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野菜

故鄉的野菜

《故鄉的野菜》是中國現代散文家周作人的作品。《故鄉的野萊》,融知識性趣味性於一爐,民俗童趣在平淡中娓娓道來,其語言平和沖淡、淡雅悠遠。其文風飄逸瀟灑、雅趣盎然,堪稱一幅淡雅悠遠的風俗畫。 《故鄉的野菜》文筆質樸,立意新奇,通篇都透出一股精巧的藝術魅力,思鄉懷舊是文章的主題,而貫穿全文的線索卻是野菜。野菜是最被賤視的,它登不得大雅之堂,又不為一般富有階級所愛。 在作者心中,“故鄉”是極富吸引力的字眼,野菜成為作者筆下抒情之物,然而這種強烈的思鄉之情,懷舊之感,在文章中並沒有象火山岩漿一般地噴發出來,而是如同一位丹青妙手把一幅清淡的浙東風俗畫展現在讀者眼前,使人堵景思情,油然兩生恩鄉之心,而點綴畫面的便是平凡的野菜。

基本信息

作品原文

我的故鄉不止一個,凡我住過的地方都是故鄉。故鄉對於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分,只因釣於斯 游於斯的關係,朝夕會面,遂成 相識,正如鄉村裡的鄰舍一樣,雖然不是親屬,別後有時也要想念到他。我在浙東 住過十幾年,南京東京都住過六年,這都是我的故鄉,現在住在北京,於是北京就成了我的家鄉了。

日前我的妻往西單市場買菜回來,說起有薺菜 在那裡賣著,我便想起浙東的事來。薺菜是浙東人春天常吃的野菜,鄉間不必說,就是城裡只要有後園的人家都可以隨時採食,婦女小兒各拿一把剪刀一隻“苗籃”,蹲在地上搜尋,是一種有趣味的遊戲的工作。那時小孩們唱道:“薺萊馬蘭頭 ,姊姊嫁在後門頭。”後來馬蘭頭有鄉人拿來進城售賣了,但薺菜還是一種野菜,須得自家去采。關於薺菜向來頗有風雅的傳說,不過這似乎以吳地為主。《西湖遊覽志》云:“三月三日男女皆戴薺菜花。諺云:三春戴薺花,桃李羞繁華。”顧祿 的《清嘉錄》上亦說,“薺菜花俗呼野菜花,因諺有三月三螞蟻上灶山之語,三日人家皆以野菜花置灶徑上,以厭蟲蟻。侵晨村童叫賣不絕。或婦女簪 髻 上以祈清目,俗號眼亮花。”但浙東人卻不很理會這些事情,只是挑來做菜或炒年糕吃罷了。

黃花麥果通稱鼠麴草,系菊科植物,葉小微圓互生,表面有白毛,花黃色,簇生梢頭。春天采嫩葉,搗爛去汁,和粉作糕,稱黃花麥果糕。小孩們有歌讚美之云:

黃花麥果韌結結,

關得大門自要吃,

半塊拿弗出,一塊自要吃。

清明前後掃墓時,有些人家——大約是保存古風的人家——用黃花麥果作供,但不作餅狀,做成小顆如指頂大,或細條如小指,以五六個作一攢,名曰繭果,不知是什麼意思,或因蠶上山時設祭,也用這種食品,故有是稱,亦未可知。自從十二三歲時外出不參與外祖家掃墓以後,不復見過繭果,近來住在北京,也不再見黃花麥果的影子了。日本稱作“御形”,與薺菜同為春天的七草之一,也采來做點心用,狀如艾餃,名曰“草餅”,春分前後多食之,在北京也有,但是吃去總是日本風味,不復是兒時的黃花麥果糕了。

掃墓時候所常吃的還有一種野菜,俗稱草紫,通稱紫雲英。農人在收穫後,播種田內,用作肥料,是一種很被賤視的植物,但採取嫩莖瀹食,味頗鮮美,似豌豆苗。花紫紅色,數十畝接連不斷,一片錦繡,如鋪著華美的地毯,非常好看,而且花朵狀若蝴蝶,又如雞雛,尤為小孩所喜,間有白色的花,相傳可以治痢。很是珍重,但不易得。日本《俳句大辭典》云:“此草與蒲公英同是習見的東西,從幼年時代便已熟識。在女人裡邊,不曾採過紫雲英的人,恐未必有罷。”中國古來沒有花環,但紫雲英的花球卻是小孩常玩的東西,這一層我還替那些小人們欣幸的。浙東掃墓用鼓吹,所以少年常隨了樂音去看“上墳船里的姣姣”;沒有錢的人家雖沒有鼓吹,但是船頭上篷窗下總露出些紫雲英和杜鵑的花束,這也就是上墳船的確實的證據了。

詞語注釋

⑴斯:表示近指,相當於”這“、“這樣”。

⑵遂成:成就,完成。

⑶浙東:古以錢塘江為界,分為“浙西”、“浙東”,今杭嘉湖地區古為“浙西”,而寧(甬)紹、台溫、金麗衢地區均屬“浙東”地區。

⑷薺菜:(學名:Capsella bursa-pastoris),十字花科,薺菜屬植物,一、二年生草本植物。又名護生草、地菜、小雞草、地米菜、菱閘菜、花紫菜等,地方上叫香薺,北方也叫白花菜、黑心菜,瑤家叫“禾桿菜″,河南、湖北等地區叫地菜,是一種人們喜愛的可食用野菜。

⑸馬蘭頭:別名馬蘭、紅梗菜、雞兒腸、田邊菊、紫菊、螃蜞頭草等,屬菊科馬蘭屬多年生草本植物。

⑹顧祿:約生活在元末明初,字謹中,華亭(今上海松江)人。以太學生除太常典簿,後為蜀府教授。少有才名,嗜酒善詩,才情浪漫,有“西京詩博士,一代酒神仙”之美譽。精於隸書、行草。書法宗漢隸,結體工整,筆法圓轉靈動,厚重古雅的風度。著有《桐橋倚棹錄》。

⑺簪:古代漢族髮飾,簪是由笄發展而的,是古人用來綰定髮髻或冠的長針。

⑻髻:古代漢族女子將頭髮挽結於頭頂的髮式。

創作背景

《故鄉的野菜》由中國現代散文家周作人寫於1924年2月。19世紀20年代的生活為周作人演繹出了許多人生的風雨。當時的歲月並不能給作家以平和的生活,總讓他羈於現實生活,苦於人生多事。1921年9月,周作人在西山養病後,下山回家。這時“五四”高潮已過,周作人感到夢想破滅的悲哀,他的思想和藝術情趣開始發生變化。在他的一些詩文小品中,他坦露了自己思想中的矛盾和悲哀,表述了自己在矛盾中掙扎的苦悶心情。1923年9月,因為日籍妻子羽太信子的關係,周作人與魯迅斷交,要魯迅以後不要再到後邊院子裡去。從此,怡怡兄弟,成為參商。從“五四”高潮過後,周作人思想上充滿著幻想破滅的悲哀,並感到走上歧路的矛盾。在戰鬥的同時,他又常常產生避退的思想,並創作了不少充滿著恬淡、閒寂韻味的隨筆小品,顯示出周作人創作風格的開始轉變。顯然,周作人希望通過對情感的抑制,在平和沖淡的文風中去尋求內心的平靜。

作品鑑賞

主題思想

《故鄉的野菜》由中國現代散文家周作人撰寫。《故鄉的野菜》的主題思想體現在作家的思鄉之情。作者一開始便極力地掩蓋自己對故鄉滿懷的深情,緊接著又用理性觀照的方式盡力拉開自己與故鄉——浙東的距離,然而,在外生活得越久,思鄉的情感就越濃烈,故鄉的一切為周作人築起了一個“自救”的精神家園,經過回憶洗滌後的故鄉的野菜在作者那平淡無奇的言語中甚至在作者長久以來的心中早已幻化成了美麗、有趣的形象。《故鄉的野菜》從溢出的情感——理性的觀照——無言的平淡,為周作人鋪設出一條走向平淡沖和的路,那已遙不可及卻又清晰可見的故土的一切安撫了他那顆羈於現實的心。總之,到此結束吧,任何語言只會更加拖累情感的表達,到此作者實現了情感的冷卻處理,在平和沖淡中完成了對故鄉的野菜的追憶。

寫作手法

1、卓越的散文藝術

《故鄉的野菜》以沖淡平和為主要面目,整篇文字就像一位長者在靜靜講述,淡泊安詳,但平淡的背後卻有著用心的經營。如作者開篇說道,“ 我的故鄉不止一個,凡我住過的地方都是故鄉。故鄉對於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分,只因釣於斯游於斯的關係,朝夕會面,遂成相識,正如鄉村裡的鄰舍一樣,雖然不是親屬,別後有時也要想念到他⋯⋯”。要寫故鄉,卻先說對故鄉沒有什麼情分,筆調一下子盪了開去。為不使文脈過於呆滯,正話反說,倒著說,對著說,都是周作人散文經常採用的策略。作者聽妻子“說起有薺菜在那裡賣著,我便想起浙東的事來”,因為“ 薺菜是浙東人春天常吃的野菜”。很自然地就把話頭又拉回了正題,絲毫無牽強之感。接下來由春天常吃薺菜想到另一種常吃的黃花麥果,再由它掃墓時作貢品想到另一種掃墓時常吃的野菜紫雲英,表面信口而談,內里卻是一條線。但作者又不露痕跡,由看到賣薺菜,隨之想起故鄉,這種情思看似有意,又似無意;回想故鄉,卻只談野菜,看似有意思,又似無意思,沖淡的意境躍然紙上。郁達夫在談到周作人的美文小品時曾說,“覺得他的漫談,句句含有分量,一篇之中,少一句就不對,一句之中,易一字也不可”。千字小文之內,起承轉合,寫得活而不僵,獨具匠心的結構藝術可見一斑。

散文,尤其是絮語式的美文,首推一個“ 真”字。美文可以說是見情見性的一種文體,來不得半點的虛假和造作。作家往往用美文來抒發自己的內心情感,以及在生活中體驗到的哲理和感悟。讀者從行文中,也能看出周作人真實的內心生活,複雜的情感世界,淵博的知識修養。《故鄉的野菜》首先就是一篇見情見性的真文。對於童年時候所食的野菜,作者大方自然地展示著他的熱愛,沒有絲毫的遮掩和偽裝。比如於黃花麥果,“在北京也有,但是吃去總是日本風味,不復是兒時的黃花麥果糕了。”對童年時光的留戀,佳物不可再得的悵惘情緒,合盤托出,這就是周作人的真。面對讀者,不故弄玄虛,不偽作高深,一腔真情慢慢流出,才使讀起來覺得近,覺得親。

在真之外,這篇散文又極美。它有著極美的意境,“婦女小兒各拿一把剪刀一隻‘苗籃’,蹲在地上搜尋,是一種有趣味的遊戲的工作,那時小孩們唱道:“ 薺萊馬蘭頭,姊姊嫁在後門頭。”這是動態的勞作;“ 花紫紅色,數十畝接連不斷,一片錦繡,如鋪著華美的地毯,非常好看”。這是靜態的生機。挖菜的村姑,歌唱的小兒,綠色的薺菜,紫紅的花朵,分明一幅洗去鉛華的江南春光圖。這美還體現在語言。通篇文字,很難找到文縐縐的、艱澀難懂的語言和句子,純屬平常的白話口語,如敘家常。

2、濃郁的地方風味

周作人美文,尤其是一些描寫故鄉風物的言志小品,裡面總有很多童謠和民諺,使他的散文在沖淡平和的文風之外,充盈著一種“俗趣”,氤氳著濃濃的地方風味,這是《故鄉的野菜》的另一特點。民謠是周作人一生的最愛之一。《故鄉的野菜》中,引用歌謠就有四五處之多。“ 薺菜馬蘭頭,姊姊嫁在後門頭”,“ 三春戴薺花,桃李羞繁華”,“ 三月三,螞蟻上灶山”等,短短一兩句,語言通俗可愛,含義淺近直白,使文章生動不少。產生於勞動人民的生活之中的民謠,沒有經過刻意的文飾和加工,有一種天然的野趣,周作人稱之為“ 民族的文學”。尤其是用兒童視角和語言來表達的童謠,又添了一種稚趣在裡面,就更是周作人所謂的“天籟”了。《故鄉的野菜》散發著濃濃的風俗趣味的,這種趣味,除了上述的民謠所帶來的“ 俗趣”,還體現在作者的淵博學識所帶來的“雅趣”。

周作人讀書極多,每寫到一個風物,他都能東征西引,左右逢源,各種趣語稗談信手拈來。比如本文寫到故鄉的薺菜,便引明代文學家田汝成著的《西湖遊覽志》和清代文學家顧祿的《清嘉錄》中的記載,這兩本都是關於吳中民間世俗的書。這些引用增加了文章的厚重,文章也有了一種古色古香的味道。寫紫雲英,引用日本的《俳句大辭典》,“ 此草與蒲公英同是習見的東西,從幼年時代便已熟識。在女人裡邊,不曾採過紫雲英的人,恐未必有吧。”仿佛不經意,但作者的學識已經躍然紙上了,就使周作人的美文與那些惟有平淡的文章天壤之別。而且,對每一種野菜的性狀,以及野菜的食法,周作人都仿佛博物學家一樣,能細細道來。如“黃花麥果通稱鼠麴草,系菊科植物,葉小微圓互生,表面有白毛,花黃色,簇生梢頭。春天采嫩葉,搗爛去汁,和粉作糕,稱黃花麥果糕。”再如,“做成小顆如指頂大,或細條如小指,以五六個作一攢,名曰繭果”,等等。此類文字,是周作人一貫的風格,能讓讀者對紹興地方的植物和生活習俗都有明白的認識,風俗宛然如在眼前。“這些都是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特別留心於野卉雜花,親切愛撫的記其性狀,文情閒靜,文筆潤澤” 。這就是周作人散文中的雅趣,決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就可以得來的。有這些作底子,《故鄉的野菜》中體現的地方風味方顯得雅致,所用的民間歌謠也更顯親切,才不孤單。淡而有味道,不正是周氏美文的特色么。

3、平民化的寫作立場

周作人不但在理論上第一個提出了平民化的主張,同時以自己的創作實績踐行了這個主張,《故鄉的野菜》就是一個典型。文章所寫三種野菜:薺菜,黃花麥果,紫雲英,均是極為常見的野生植物,甚至“ 是一種很被賤視的植物”。作者之所以對此興致盎然,最大原因就是它們都是“ 浙東人春天常吃的”東西。清末的農村,也就是在周作人的童年時代,農民的生活是很清苦的,作為魚米之鄉的長江中下游地區,一年收入也僅能果腹而已。春天到時採摘一些野菜,就成為鄉民們甚至城裡的普通市民常做的一件事情。對這些野菜,一些士大夫用審美的眼光看待,描述得天花亂墜,“但浙東人卻不很理會這些事情,只是挑來做菜或炒年糕吃罷了。”可以看出,能否與底層人民的生活發生關係,是周作人思念這些野菜的一種情感。這種生活是普遍的事實,作者表達的是真摯的思想,平民化的寫作立場於此凸顯。

平民化的寫作立場同樣體現在對待婦女兒童的態度上。“婦女小兒各拿一把剪刀一隻‘ 苗籃’,蹲在地上搜尋,是一種有趣味的遊戲的工作。”周作人欣賞的態度溢於言表,對“婦女小兒”的這種工作從內心裡發出讚美。周作人畢生關注婦女和兒童的命運,從沒有把婦女和兒童當作男人們的附屬品,不但重視採集童謠童話,也與貴族化寫作把婦女看作玩偶的態度迥異。對每一個普通生命予以尊重,這樣的情感稱得上是大真摯。

《故鄉的野菜》雖是周作人美文創作的早期嘗試,但卓越的美文藝術,處處散發的地方風味與深隱的平民寫作立場,使其成為周作人散文創作的轉折點和里程碑,昭示並影響了周作人此後言志美文的創作路向和特點。這篇美文所包含的諸種創作因子,又像一隻報春之燕,預示了中國現代散文史上具有濃郁傳統色彩一脈的誕生。《故鄉的野菜》在絮絮漫談之下有著精心的結構,看似平淡的文筆,卻蘊藏了深厚的內涵和明妙的情趣。

社會評價

中國現代散文家周作人的作品《故鄉的野菜》語言淡雅悠遠,素白耐嚼,有著平和、沖淡、閒逸的情調;說作品的語言悠遠,是因為其素白的語言背後蘊含著濃濃的鄉情,蘊含著浙東民俗風情。

——邱貴芹

作者簡介

周作人(1885—1967),原名櫆壽(後改為奎綬),字星杓。筆名仲密、藥堂等。祖籍浙江紹興,魯迅之弟。中國現代散文家、詩人、文學翻譯家。“五四”以後,周作人成為《語絲》周刊的主編和主要撰稿人之一併寫了大量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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