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年代,我和易素之同志不在同一地區工作,他在南通縣,我在如東縣,因此,無緣相識。不過,他的大名我已久仰,這是因為他的名字同時任南通縣縣長,瞿樹滋同志的名字諧音。有些人常說:南通縣有兩個樹滋,這就把素之誤作樹滋,其實,素之並非樹滋。還有,易素之同志的愛人黃一冰同志及其胞姐張心怡同志在南通縣教育界有較高的知名度,同我一起工作的兩位同志經常以讚揚的口吻談論黃一冰和張心怡的人品和學識,談到黃一冰同志也不免談到時任區長的易素之同志。
1949年初,南通專署在南通縣嚴家灶召開教育工作會議,會上我有幸結識黃一冰同志,這時,易素之同志任中共金沙鎮工委書記兼金沙鎮辦事處主任,忙於接管金沙鎮的各項工作。當然,我不可能去造訪易素之同志,後來聽說易素之和黃一冰夫婦先後隨百萬雄師渡過長江,到蘇南松江地區寶山縣工作,我則默默祝賀他倆走上新的崗位,投入新的戰鬥。
1955年,我調到中共江蘇省委宣傳部從事理論工作,沒有料到,易素之同志於1956年8月從中共中央第三中級黨校結業後也調到中共江蘇省委宣傳部做這方面的工作,擔任省委講師團副團長。這樣,我們從不同工作崗位走到同一條戰線。我特地去拜訪易素之同志和黃一冰同志,同素之同志雖未曾謀過面,但一見如故,好像老相識。見到素之同志,同我想像中的易素之不一樣,我原來認為此人身材魁偉,聲音高大,恰恰相反,他竟是瘦長條兒,說話輕聲細語,像個小書生。從此,我們聯繫就密切了。
1956年下半年,中共江蘇省委宣傳部決定舉辦中級幹部自修班,組織各縣領導幹部和省級機關處級幹部學習馬克思主義哲學。第一期借江蘇省委黨校校舍。第二期移到清涼山腳下的江蘇省公安幹校舉辦,省委宣傳部決定由易素之同志主持全面工作,宣傳部一位副部長兼主任,易素之同志任副主任兼支部書記,我則負責教學工作。自修班的課程除邀請省委講師團副團長冒進和省委宣傳部理論處李真等講授外,易素之同志講歷史唯物主義,我則講唯物辯證法,易素之同志講課聯繫實際,通俗易懂,受到學員的歡迎。
我同易素之同志一起工作,感到非常愉快,沒有絲毫芥蒂。他是我多年來遇到的一位好領導、好兄長,給我留下終身難忘的印象。
一、謙虛謹慎。中乾自修班的工作人員都是年輕人,二十年多歲,有的剛從大學畢業,有的從基層領導崗位調來,易素之同志在我們這些人中算是老資格——1941年參加革命,又是老領導幹部—— 長期任縣區領導職務。 可是,他從不擺“老資格”,從不以領導自居,身上沒有一點“官”氣。他對同志以誠相待,平易近人。大家對他既看作是領導,又看作是朋友。他常自謙地說:“我搞理論工作是半路出家,從頭學起,同大家一起學習。”因此,他對學習馬列著作、毛澤東著作十分勤奮。他處理問題總是留有餘地,不說過頭話,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在易素之同志領導下,中乾自修班辦得是有成績的。
二、善於團結人。在中乾自修班,易素之同志同大家相處親密無間,對一些工作人員的合理要求,他都支持,並幫助解決。有一位同志不安心當時的工作,想考大學,繼續深造。易素之同志對他沒有批評,而是積極支持。有位同志家住在崑山縣,困難較多,想調回家鄉工作,也得到易素之同志的積極支持。工作人員有時也有思想問題,如驕傲自大、作風不踏實等。易素之同志對這些同志並沒有立即批評,而是同他們交朋友,談心,善意勸導,效果很好,一些思想問題自然而然地消失了。所以,中乾自修班的工作人員沒有一個人不佩服易素之同志很有修養,善於團結來自各方面的同志。
在中乾自修班,我同易素之同志交談較多,他談自已的家庭、自已的經歷以及南通縣戰爭年代的鬥爭激烈情況。他說,他原姓徐,名漢明,參加革命後兩次改名王素、易素之。他說,戰前曾在南通縣立中學讀書。我說,四十年代我也在南通縣立中學學習過,這樣說來,我們是校友,不過你是我的學長。他說,他曾在抗戰支隊工作過。在中乾自修班旁聽的南京炮校馬義同志也在抗戰支隊工作過。他們不期而遇,感到無限欣慰,後來,馬義同志也還特邀請易素之夫婦、我和愛人到炮校駐地湯山遊覽,熱情接待。
1959年12月,易素之同志和黃一冰同志調到北京工作,1961年5月,我奉命調《紅旗》雜誌工作,這樣,我們又在北京相聚了。但我和易素之同志的住地相距較遠,各自東西。年冬,有一天,我專程拜訪易素之和黃一冰夫婦。那時,他們正在學習外語。易素之同志告訴我,學習外語還順利(他原有一定的英語水平),年已40了,不付出更大的努力是不行的。當時正值“三年困難”時期,他(她)倆很消瘦,一冰同志生浮腫病。這時,我對他和一冰同志的這種頑強的學習精神佩服之至,年近不惑,帶病學習,通過短短的兩年學習,竟能初步掌握外語這一交往工具,真是一大奇蹟!
粉碎“四人幫”後,易素之夫婦回國,我同他們常聯繫,或通話、或拜訪。在我工作的單位有幾位同事與素之夫婦相識,一天,一位同志告訴我,你的老朋友突發心臟病,是他同幾位同志送進醫院的。不久,黃一冰同志在電話里告訴我,老易的病很重,住中日友好醫院監護病房。我即刻趕到醫院,一見黃一冰和易素之夫婦都在那裡住院,我好一陣心酸,感慨頗多。這真是一對患難夫婦,在戰爭中同戰日蔣,在西歐同挑重擔,現在又同患重病,蒼天太殘酷了!但是,我的這種情緒只是隱藏在心中,極力控制自己不讓它流露出來。一冰同志領我到監護病房的窗外,看到易素之同志微笑著,並向我揚揚手,表示謝意,我感到他這時正處於生與死的臨界點上。中日友好醫院副院長卞志強同志原是周總理的保健醫生,同我有一面之交,我陪黃一冰同志去會見卞副院長,簡告了易素之同志的歷史以及同我的關係,希望他伸出救援之手,想盡一切辦法治好易素之同志的疾病,他表示一定大力救治,叫我們放心。不久,易素之同志的病情大有好轉,又不久,易素之同志的病情穩定,回家休養。這也是一個奇蹟,心臟大面積壞死,竟能活下來,真不容易啊!我為他從死神那裡掙扎出來,感到無限高興。不幸,9年之後,易素之同志終於沒有能夠戰勝死神而被死神奪走了,我感到無限悲痛。
我比易素之同志小7歲,已到古稀之年,餘生不多,不求多作貢獻,只求晚節高興,過一個安定的、健康的老年生活。我覺得這也是對易素之同志最好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