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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葉昌熾費時七年,撰成《藏書紀事詩》(以下簡稱葉《詩》)初稿,於光緒十六年(1890)八月十七日呈太子太保、戶部尚書潘祖蔭閱。潘一見激賞,即欲付梓。旋病危,彌留之際尚念念不忘催促儘快寫出清稿付梓。潘歿後數年,始由江標刻六卷本行世。又數年後,葉氏自刻七卷增補本。王頌蔚謂此書為“藝林絕業”。吳郁生謂此書為“二百數十年間無人薈萃之創作,文字一日不滅,此書必永存天壤”。潘氏等人何以如此高度重視葉《詩》?這是因為,中國數千年文明之發展,在在離不開書籍!歷史是一條長河,任何個人不過是長河中的一個水分子,且瞬息即逝。唯有一艘不沉的巨輪在長河上由古駛至今,還要駛向永遠。它,就是書籍!中華民族是一個熱愛書籍的民族,故歷史上文獻家輩出,代不乏人。聚書、抄書、校書、刻書、輯書、編目、題識等活動,便成為幾千年來中國文壇上重要歷史活動內容。尤其是清以來,這些活動更是空前活躍,成就卓著。數以千計的中國文獻家們,或節衣縮食,典產置書;或廢寢忘食,勤苦抄書,目為之眚;或丹黃不去手,終日校書不輟 ;或破產以刻書,上以壽古人之精神,下以沾溉來學;或插架萬簽,一一品評題識、編目;或歷盡艱辛,搶救古籍,遏制外流他邦。他們愛書如命,飢以當食,寒以當衣,病以當藥石,寂寞以當友朋,佞宋癖元,達到痴絕傻絕的程度。現存十數萬種古籍無不凝聚他們辛勤耕耘的汗水和心血。他們為中國的文化昌盛作出了不朽貢獻。他們的歷史大有可紀者。
然而,除少數達官貴人、知名學者外,多數人皓首文獻,不求功名,故“皆名不掛通人之口,縹緗既散,蒿萊寂然”。清初與黃虞稷、葉萬、周在浚互相借書抄校的孫潛,至乾隆間全祖望游吳下,問諸後進已莫知其本末。吳騫對乾嘉間所修地方志不載葉萬,忿忿曰:“殊恨事也。”錢曾在《讀書敏求記》記葉奕(林宗)事跡,特別指出,冀日後“托此書以傳,不致名氏翳如”。康雍間,鄭元慶撰《湖錄》百二十卷,至嘉慶間散佚,范鍇僅訪得一卷,輯為《吳興藏書錄》,紀吳興一地文獻家十六人,是為紀文獻家專著之始。嘉道間,文獻大家顧廣圻欲就吳地“人物淵源,典籍流派”筆之,“以傳文獻之信”。黃丕烈欲“各撰小傳,合編一集”,認為“此亦好古者之責也”。陳揆亦欲“葺諸家藏書原委,為邑中文獻”。然皆未成。清末,丁申仿鄭元慶《湖錄》,撰《武林藏書錄》四卷,亦僅為專紀杭州一地文獻之作。至於上下古今,通纂全國各地文獻家為一書,此前則未有。至光緒間,蘇州才子葉昌熾始網羅摭拾,采輯五代末以迄清末文獻家故實,撰成《藏書紀事詩》,共收錄七百三十九人,其中清代三百二十九人。至此,始將五代、宋以來文獻活動勾畫出一個輪廓,實為開山發凡之巨著。故此書百餘年來,備受文壇重視。梁啓超、陳垣均將其列為國學重要書目之一。後踵而續之、補之、增之者不乏其人,如倫明、劉聲木、馮雄、徐紹棨、莫伯驥、王大隆、王謇、吳則虞諸前輩,即為卓卓可記者。
葉《詩》篳路藍縷,功不可沒。然亦頗有缺憾。其初,葉氏本欲“人為一傳”,終因“條理之不易”,乃仿厲鶚《南宋雜事詩》、施北研《金源紀事詩》之例,撰為詩注體,既非文學,亦非史傳。即以一人或數人為一組,每組詠詩一首。詩後列出史料數則為注。詩既無味、無用,史料亦不連貫成篇,或簡而不明,或繁而蕪雜,閱讀不便。作為史著,不能謂之得體。入錄者不少人史料不豐,又有大量著名文獻家被漏略,可增補者為數甚多。又葉氏例不錄生存,與之同時及百餘年來可續者為數極多。至於後踵之作,或已佚失,或仍不脫詩注體窠臼,或隨手札記,深淺不一,或散於各篇,尋檢不易。故另創新體,增其遺漏,補其不足,續其後出,成一較系統讀物,實屬必要。
予不敏,讀書未周,然頗以“狂臚文獻耗中年”為座右銘,乃有志於先撰成《文獻家通考》(清——現代),以其時近於今,切於實用,且為文獻活動最活躍之時期。二十年來(除中間有數年因工作性質變化外),寒寒暑暑,朝朝暮暮,莫不寢饋於此。孳孳 矻矻,雪鈔露纂,從文集、叢書、方誌、筆記、日記、年譜、書目、題跋及其他各類共一千四百六十餘種古籍中,摭拾史料頗富,乃一一條理成篇,人各成傳。此中甘苦難為外人道,又何必為外人道。自以為典籍源流之述,獻征潛德之闡,責不可逭,故雖苦猶甘,雖勞猶樂。至於明以前部分尚待蕆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