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原文
我曾經坐在爐火旁,靜聽檐水歡樂
輕快地歌唱,知道樹林吮足了雨水
在即將降臨的黎明,會有新鮮的嫩葉,
在晨光中閃爍,連葉底幽處也陰涼生輝。
而當今我傾聽,心中卻漸漸發冷,我的思想遠遠掠過,
空曠苦澀的大海,貧瘠荒蕪的峽谷溪岸
和無法居住的山地,那兒沒人能享受上帝的福澤,
於是,爐火便失去溫暖,家變得十分遙遠。
我的心多么蒼老,多么蒼老,
當早晨十分清新,我有否哼起歌?
走過了多少路,記不清離開了
多少住所,每次離去
仍像離開我心的一部分,
我蒼老的心呵,我曾耗盡以營構我的家
而留下的惟有憾恨的記憶。
因而我坐在這路旁小屋等待
直到聽到昔日的風匯聚呼號
我將再次離去,讓爐火的餘燼
靜靜碎鹹白灰和飛塵,
看道路在面前延伸,空曠而灰白,
我的衣服、住所再次如包容一切的風
而我的心完全充斥了它無情的呼嘯。
作品鑑賞
詩歌分為三節。
第一節,詩人描繪了一幅溫馨而幸福的場景:那時的“我”坐在爐火邊,暖流襲滿全身,外面下起了小雨,雨水浙浙瀝瀝地灑落在屋檐上,演奏起歡快的樂曲,樹上的綠葉在雨露的滋潤下煥發出新生命。清晨,我們能看到樹枝上冒出的翠綠翠綠的嫩芽,在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此刻的“我”幸福地沉浸於這溫馨的氛圍里,不願醒來。
第二節則與上節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此時的向“我”心中發冷,眼前晃動著大海、峽谷、溪岸和山地的自然景象,浸透著悲涼和淒婉。這裡,詩人運用了許多灰色、冷色調的詞語來描寫這些自然物象,如“空曠苦澀”、“貧瘠荒蕪”,這其實是“餓”心境的寫照,曾經的“我”感受著家的溫暖,而此時的“我”卻流浪在外,苦苦追尋著離“我”遠去的家園。
第三節,“我”不斷地顛沛流離,卻無法為自己的身心找到棲息的地方,“我”總是在尋覓著那個幻想中的家園,跋山涉水,走過無數條路,離開了無數個臨時的住所。雖然每次離去“我”都不忍心,但“我”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最後歸宿。最後,詩人淋漓盡致地將“我”徘徊於逃離與回歸、尋找與放棄之間的矛盾心態表現出來,“我”真後悔離開曾經耗儘自己全部感情的家,現在“我”又苦苦地想把它追尋回來。“我”一路尋覓,每一次都似曾相識但卻不是“我”原來熟悉的那個家,最後不得不又選擇離開,重新踏上征途。“我”時而停在路旁,傾聽著昔日狂風的吶喊,真想放棄,但是心中不忍,不得不再次選擇離去,遠處向前伸展的道路,無邊無際,沒有盡頭。一種孤獨無助的情感頓時湧上“我”的心頭。
詩歌具有十分明顯的現代主義色彩,許多象徵物都蘊含了豐富而又複雜的意味。詩人布倫南曾經說過“象徵就是詩歌”。布倫南的象徵手法具有兩個特點:一去是他所使用的象徵物本身往往是精神的東西,是一個經過歸納的概念,而不是取自現實世界的實物;另一個特點是,他的象徵物的含義是不固定的,比如“家”、“徘徊者”等等,從而使詩作的內涵更加豐富,同時也造成了詩意的模糊與難解。這一點也正是現代主義詩歌特徵的體現。布倫南早年留學德國,在大學裡十分欣賞馬拉美等詩人的作品,因此他的創作風格也明顯帶有現代主義特色。他十分贊同馬拉美所主張的在詩中追求“絕對境界”的觀點,認為“我們不是用詩來表達完美,而是表達我們缺少完美,期求完美”。因此,他的詩總是暗示一種理想,一種生活中不可企及的完美。他運用象徵手法來表達這種完美,成為澳大利亞文學史上唯一的象徵主義詩人。他從詩歌的形式美和音樂性出發,不斷地發掘語言的多層的和朦朧的含義,以此來揭示平凡事物後面的那個絕對的世界,展現一種絕對的精神追求。在《徘徊者》中,詩人抓住了具有現代主義意味的孤獨、矛盾與徘徊這幾個語詞來探討追求理想以及回歸家園的主題。自上古以來,人類總是不斷地超越自我去追尋客觀事物背後的那個絕對真理,這是對理想與絕對的希冀。然而作為主體的人在面對宇宙的浩瀚縹緲之時,卻又倍感孤獨和寂寞,所以他們不得不在現實與理想間徘徊。到了現代,人與世界的關係變得更加隔膜,每一個人都生活在各自的想像空間裡,他們時常介於虛幻與真實之間,因而他們總是不斷地尋找自我,尋找真實,徘徊於逃離與回歸的眩暈中不能自拔。所以我們能聽到“我的心多么蒼老,多么蒼老”的吶喊聲,為人類自我的流浪而悲泣。
布倫南認為詩歌是靠情緒和直感而不是靠理智和邏輯來理解的,因而在詩歌的句法上刻意求工,幾乎每字每句都經過雕琢。此外,他擷取了諸家的特點,採用彌爾頓所擅長的倒裝與同位,並結合馬拉美慣用的艱澀的分割式句式,同時也效法詹姆斯的長句,結果使他的詩歌朦朧而晦澀。
作者簡介
克里斯托弗·布倫南(1870-1932)澳大利亞著名詩人。他是個學者,一生鬱郁不得志,終因患癌症而亡。他的詩精緻、纖巧、朦朧,愛用隱喻,較多地表現出法國象徵主義詩人特別是馬拉美的影響。主要作品有《詩集:1913》。他在生前幾乎不被重視,五六十年代以來評價日高,被認為是澳大利亞現代屈指可數的重要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