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性相近也 一節》
聖人之論性,必原其初而稽其所以異也。夫性之在人,未始甚異也。異生於習,而末流之弊然耳,豈可以之誣性耶?聖人慾天下之慎其習也。且夫天下之人品不可以概論也,以其相去之遠,而皆諉於性之故,其誣性也亦甚矣。殊不知性者,人之所受於天者也。自其性而言之,有氣稟不齊之等,而未接乎事物無窮之變。惟皇上帝,所以鼓舞於大化之權,而與之以保合之道者,兼覆而不私,則亦曲成而不偏。而陶冶之下,固不甚區別於其 間。雖理之所在,不能不乘乎氣以行,而天地之正性,常墮於氣之中者,固其勢之不一也;然氣之所在,未逐於物之累,而真精之妙合,尚混於氣之中者,亦其勢之未漓也i故清而厚者可以謂之質之美,而未可必其為智而為賢;薄而濁者可以謂之質之惡,而未可必其為愚而為不肖,蓋人為之功未見,則天地之功未成:而濟惡之跡未著,亦不可懸定以不才之名。而賢不肖混混焉者, 君子可以觀其初矣。至於習者,人之所以移其天者也?自其習而言之,以其氣稟不齊之等,而接乎事物無窮之變,眾庶馮生,所以交騖於酬酢之紛。而沿之以習尚之異者,殊途而百出,則亦貞勝而不已,而末流之所至,固不能挽而回之,,有率其性之所近者,休養滋息,而遂至於不可勝用;有反其性之所有者,矯克變易,而莫測其所歸。故厚而清者,可至於聖,亦或罔念,而至於狂;薄而濁者,可至於愚,亦或克念,而至於聖。蓋人為之功既見,則天地之功亦終,而違離之行既彰,斯自致於悖德之地,而賢不肖遼絕焉者,君子可以觀其終矣。是知人品之異,在習而不在性,則知謹修之功,在人而不在天,,諉諸天而不知自盡,此天下之所以迷於習而不自返,遷流正性,而失厥中也久矣。
作者簡介
歸有光(1506—1571),字熙甫,又字開甫,號震川,又號項脊生,崑山(今江蘇崑山)人。於嘉靖四十四年(1565),60歲才考中進士,曾任長興知縣、南京太僕寺丞。與王慎中、唐順之、茅坤等被稱為“唐宋派”,其文樸素簡潔,善於敘事,文風平易自然,清新淡遠。當時被稱為“今之歐陽修”,後人贊其散文為“明文第一”。有《震川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