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之神[聞一多新詩]

愛之神[聞一多新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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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題已經表明,這是一首“題畫”詩,並且可以知道,這是一幅西洋畫,畫的就是維納斯──愛之神。

基本信息

作品名稱:愛之神

體裁:現代詩

作者:聞一多

作品原文

愛之神

——題畫

啊!這么俊的一副眼睛──

兩潭淵默的清波!

可憐孱弱的游泳者喲!

我告訴你回頭就是岸了!

啊!那潭岸上的一帶榛藪,

好分明的黛眉啊!

那鼻子,金字塔式的小丘,

恐怕就是情人底塋墓罷?

那裡,不是兩扇朱扉嗎?

紅得象櫻桃一樣,

扉內還露著編貝底屏風。

這裡又不知安了什麼陷阱!

啊!莫非是綺甸之樂園?

還是美底家宅,愛底祭壇?

呸!不是,都不是喔!

是死魔盤鋸著的一座迷宮!

作品賞析

在美學史上,維納斯歷來都被作為美的典範,是世俗美與仙界美的交融,是女人和女神的結合,這些都還僅僅是它自身的容貌氣質。就其司職而言,它也同樣的讓人仰慕歆羨、浮想聯翩,她釋放和操縱著人類最美好的感情,成全著我們最溫馨的美夢。總而言之,愛之神維納斯就是美的極致,是愛的源泉,以致連她殘破不全的形象也往往被奉為藝術史上巔峰之作,人類之膜拜之情就到了這樣的地步!

作為清華學校里有名的“美術家”,聞一多當然對維納斯的美學內涵熟悉之至。作為二十來歲的青年人,他自然也會因她那特有的女性風采而心旌搖曳,因而“愛之神”的題畫詩理所當然會滿懷深情,滿懷敬意。這些情緒的確極明顯地浮現在詩歌之中,他讚嘆愛神的眼睛:“啊!這么俊的一幅眼睛,/兩潭淵默的清波”生動地呈現出了她那寧靜而靈異,溫雅而俊麗的氣質;他勾勒愛神的眉毛,那是“潭岸上的一帶榛藪”,鼻子是“金字塔式的小邱”,她的高貴呼之欲出了;他又細緻地描繪了愛神的唇齒,鮮艷欲滴的嘴唇象“兩扇朱扉”,象“櫻桃”,潔白的牙齒如“編貝底屏風”,其精緻、其冰清玉質、其青春的韻味都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

但是,更加引人注目、甚至讓人多少有點大吃一驚的是,聞一多所有的這些溢美之辭都是表面的、短暫的,是他有意識設定的“語言遊戲”,似乎是飽蘸感情的渲染之後,他總是出乎人意料地橫出一條腿來,冷不防就把你絆個踉蹌。說愛神清波蕩漾吧,他卻陡然語調一沉:“可憐孱弱的游泳者喲!/我告訴你回頭就是岸!”這顯然是套用了佛家用語“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愛神的一雙美目竟然成了“苦海”,它深不可測、風雲變幻。孱弱的如痴如醉之人啊,還是趁早迷途知返吧,不要被美麗所誘惑,以致死無葬身之地!詩人站在一個相當超脫的“岸邊”敲響了警世之鐘,儼然就是一位嚴峻的智者,當他對愛神高雅的鼻子一番稱羨之後,又道:“恐怕就是情人底塋墓罷?”對唇齒的細細鑑賞之餘,也說“這裡又不知安了什麼陷阱!”塋墓、陷阱與前文所謂的“苦海”都是類似意象。詩人既欣賞著愛神的美,卻又始終對她持一種深刻的懷疑,認為她包涵著什麼不可告人的手段,以“塋墓”、“陷阱”作喻,似比“苦海”更加聳人聽聞!但最“毒”的還是最後的一個比喻:“啊!莫非是綺甸之樂園?/還是美底家宅,愛底祭壇?/呸!不是,都不是喔!/是死魔盤踞著的一座迷宮!”這樣,美麗的溫柔的高貴的愛神就淪為了死神的化身。

無論怎么說,這樣的聯想都是出奇的,甚至是一般人很難理解、很難接受的。那么,它究竟反映了聞一多當時怎樣的思想意識呢?

我們可以從時代精神與詩人的無意識心理兩個層次來略加解析。

首先,從時代精神上來看,這首詩顯然是浸透著西方現代主義精神的。出於對人生終極意義的深入思索,現代主義對人生的煩惱、痛苦有著異常敏銳的直覺能力。在他們看來,一切的人生活動都籠罩在死亡的巨大陰影當中,誰也沒有能力、沒有機會獲得真正的自由與幸福;人在終極意義上的宿命性又催促著無數的個體為了自己短暫的生存而你爭我奪,互相之間產生尖銳的碰撞;人與人關係處於深刻的“異化”狀態。當然“愛”也就是偽善的、不可靠的、危險的,而“美”也是短暫的、虛幻的,市俗之“美”、之“愛”如此,當然在背後操縱著它們的“愛之神”也如此。這一西方現代主義精神在“五四”時代進入到中國文化界,對當時的一代如饑似渴的青年學生產生了極大的影響,雖然聞一多在清華學校之時主要還是受到西方十九世紀浪漫主義思潮的影響,但西方現代主義的影響也肯定是難以避免的。一首《愛之神》幾乎就是叔本華“愛與生的惱煩”的闡釋。

當然,也許讀者會想到,詩人的作品往往並不是哲學精神的形象說明,即便這種哲學精神明顯地構成了詩人世界觀的一部分,它也不會直白無誤地進入到詩的語言之中,詩人的創作往往是他的一些無意識心理的映現。我認為這一分析也是成立的──顯而易見,在詩人的眼中,愛神渾身充滿了女性的特徵。女人、女神和司愛的職能這三者當中,“女人”因素占了主導性的地位,所謂苦海、塋墓、陷阱之類的比喻,肯定不是指她作為神在履行職責過程中耍了什麼陰謀詭計,這都是她作為“女人”的“本質屬性”。這一點也不難理解,詩人作為一位二十來歲的青年面對古希臘羅馬時代的神祇,青春期的感情已經大大地消除了神與人之間的隔閡(更不用說古希臘羅馬時代的神本來就“人性”洋溢的),他的確是把受神當作了現實生活中的女性(某一女性?)的幻影,這樣,詩人在現實生活中所產生出來的對愛情及女性的感受都統統轉移到了這位所謂的愛神身上,情場的失意(當然不一定是聞一多本人的)促使他對女性懷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懷疑乃至詛咒,這都在愛神身上一一落實了。

無論是意識層次上對時代精神的容納,還是無意識層次上對人生感觸的抒寫,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詩人都由此而對現實的人生有所超脫和疏離。他是站在“苦海”之邊的峭壁上俯瞰那些競技於愛浪中的泳者,於是,不免就要指指點點,體現出一位旁觀者的語重心長,這樣,倒為全詩創造了一種輕鬆、幽默的情調。

作者簡介

聞一多(1899-1946),著名現代詩人、文史學者、革命烈士,原名亦多,字友三,後改夕夕,又改名一多,曾用筆名夕夕。1899年11月24日生於湖北浠水縣。1922年,去美國留學,學習繪畫,進修文學,研究中國古典詩歌和英國近代詩歌,1925年聞一多回國,在北京藝專任教,並成為徐志摩主編的《晨報副刊·詩鐫》的主要撰稿人。他在論文"詩的格律"中要求新詩具有音樂的美(音節),繪畫的美(詞藻),建築的美(節的勻稱和句的均齊),由實踐到理論為新詩發展探索一條值得重視的藝術途徑。1928年1月,第2本詩集《死水》出版。1927年任第四中山大學文學院教授並被選為校務會議中文學院的唯一代表。1928年秋任武漢大學文學院院長兼中文系主任。1930年秋轉任青島大學文學院長兼國文系主任。1932年8月任清華大學中文系教授。1944年加入中國民主同盟,抗戰勝利後出任民盟中央執行委員、雲南總支部宣傳委員兼《民主周刊》社社長,經常參加進步的集會和遊行。1946年7月11日,李公朴慘遭國民黨特務暗殺。聞一多在7月15日雲南大學舉行的李公朴追悼大會上講演,憤怒斥責國民黨反動派,當晚即被國民黨特務暗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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