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遷工科都給事中。都御史潘季馴奏報河工,養蒙上言曰:“二十年來,河幾告患矣。當其決,隨議塞,當其淤,隨議浚,事竣輒論功。夫淤決則委之天災而不任其咎,浚塞則歸之人事而共蒙其賞。及報成未久,懼有後虞,急求謝事,而繼者復告患矣。其故皆由不久任也。夫官不久任,其弊有三:後先異時也,人己異見也,功罪難執也。請仿邊臣例,增秩久任,斯職守專而可責成功。”帝深然之。
有詔潞安進綢二千四百匹。未幾,復命增五千。養蒙率同官力爭,且曰:“從來傳奉職造,具題者內臣,擬旨者閣臣,抄發者科臣。今徑下部,非祖制。”不從。出為河南右參政。尋召為太僕少卿,四遷左副都御史。二十四年,極諫時政闕失,言:
邇來殿廷希御,上下不交。或疑外臣不可盡信,或疑外事未可盡從。君臣相猜,政事積廢。致市猾得以揣意旨,左右得以播威權。惟利是聞,禍將胡底。謹以三輕二重之弊為陛下陳之。
一、部院之體漸輕。或虛其位而不補,或用其人而不任。如冬官一曹,亞卿專署,已為異事,乃冢宰何官,數月虛位。法司議劉世延罪,竟爾留中,主事劉冠南疏入即發。何小臣聽而大臣不聽,單疏下而公疏不下哉!以至戶曹三疏諫開礦,臣院九疏催行取,皆置不報。議大事則十疏而九不行,遇廷推則十人而九不用。失大臣師表百僚,奈何輕之至此!
一、科道之職漸輕。五科都給事中久虛不補,御史曹學程一系不釋,考選台諫,屢請屢格,乃至服闋補任,亦皆廢閣。是不欲言路之充也。夫政無缺失,何憚人言。徒使唯諾風成,謇諤意絕,國是將何定乎?
一、撫按之任漸輕。如開礦一事,撫按有言,鹹蒙切責。於是鄭一麟以千戶而妄劾李盛春。夫閽人、武弁得以制巡撫之命,紀綱不倒置乎?一璫得志,諸璫效尤,撫按斂手,何有於監司?從此陛下之赤子將無人拊循矣。
一、進獻之途漸重。下僚捐俸,儒士獻資,名為助工,實懷覬幸。甚者百戶王守仁以謀復世爵,妄構楚府,而使陛下恩薄於懿親;主簿張以述以求復舊秩,妄獻白鹿,而使陛下德損於玩物。部臣糾之不聽,言官糾之不聽,業已明示好惡,大開受獻之門。將見媚子宵人,投袂競起,今日獻靈瑞,明日貢珍奇,究使敗節文官、僨軍武帥,憑藉錢神,邀求故物,不至如嘉靖末年之濁亂不止也。
一、內差之勢漸重。中使紛然四出,乞請之章無日不上,批答之旨無言不溫。左右藉武弁以營差,武弁藉左右以網利,共構狂言,誑惑天聽。陛下方厭外臣沮撓,謂欲辦家事,必賴家奴,於是有言無不立聽。豈武弁皆急君,而朝紳盡誤國乎?今奸宄實繁有徒。採礦不已,必及採珠;皇店不止,漸及皇莊。繼而營市舶,繼而復鎮守,內可以謀坐營,外可以謀監軍。正德敝風,其鑒不遠。
凡此三輕二重,勢每相因。德與財不並立,中與外不兩勝,惟陛下早見而速圖之。
不報。
又明年六月,兩宮三殿繼災。養蒙復上疏曰:
近日之災,前古未有。自非君臣交儆,痛革敝風,恐虛文相謾,大禍必至。臣請陛下躬謁郊廟以謝嚴譴,立御便殿以通物情,早建國本以系人心。停銀礦、皇店之役,杜四海亂階;減宦官宮妾之刑,弭蕭牆隱禍。然此皆應天實事,猶非應天實心也。罪己不如正己,格事不如格心。陛下平日成心有四:一曰好逸。朝享倦於躬臨,章奏倦於省覽。古帝王乾健不息,似不如此。一曰好疑。疑及近侍,則左右莫必其生;疑及外庭,則僚采不安於位。究且謀以疑敗,奸以疑容。古帝王至誠馭物,似不如此。一曰好勝。奮厲威嚴以震群工,喜諂諛而惡鯁直,厭封駁而樂順從。古帝王予違汝弼,似不如此。一曰好貨。以聚斂為奉公,以投獻為盡節。古帝王四海為家,似不如此。願陛下戒此四者,亟圖更張,庶天意可回,國祚可保。
帝亦不省。
尋遷戶部右侍郎。時再用師朝鮮,命養蒙督餉。事寧,予一子官。三十年,尚書陳蕖稱疾乞罷。詔養蒙署事。會養蒙亦有疾在告,固辭。給事中夏子陽劾其託疾,遂罷歸。卒於家。天啟初,賜謚毅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