像有人在趕路,正趕著去死

2006.5.5夜

【鹽罐】

一種陶瓷器皿

如今不多見了

它分上下兩層

中間鑿以小孔

上層受潮部分的鹽

會成為滷水

流到下層

最後越積越多

倒掉,或者

留作他用

它站在灶台的邊沿

半個身子懸空

陽光從矮矮的窗戶

斜進來,廳堂里

灰塵在飛舞

主人家已經

很久沒有回來了

2006.5.8

【貞節牌坊】

石柱是兩條修長的腿

遊人在胯下進進出出

2006.5.8

【十月】

白馬自西而來

欲往東歸

白馬出發於

五月的清晨

白馬的出發地

一片碧綠

白馬出發之時

有風

白馬抵達河流之時

天氣已冷

白馬的鼻子

噴出兩股熱氣

河水漲起

白馬抖了抖鬃毛

揚起了蹄

白馬欲渡之時

天色已黑

2006.5.13

曬被子的女人】

天氣大好,女人從房裡

抱出一團被子來

放在椅子上,攤開,撫平褶皺

從女人俯下身子的姿勢

可以推測出昨夜的天氣

應該很潮濕:狂風大作,雷雨傾盆

街道上積水在暴漲

漫過了膝蓋

有人正推著車子往回趕

陽光投在被子上

樓頂有人也把目光投在被子上

女人不知道

被子上的那雙眼睛

在她睡著的時候一直睜開著

2006.5.17

【蛋】

我把自己藏起來

藏在哪裡呢

大螞蟻,你猜

你怎么也猜不到的

我就藏在蛋殼裡

藏在沒有裂縫的蛋殼裡

大螞蟻,我不想你

找到我,我不會告訴你

我藏在裡面很多年了

2006.7.7

【鬼吹燈】

風,吹動山林

風,搖晃茅屋

風,在門縫進進出出

風,風,風……

無常兄,把榻前

案几上的一根燈草

信手就給掐滅了,說:

賢弟,我們該起身了

2006.7.10子夜

骨頭煲

差不多了

筷子一動

肉就全散了

夾進碗裡

用吸管吸:嘶

骨髓鮮美

有時候也想

那一刀

捅進咽喉前

它有沒有

發下詛咒

如果換作是我

我想我會的

那些吸我骨髓的人

將不得好死

有時候

我也會做夢

夢見自己是一頭豬

豎起狼耳朵

2006.7.29

【白紙之白】

白紙之白是因為沒有前生

白紙出自於蒿草、翠竹或者山林

白紙出生時並未定方圓

裁切之刀割斷其臍帶

白紙以桌子的形式

才四平八穩端坐了下來

之上不為貴族,之下也不為百姓

白紙之白層層疊加,積雪很厚

令政事嚴寒、溫情酷熱

一紙號令豎起的帆

可以使國家的炮火返航

也可以感召鴻雁逆冬北上

白紙之白不在其白

白紙之白在於反襯其黑

或者紅,或者邊緣地帶

白紙過喉是一種過癮

高手過招時並不覺得痛

一滴血是血,兩滴血

或者更多的血,就不再是血

而是可以拿捏的印泥和刻章

而是梅花,或者盛開的牡丹

閱讀者翻動白紙會突然

發現骨頭在彎曲、斷裂

發現自己在衰老,手中的孝服

比骨灰盒略大,或者略小

但同樣都不留記憶,使白紙不白

白紙之白在於其可以再生

2006.8.15

【發須】

柴胡、薄荷、厚朴花

砂仁、荷葉、青陳皮

白芍、枳殼、川楝子

香附、鬱金、合歡皮

當歸、雲苓、黑髮須

親愛的,郎中今天給我

開了十五味藥,親愛的

我加第二十回水時

月亮就爬上終南山了

郎中說,一定要用黑髮須

沒有你的青絲

我用我的白髮須代替

親愛的,去年你出門時

下的那場鵝毛大雪

到現在,台階上

還有薄薄一層沒化掉

另外,忘了告訴你

小青正在屋子裡蛻皮

一直喊疼,我不知該怎么辦

2006.9.3夜

【看水的人】

很奇怪,那個坐在岸邊

看水的人一眼不眨

他說水是清的

水中有魚,水下有泥

他說他每天都清楚

魚的數目和他的光陰相同

他說:你看,今天

又有一條出生了

他說的時候很認真

是的,他本來就是認真的

幾十年了,該看的

他早已看過,包括不該看的

如今他只這么坐著

坐在岸邊等一個人

那個借走他眼睛的人

還沒有從橋的那頭歸來

2006.9.4夜

【南中國的時間】

在雨中,寫一封長長的信

字跡慢慢模糊、潮濕了起來

窗外的天氣明顯有關

寫信者在信中提到

收信者的黑色毛線衣

和藍色牛仔裙非常乾淨、溫暖

另外還提到,由於

閱讀的習慣,收信者抬手時

銀鐲在腕上勒出的紅痕

將清晰可見,同時

收信者會想起,雨落下的

那個時刻,收信者與寫信者

面前的那個湖泊很寬

他們是兩株水底的珊瑚

靜謐、安詳地坐落在礁石旁

而岸上,雨開始消散

大街小巷飄溢出桂花香

混合著讓人咳嗽、鼻塞的流感

收信者收到此信

是在某個秋天的清晨

當時,陽光正斜斜地照射在窗上

信,散發出斷頭的稻草

屍體曬乾後的氣味

寫到這裡,高燒中的寫信者

突然改變了想法,把信

揉成一團,扔出了窗外

夜空深邃肅穆,星辰微光

有一股冷空氣會在幾天后南下

2006.9.21晨

【忽閃】

車在一個紅燈前停下

從車窗往外看

兩家服飾店的招牌

一塊玻璃上是:“潘格”

另一塊是:“谷蓮”

“格”和“谷”被

玻璃中間的窗框掩住

就像被一把尖刀

剜去了心臟:“潘”“蓮”

我不清楚當時

那些喝慣了花酒的嘴

除了空談國是

為何還要扯淡風情

他們一定會揣測

掏出紅燈的那隻手

經過乳溝的那隻手

那隻杜撰之手

和我撫摸你的感覺

是否構成了同謀

小金蓮,小金蓮……

那年初春為你訂製的

那支玲瓏翡翠簪

我還揣在懷裡

簪頭是一朵包金的雪蓮

簪尖還是那么尖

2007.2.12

【一個人老了】

一個人老了,經脈開始萎縮

氣血變緩,臀部和腹腔空大

宛如秋後架上的絲瓜

容得下關節炎、思鄉病

錐心疼、穿腸痛、遺忘症

還有回憶毒,溫良、多子、食無傷

2007.4.10

【流水箋】

雨,三日前就已歇住

而水漲不息,風從水面來

把橋抬了抬,橋頭有婦人

姓孟,手捧一碗,喊我杞梁

餵我去寒,望拾本箋者

代尋之,其他,記不起了

2007.4.10

【光暈】

看見光暈是可怕的

那代表一個人在衰老

坐在湖畔,夕陽的光

在水面晃了又晃,如燭火

黑夜不知不覺就來了

黑夜一來就起風

離開之人在風中

越走越遠,走出視線外

坐著的人不悲傷

坐在他人視線外

坐成一口大鐘的形狀

2007.4.24

【非常道】

有些話,說出後

聽見的人啊,請忘記它

不管是愛,還是恨

就當說出那些話的人已死了

多年後,東南風

還會以同樣的步伐

從東南來,往西北而去

作為亡靈,才有可能被念起

2007.5.16

【箴言錄】

沒有什麼是不對的

你可獨坐,可飲酒

見飛鳥從高處來

在午後光影中

梳理自己的羽毛

而你,也可臨水

梳理自己的光陰

你見過的蓮花

再不破敗,你也可

把自己,坐成另一朵

蓮花,任隨風來

你說愛,於是

你就真的有了愛了

2007.5.16

【影子】

這么多年來,他總是默不作聲

跟著我,有些人離開,還有些人

歸來之後,再離開,而他

總在我身邊,我無法剝離他

當我進入黑暗,其實他也在

我低頭他也低頭,我傾訴

他就傾聽,我說我應該找個人

那個人也有個影子,也許他們

就會有話說,他依然保持沉默

脖子上掛著一顆和我一樣的狼牙

只是顏色看起來,比我的要黑

我知道他心中有大悲、大苦

但他從來沒說,所以我也就沒問

2007.5.17

【吞雲吐霧】

這四個字,很容易

讓人聯想起那些菸鬼

特別是晚清和民國時期

那些抽福壽糕的人

東亞病夫、面黃肌瘦

皮包骨頭,爬上

女人的身體時還哮喘不斷

但我要說的卻是另一種人

他住在深山,外面的世界

與他無關,他不食

人間煙火,只喝泉水

偶爾,才吞幾片落日裡的雲

吐幾口白茫茫的霧

仿佛那些行走在霧中的人

都很無辜,都在他口中

2007.5.20

【午睡】

在午後,他進入了一條河流

腹部緊貼著淤泥,背部裸露

由於炎熱的灼傷而蛻皮

所以在拐彎處,他轉了轉身

仰面躺著,七寸處出現的旋渦

小小的鎖孔,被一陣鳥鳴插入

旋轉,到下游,打開了大地之門

雲從高空下來,進進出出

但之前,他夢見自己行走於

厚厚的積雪之上,腳印

被夜裡的暖風一個個收走

他見不到來時路,越走越慢

最後躺下身來,手腳變短、消失

最後匍匐著爬行,肺部大如鯨

2007.5.26

【泥佛偈

我有柔軟的心,聽得見

落葉和幽靈一起移動的聲音

請取一盆水來,擦拭我

2007.5.26

【紅線女】

七年前早春,我遇見過

一個女人,她和你

出生於同一天,長得

很像你,喜歡書畫

彈琴,不吃香菜、蔥

偶爾也這樣,喜歡

靠在視窗,看外面的雨

一顆接一顆落下來

她攏了攏頭發:喔

繼續靠在視窗,看雨

如落地的人頭不停地

落下,空氣潮濕了起來

2007.6.22

【馴夢師】

三十年來,我發現自己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

把骨頭抽離,因為夢太柔軟了,它經不起

堅硬的敲擊,而開始我並不懂,總是想

磨出彎月的雙鉤,現在我明白了,於是我看見

大象、獅子、老虎、犀牛、飛鳥、羊群……

以及他們的陰影,知道這些都是夢所幻化出來的

形體,它們離我越來越近,我也就越來越消瘦

我對夢說:請變出馬匹、草原,還有流動的風

我對夢說:請回來,森森的白骨、陰謀、毒藥和殺戮

還有撕心裂肺的啼哭,請回到我寬大的袍中來

沉睡,請跟著我一起升騰和降落,到死去方覺曉

我的懷中沒有血肉之軀體,只有白雲和棉絮

2007.7.20

【做愛的人】

做愛的人哪,請先停下來

比如周公吐脯,我們到陽台上

稍作休息,我們聊些話題

然後各歸其位,做愛與文字

都需要深入,它們的聯繫

不是簡單的對比,不是

撥火棍與煙囪、鑰匙與鎖孔

不是凹與凸,不是抽與捅

不是清潔工彎腰掀起窨井蓋

放下樓梯,堵塞與疏通

這是一種痼疾,你需要尊重

當潮水漲起,貝殼就會上岸

這與月亮有關,白日裡

則請穿戴好,不要過於乖張

比如文字,需要給予光明

確切的命名,然後給予黑暗

相應的陰影,需要把山脈

移到河流旁,需要斜坡

如人側躺,讓天空俯下身來

不過我在充當導演的角色

而你則在戲中,你有悲有歡

不肯停下來,不管六月

以星星的眼睛在窗外偷窺

做愛的人哪,那么請你繼續

2007.7.21

【錢幣】

硬幣很硬,紙幣很軟

硬幣的面值不會超過紙幣

這符合中國哲學的特點

柔,總是勝過於剛

一面為陰,另一面為陽

把領袖、人民,還有

背後的錦繡山河交出

能兌換回等級、紀年

還有武器、美人和香草

我不是朱棣,我無法

滅你十族,我脫下官服

也已有數年,如今穿著

布衣,把剩下的瑣碎光陰

一次次變賣,我開始

懷念起那個離開的故人

有人說看見他騎鯨而去

直入大海,到了國家之外

2007.7.22

【鸕鶿】

“夕陽照在小湖上

沒有什麼風,平靜的

湖面像一面鏡子

岸邊有幾棵垂柳

垂柳那邊是一望無垠的

稻田……”這是

國小課本第九冊第一課

《鸕鶿》的開篇

至今,我都會朗誦

很多年後,我見到了

這種動物,顯然

它與《詩經》里的

關雎,並不相同

我只作了輕輕的對比

這么多年來,我

更迷戀的是另一個

暗藏時間的辭彙:鏡子

在夜裡,我經常夢見

自己,收起翅膀

用腳行走,踩在水面上

我有足夠的透明

不驚動堅硬背面

那些溺水而生的亡靈

2007.7.22

【秘密】

跟多數人一樣,我有過自殺的念頭

跟多數人一樣,我心懷善與惡,並還活著

沒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沒有

棄善從惡,說這個世界欠我的太多

我只是漸漸模糊了這二者之間的界限

讓黑夜與白晝變得有些曖昧,前朝往事

歷歷在目,劫後餘生,光陰復來,如果你

活得比我長久,你會看見我來世的面孔

再次施以粉墨,閃現昨日黃昏的回光

如果你先行離開,我會聽見天空中那群鴿子

盤旋著震動氣流,發出金屬質地的哨鳴

2007.8.1

【銀行】

初秋,晨光如期而至

果實炎炎,將落未落

馬路對面,女職員

穿著套裝,坐在厚厚的

防彈玻璃後,一直

沒有起身,灑水車

慢騰騰開屏,對於

她來說,早已熟視無睹

路面濕漉漉,閃耀

玻璃碎片的反光

有人從梧桐樹的陰影里

走了出來,不動聲色

2007.8.26

【象】

忘記落日,忘記空曠

忘記乾涸,忘記跋涉

忘記與之比重的船隻

忘記身後的子孫和猛獸

忘記龐大軀體最後一次的轉身

忘記草原另一側的陰影

忘記作為領袖單獨的死亡

忘記現在只是一段骨

忘記雕刻的紋身

忘記杯中血、簽上肉

忘記落地有聲的疼

忘記縱橫的田字格

忘記比喻的移動和拿捏

忘記騎在背上的天空和雲狀佛陀

2007.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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