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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世說》為清初錢塘(今杭州)王晫所作。王晫,字丹麓,《今世說》卷一“德行”篇中記述了作者自己的事情,並自我作注道:
王名晫,一字木庵,浙江錢塘人。好坐溪上聽松,自稱松溪子,見者稱為松溪主人。喜讀書,所交多一時賢豪長者。遇同好,輒談論移日,或至信宿不厭;其他雖相對終日,卒不妄交一言,匪類故多恨之。平生重然諾,與人期,或允所請,不爽時刻。性不耐飲,復善愁,凡在六合之內,或有才士塗窮,佳人失所,每聞其事,輒為於邑,甚至累日減食,終身不見有喜色。
王丹麓仿效《世說新語》之體例,採錄同時期文人名士之故事,而作《今世說》。在康熙癸亥仲春所作的序中,王晫自我陳述作此書的原因和目的道:
今朝廷右文,名賢輩出,閥閱才華,遠勝江左,其嘉言懿行,史不勝載。特未有如臨川裒聚而表著之,天下後世,亦誰知此日風流,更有度越前人者乎?予不敏,志此有年,上自廊廟縉紳,下及山澤隱逸,凡一言一行,有可採錄,率獵收而類紀之;稾凡數易,歷久乃成。
據此可知,王晫創作此書的重要動機是為了讓同時代的名賢文士、廊廟縉紳、山澤隱逸,當然也包括作者自己,藉此而傳。對於今天的讀者而言,它仍然有其價值,大家由此可以知道清初掌故與文風。
《今世說》自問世起,得到同時代人物的好評。同郡馮景香遠所撰《今世說序》云:“亡何而今世說又成,見其包舉群彥,言關至極;簡秀韶潤,胸無宿物;儁不傷道,而巧不累理。嗚呼!直世說耳,何今之見哉!”同邑丁澎藥園所撰《今世說序》曰:“幾與世說並時矣。”這兩位王丹麓的鄉賢不約而同地將《今世說》與《世說新語》相提並論,嘉許其可與《世說新語》並駕齊驅。
但《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出於對因文人結社而導致明朝亡國的歷史經驗的總結和反撥,對《今世說》存在不滿和非議之處:“其中刻畫摹擬,頗嫌太似,所稱許亦多溢量;蓋標榜聲氣之聲,猶明代詩社余習也。至於載入己事,尤乖體例。”四庫全書及其《總目提要》,因為其既定時期的權威性,很是影響了讀者對《今世說》的接受。魯迅對四庫全書向來是有著自己獨立的見解和認識,從不為之所拘束:“現在中西的學者們,幾乎一聽到‘欽定四庫全書’這名目就魂不附體,膝彎總要軟下來似的。其實呢,書的原式是改變了,錯字是加添了,甚至於連文章都刪改了。”鑒於此,魯迅對四庫館臣不以為然的《今世說》,反而有其好感存焉。
魯迅於1933年1月16日購買了《今世說》一部,並在其當日日記中作了明確記載:“下午往蟫隱廬買《花菴詞選》《今世說》各一部,共一元六角。”魯迅雖然於此時才購買《今世說》,但其對這一部書的閱讀和使用要在更早之前。魯迅出版於1923年的《中國小說史略》第七篇為“《世說新語》與其前後”,其中就已提起《今世說》:
至於《世說》一流,仿者尤眾……至於清,又有……王晫作《今世說》……
此後,魯迅在給許壽裳之長子許世瑛開列的中國文學系必讀書目中,《今世說》赫然名列其中。許壽裳《亡友魯迅印象記》一書回憶魯迅道:“後來,世瑛考入國立清華大學———本來打算讀化學系,因為眼太近視,只得改讀中國文學系,請教魯迅應該看些什麼書,他便開示了一張書單。”書單列了一些書目,有計有功《唐詩紀事》、辛文房《唐才子傳》、嚴可均《全上古……隋文》、丁福保《全上古……隋詩》、吳榮光《歷代名人年譜》、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四庫全書簡明目錄》、劉義慶《世說新語》、王定保《唐摭言》、葛洪《抱朴子外篇》、王充《論衡》,書單最後一項為:“《今世說》王晫(明末清初之名士習氣)”。魯迅共開列了十二本書,而王晫《今世說》名列其中,可見魯迅對之重視的程度,是把它作為中國文學系學生必讀書目之一來開列的,正如許壽裳所言:“雖僅寥寥幾部,實在是初學文學者所必需翻閱之書,他的說解也簡明扼要。”“他的說解也簡明扼要”,可見魯迅是深得《今世說》其中三昧的。許壽裳的長子許世瑛是1930年考入清華大學化學系的,不久便改入中國文學系,由此可知,魯迅的這份書單當開於1930年。
魯迅之所以如此看重王晫《今世說》,是與他本人對《世說新語》的喜愛分不開的。也可以說,正是緣於對《世說新語》的喜愛之情,魯迅才對《世說新語》的仿效之作《今世說》產生喜愛之情。因為,《今世說》是《世說新語》之精神在清代的延續。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激賞《世說新語》道:“記言則玄遠冷峻,記行則高簡瑰奇”。《世說新語》頗為魏晉文章之代表,魏晉風度之體現,而魯迅對魏晉文章比較鍾愛,尤其魏晉通脫、清俊的文風,魯迅對之更是由衷讚嘆。《今世說》作為《世說新語》的仿效之作,與其他《世說新語》仿效之作相比,一定程度上擺脫了同類作品的通病,即“纂舊聞則別無穎異,述時事則傷於矯揉”,並且達到了“文筆亦頗簡潔”的藝術水準。無論在體例的分目上,還是在文筆的簡潔上,《今世說》是比較接近於《世說新語》之精神和文風的。出於對魏晉文章的欣賞之情,魯迅自然對之厚愛有加了。
魯迅在給許壽裳、曹靖華等友人信中多次提及自己“頗欲草中國文學史”之構想,因時間和精力的不夠而不了了之。《今世說》對清初文人“德行”、“言語”、“品藻”、“容止”等多有記載,即以“文學”一目而言,對王士禛、毛奇齡、周亮工、錢謙益、鄒祗謨、黃宗羲等人之籍貫、性情、交際、詩文多有記錄。其中記吳兆騫道:“吳漢槎最耽書,一目數行。然短於視,每鼻端有墨,則是日讀書必數寸矣。同學以此驗其勤惰。”吳氏耽溺書籍的形象躍然紙上。諸如此類,不勝枚舉,是撰寫文學史至關重要而生動活潑的材料。由《今世說》可以洞悉“明末清初之名士習氣”,它是我們獲得當時歷史氛圍和歷史感受、觸摸當時文人心態的直接材料,也是一個文學史家走進歷史、還原歷史和闡釋歷史的原始材料;因為“名士習氣”是清初時代精神之一種,直接構成了清初作家的精神背景。如若撰寫中國文學史或清代文學史而不能夠真切地感受和把握此種“名士習氣”,是難以做到“知人論世”的,也是難以切近作家與文本之精神本質的。這大概也是魯迅之所以重視《今世說》的另一個潛在原因吧!
作者介紹
王晫,字木庵,浙江錢塘人,清初布衣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