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支鋼筆

我的第一支鋼筆

《我的第一支鋼筆》是由梁曉聲編寫的一篇現代散文。這是發生在作者小時候的一件事。兒子上學需要一支鋼筆,母親卻買不起鋼筆。然而,兒子的困難相對於家庭的困難,是很容易克服的,自己只要用蘸水筆替代就可以了。這時兒子和母親在心靈上發生了第一次衝撞,“全班每一個同學都有了一支嶄新的鋼筆,有的同學甚至有兩支。我卻沒有鋼筆可用,……我終於哭鬧起來,折斷了那支蘸水筆,逼著母親非立刻給買一支吸水筆不可。”作者將自己兒時性格的虛榮與家庭生活的困難加以對照,在衝突中展開情節。

原文

我的第一支鋼筆 我的第一支鋼筆

它是黑色的,筆身粗大,外觀笨拙。全裸的筆尖,旋擰的筆帽。膠皮筆囊內沒有夾管,吸墨水時,捏一下,鼓起緩慢。墨水吸得太足,寫字常常“嘔吐”,弄髒紙和手。

這種老式產品,十五年前就被淘汰了。如今,要尋找它的一個“同類”不比尋找一件馬褂容易。若壞了,任何修筆鋪都無法修配,人家肯定會勸你乾脆扔掉,買支新的。

我使用它,已經二十多年了。筆尖劈過,斷過,被我磨齊了,也磨短了。筆道很粗,寫一個筆畫多的字,大稿紙的兩個格子也容不下。已不能再用它寫作,只能寫便箋或信封。筆帽倘非膠布纏著,早就四分五裂了。筆囊幾年前就硬化,被我取消,權當蘸水筆用。筆桿換過了,用火烤著硬“安”上的,卻不可能再擰下來。

它是我使用的第一支鋼筆,母親給我買的。那一年,我升入國小五年級。學校規定,每星期有兩堂鋼筆字課。某些作業,要求學生必須用鋼筆完成。全班每一個同學,都有了一支嶄新的鋼筆,有的同學甚至有兩支。我卻沒有鋼筆可用,連支舊的也沒有。我只有蘸水鋼筆,每次完成鋼筆作業,右手總被墨水染藍,染藍了的手又將作業本弄髒。我常因此而感到委屈,做夢都想得到一支嶄新的鋼筆。

一天,我終於哭鬧起來,折斷了那支蘸水筆,逼著母親非立刻給買一支吸水筆不可。

母親對我說:“孩子,媽媽不是答應過你,等你爸爸寄回錢來,一定給你買支吸水筆嗎?”

我不停地哭鬧,喊叫:“不不,我今天就要。你去給我借錢買。”

母親嘆了口氣,為難地說:“你這孩子,真不懂事。這月買糧的錢,是向鄰居借的;交房費的錢,也是向鄰居借的;給你妹妹看病,還是向鄰居借的錢。為了今天給你買一支吸水筆,你就非逼著媽媽再去向鄰居借錢嗎?叫媽媽怎么向鄰居張得開口啊?”

我卻不管母親好不好意思再向鄰居張口借錢,哭鬧得更凶。母親心煩了,打了我兩巴掌。我賭氣哭著跑出了家門……

那天下雨,我在雨中遊蕩了大半日不回家,衣服淋濕了,頭腦也淋得平靜了,心中不免後悔自責起來。是啊,家裡生活困難,僅靠在外地工作的父親每月寄回幾十元錢過日子,母親不得不經常向鄰居開口借錢。母親是個很顧臉面的人,每次向鄰居家借錢,都需鼓起一番勇氣。我怎么能為了買一支吸水筆,就那樣為難母親呢?我覺得自己真是太對不起母親了。

於是我產生了一個念頭,要靠自己掙錢買一支鋼筆。這個念頭一產生,我就冒雨朝火車站走去。火車站附近有座坡度很陡的橋,一些大孩子常等在坡下,幫拉貨的手推車夫們推上坡,可討得五分錢或一角錢。

我走到那座大橋下,等待許久,不見有手推車來。雨越下越大,我只好站到一棵樹下躲雨。雨點噼噼啪啪地抽打著肥大的楊樹葉,沖刷著馬路。馬路上不見一個行人的影子,只有公共汽車偶爾駛來駛往。幾根電線桿子遠處,就迷迷濛蒙地看不清楚什麼了。

我正感到沮喪,想離開,雨又太大;等下去,肚子又餓。忽然發現了一輛手推車,裝載著幾層高高的木箱子,遮蓋著雨布。拉車人在大雨中緩慢地、一步步地朝這裡拉來。看得出,那人拉得非常吃力,腰彎得很低,上身幾乎俯得與地面平行了,兩條褲腿都挽到膝蓋以上,雙臂拼力壓住車把,每邁一步,似乎都使出了渾身的勁。那人沒穿雨衣,頭上戴頂草帽。由於他上身俯得太低,無法看見他的臉,也不知他是個老頭,還是個小伙兒。

他剛將車拉到大橋坡下,我便從樹下一躍而出,大聲問:“要幫一把嗎?”

他應了一聲。我沒聽清他應的是什麼,明白是正需要我“幫一把”的意思,就趕快繞到車後,一點也不隱藏力氣地推起來。車上不知拉的何物,非常沉重。還未推到半坡,我便一點力氣也沒有了,雙腿發軟,氣喘吁吁。那時我才知道,對於有些人來說,錢並非容易掙到的。即使一角錢,也是並非容易掙到的。我還空著肚子呢。又推了幾步,實在推不動了,產生了“偷勁”的念頭。反正拉車人是看不見我的。我剛剛鬆懈了一點力氣,就覺得車輪順坡倒轉。不行,不容我“偷勁”。那拉車人,也肯定是拼著最後一點力氣在堅持,在頑強地向坡上拉。我不忍心“偷勁”了。我咬緊牙關,憋足一股力氣,發出一個孩子用力時的哼唷聲,一步接一步,機械地向前邁動步子。

車輪忽然轉動得迅速起來。我這才知道,已經將車推上了坡,開始下坡了。手推車飛快地朝坡下沖,那拉車人身子太輕,壓不住車把,反被車把將身子懸起來,雙腿離了地面,控制不住車的方向。幸虧車的方向並未偏往馬路中間,始終貼著人行道邊,一直滑到坡底才緩緩停下。

我一直跟在車後跑,車停了,我也站住了。那拉車人剛轉過身,我便向他伸出一隻手,大聲說:“給錢。”

那拉車人呆呆地望著我,一動不動,也不掏錢,也不說話。

我仰起臉看他,不由得愣住了。“他”……原來是母親。雨水,混和著汗水,從母親憔悴的臉上直往下淌。母親的衣服完全淋透了,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顯出了她那瘦削的兩肩的輪廓。她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臉色蒼白,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望著母親,母親望著我,我們母子完全怔住了。

就在那一天,我得到了那支鋼筆,夢寐以求的鋼筆。

母親將它放在我手中時,滿懷期望地說:“孩子,你要用功讀書啊。你要是不用功讀書,就太對不起媽媽了……”

在我的學生時代,我一刻都沒有忘記過母親滿懷期望對我說的這番話。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母親變成老太婆了。那支筆,也可以說早已完成它的歷史使命了。但我,卻要永遠保存它,永遠珍視它,永遠不拋棄它。

作品鑑賞

母愛的主題,寫出了無數動人的篇章。梁曉聲這篇散文的獨特之處,就在於寫出了母愛潤心無聲,寫出了“大羹必有淡味”,寫出了母愛的另一面——兒時與母親的心靈衝撞中,母愛給予的堅強和面對生活的勇氣,這種愛使自己克服人性中的虛榮、懦弱,使自己勇敢面對生活,不斷走向前進。

接下來,作者沒有寫母親如何對自己呵護和寵愛,而是寫母親告訴他家庭面對著怎樣的困難,買糧的錢、交房費的錢和給妹妹看病的錢都是向鄰居借的。於是作者和母親產生了第二次心靈衝撞,母親打了他兩巴掌,他哭著跑出了家門。

第三次心靈衝撞,作者沒有直接寫,沒有像前兩次那樣伴隨著母子之間的直接衝突寫,而是寫母親在前拉車和兒子在後推車,卻相互不知,進而產生心靈衝撞。兒子餓著肚子,在推車時想“偷勁”,但他稍一鬆勁,前面的車就順坡倒轉,因為拉車人——母親也是拼盡全力在堅持,自己只好不再“偷勁”。作者在刻畫兒子的心理時是多么的不惜筆墨呀,第三次心靈衝撞就是在作者這種心理渲染中不斷得到強化的。最後兒子終於發現拉車人是母親時,這種心理渲染達到極致。

母親對兒子付出的愛就圍繞著一支鋼筆的故事,在三次心靈衝撞中不斷得到升華。這篇文章最後點明,兒子從母親那裡得到的不僅僅是一支粗糙廉價的鋼筆,兒子收穫的更多的是面對生活的勇氣和堅強的性格,“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母親變成老太婆了。那支筆,也可以說早已完成它的歷史使命了。但我,卻要永遠保存它,永遠珍視它,永遠不拋棄它。”那支筆所承載的,我想,不僅有母親對兒子的愛,還有警示、激勵和鞭策。

清水無香,真愛不言,一件小小的事,卻將母愛的堅韌和偉大渲染得如此讓人刻骨銘心,卻又如此不露斧鑿,可見作者之匠心獨具。其實誰的身邊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呢?只要我們細細地體味,細細地咀嚼,一朵小花就可以嗅出春天,一片樹葉就可以讀出森林。

作者簡介

當過知青,1968年下鄉赴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第一師第一團。1974年入上海復旦大學中文系,1977年畢業後分配至北京電影製片廠。1988年調至中國兒童電影製片廠任藝術廠長。2002年調至北京語言大學,任人文學院教授。1979年開始發表作品,著有短篇小說集《天若有情》《白樺樹皮燈罩》《死神》,中篇小說集《人間煙火》,長篇小說《浮城》《一個紅衛兵的自白》《從復旦到北影》《雪城》等。其短篇小說《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父親》,及中篇小說《今夜有暴風雪》分獲全國優秀小說獎。文章《慈母情深》(《母親》的節選)被選入義務教育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第9冊。現在兒童電影製片廠任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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