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生平
達爾朗於1881年出於法國加倫河畔內哈克的一個小村莊,距離波爾多80英里。達爾朗的祖輩們曾經也是水手,在波爾多附近的龐德薩克鎮駕駛著小型內河船隻。達爾朗家族也因此以航運而出名,以至於在內哈克地區有“達爾朗家族指揮諾亞方舟”的說法。而達爾朗自己也曾經透露過,其曾祖父當年在法國海軍“可畏“號上服役,但該艦在特拉法爾加海戰中被英軍擊沉。但達爾朗的父親老達爾朗卻是一名律師,而不是水兵,後來又當選為內哈克市市長和國會議員,並於1896年成為朱利斯·梅林內閣的法務部長。
普法戰爭後,隨著1871年法國拿破崙王朝的垮台,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由此成立。達爾朗及其父親都是法蘭西第三共和國支持者。因此在當時的法國海軍中,達爾朗被認為是最為激進的改革者。年輕的達爾朗能夠成長為法國歷史上著名的海軍上將,也得益於當時的法國海軍部長喬治·萊格。萊格是老達爾朗的生前好友之一。老達爾朗於1912年去世後,萊格則成為達爾朗在法國海軍高層的靠山。特別需要指出的是,一戰後,萊格親手建立了強大的法蘭西海軍,這也是他對達爾朗最大的幫助。此後,成為海軍上將的達爾朗指揮的正是這支艦隊。
三歲喪母,父親工作繁忙,因此幼年的達爾朗沒有快樂可言,直到其父親調回巴黎工作。1895年,年輕的達爾朗決定參加海軍,而此時德國威廉二世正在創建帝國遠海艦隊。三年後,達爾朗考入布雷斯特海軍學校,並以優異成績畢業。
畢業後,達爾朗開始在加勒比海和地中海海域巡航,終於實現自己真正的海軍之夢。而這兩大海域,也是未來二戰中法意兩國利益衝突的焦點。這位法國海軍上將和義大利的墨索里尼都將其稱呼為“我們的海洋”。兩大海域之爭,甚至比兩國在尼斯、科利嘉、北非等地區的利益之爭顯得更為重要。
成年的達爾朗開始認真考慮法國海軍的建設。他反對僅僅依靠單純的戰艦戰術和海上封鎖戰略,認為有必要通過商業購買引進水雷、魚雷、潛艇及快速驅逐艦等作為現有海軍武力的補充。儘管在一戰中,英國海軍的戰艦戰術和海上封鎖戰略取得了成功,這與法國未來的義大利對手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達爾朗也反對法國建造航空母艦。但是在二戰中,法國的航空母艦卻實際上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達爾朗的海軍建設思想基於兩大基本前提:一是海上強國理論的早期倡導者、美國歷史學家馬漢的海權論;另一前提則是法國維持其殖民帝國地位的需要;1840年以後,法國與遙遠的法屬殖民地之間的聯繫必須要有順暢的海上通道作為保證。1902年,當時作為海軍軍校學員的達爾朗已開始在“蒙卡爾姆”號輕巡洋艦上指揮炮塔;1905年,達爾朗被派往土倫海軍炮兵學校進修,次年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
隨後,達爾朗隨海軍艦隊開始其兩次遠東之行,並訪問了“東方巴黎”西貢(前越南首都)。在那裡,達爾朗遇到了一位年輕的律師,也就是後來的海軍部長阿方斯·加斯內爾·杜帕爾克。也正是這位海軍部長任命達爾朗為法國海軍參謀長。一戰爆發前,達爾朗主要是在法國海軍“沃爾德克-盧梭”號和“貞德”號服役,曾經前往大西洋、印度洋和波羅的海執行遠航任務。
一戰前夕,海軍上尉達爾朗於1914年7月返回布雷特斯。最具諷刺的意味的是,當時的兩大變化對達爾朗的一生及事業產生了重大影響。達爾朗的海軍事業起步時期,也正是現代武器發展的萌芽時期,現代武器在戰爭中逐漸顯示出強大力量。因此,達爾朗完全可以稱得上“技術大師”的美譽。另一重大變化就是當時法國海軍的沒落。到1914年,法國海軍實力已下滑到全球第五,但法蘭西殖民帝國的版圖號稱世界第二位。在一戰期間,法國海外殖民地之所以能夠得以保全,就是因為法國與當時世界上除了德國之外的所有海上強國結成了聯盟。但是戰時的海軍聯盟最終分解,新的力量平衡給法國海軍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還有一個頗有意味的現象是,達爾朗的戰時經歷都是在西線和希臘戰役中作為炮手的陸上作戰經歷。在凡爾登戰役中,達爾朗在貝當元帥的指揮下,經歷了慘烈的戰鬥。正如他的上司所說,“我認為,達爾朗完全稱得上軍內最好的指揮官之一。”1918年,達爾朗再次得到上司的表揚並被提升為輕巡洋艦艦長:“他是一名高素質的指揮官,具備卓越的領導能力:精力旺盛、沉著果斷。”
1925年,達爾朗再次以第一名的成績從巴黎海軍高級研究中心畢業,並於次年被提撥為全職艦長。此後不久,他又被任命為法國軍事內閣的海軍部長喬治·萊格的首席副官。由此開始,達爾朗直接見證了法國海軍的復興。1927年,達爾朗接掌“貞德”號。在其後兩年內,他帶領“貞德”號穿越巴拿馬運河,巡航於南大西洋,直達西非法屬塞內加爾的達卡爾,最後返航。1929年11月18日,達爾朗晉升為海軍少將。達爾朗後來的晉升都是在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直至海軍上將。
1933年,達爾朗開始對德國的海軍發展計畫有所警覺,並敦促其英國同行要時刻保持警惕,堅決執行1919年與戰敗德國簽署的“凡爾賽條約”。
但是他的要求,在很大程度上被英國忽視了。達爾朗對於遠東地區日本帝國海軍的的快速發展,也同樣表示關注。特別值得注意的是,作為一戰的盟國,日本於戰後接管了德國在太平洋地區的殖民地,在該地區對法國形成了威脅。
但是,在與墨索里尼爭奪地中海的衝突中,達爾朗的擔心變成了現實。他一直認為,如果墨索里尼繼續推行他的海洋計畫,法意之間在地中海的一戰在所難免。但是,作為三、四十年代法國的盟友之一,英國早期並沒有理解達爾朗的苦衷,也沒有真正看清楚其擔心的利害之所在。而達爾朗卻早早地看清了形勢,相信法國必須及早備戰,才有可能在無英美支援的情況下擊敗法西斯德國和義大利。令人不解的是,其敵人後來為什麼還要將其列入“賣國賊”之列?兩者可以說毫無共同點可言,簡直無法相提並論。
如果有什麼區別的話,那就是在1939年9月3日希特勒入侵波蘭後,法國才向納粹德國宣戰。而在此多年以前,達爾朗就已開始在海軍中加緊備戰。在1932年,年僅51歲的達爾朗晉升為海軍中將。當時,這位法國最年輕的海軍中將強烈要求盟軍海軍介入1936年至1939年的西班牙內戰,但盟軍卻並沒有理會。
1936年10月1日,達爾朗被任命為法國海軍參謀長,成為法國海軍的領頭人,而戴高樂當時僅僅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陸軍團長。此時,距離二戰爆發,只有不到三年時間。
自1930年起,達爾朗對法國海軍的建設理念逐步發生變化,最終實現徹底轉變,並開始影響法國海軍發展的政策導向。在1927—1929年法國海軍大發展期間,達爾朗曾經支持建造航母。但這時他卻認識到法國建造航母確實沒有必要,因為法國奇特的海岸線限制了航母的作用。陸上戰機才是法軍的支柱力量。作為法國的兩大對手,義大利和德國都熱衷於建造航母。義大利人曾經宣稱自己就是一艘永不沉沒的航母,而德國此時其實已建成了一艘航母“格拉夫·齊柏林”號,只是後來因德國突擊建造潛艇而中斷了後期工程。
在這樣的背景下,達爾朗的海軍艦隊開始展現在二戰的歷史舞台上。但是法國艦隊唯一的作戰經歷也就是1940年7月的凱比爾港之戰。在與德國停火協定簽署僅僅兩周后,凱比爾港之戰爆發。當時英國皇家海軍為了阻止法國艦隊落入法西斯德國或義大利之手,出人意人料地奇襲了法國海軍,在凱比爾港重創達爾朗的艦隊,法國海軍多艘軍艦被擊沉,其中包括旗艦“布列塔尼”號。但是比多艘軍艦被擊沉更為不幸的是,此役中有1297名法國軍人遭英國炮擊而身亡。達爾朗本來就是一名反英派,面對如此奇恥大辱,他永遠不會忘記,對英國的仇恨愈加強烈。也正是從那時起,達爾朗逐漸與德國接觸,開始了他的叛國曆程。
法國唯一一次向希特勒投降發生在1940年6月22日。
投降造成了法國國內的分裂,國內另立傀儡政府維希政權。維希政府由納粹德國扶植成立,設在法國南部城市維希,名義上統治整個法國,實際上卻允許納粹德國在占領區內任意橫行。維希政府由法國一戰英雄貝當元帥出任政府元首,推行賣國政策。
作為維希政府首任內閣海軍部長,達爾朗於1941年初又被任命為外交部長。此後,他又身兼多職並迅速晉升為內閣副總理。1941年8月,達爾朗又被任命為國防部長,達到了權利的頂峰。歷經多個重要崗位的錘鍊,達爾朗被普遍認為將是貝當元帥的繼任者。此時,戴高樂將軍在英國倫敦成立了自由法國(流亡)政府,成了維希政府的政敵,但也同時成了邱吉爾利用的工具。但是,美國總統羅斯福卻不大信任戴高樂將軍,希望用亨利·吉羅將軍來取代戴高樂。
總而言之,管控兩大洲領地的維希政府當時其實完全是一盤散沙,處於一種複雜、混亂狀態:與政府矛盾重重的共和黨人及共產主義意識形態,還有法國大革命後揮之不去的強烈仇恨情緒等等。
雖然有軸心國的合作約定,但希特勒並不願意墨索里尼插手法國。希特勒希望能維持維希政權,控制這些法國傀儡以留作討價還價的餘地,此外他也不希望法國海軍艦隊落入盟軍之手。但是隨後的“火炬行動”作戰計畫使盟軍突入北非,徹底打亂了軸心國及維希政府在法國重鎮及北非地區的利益範圍。本來已經矛盾重重、政治混亂的法國,再次面臨兩難的選擇:是支持同盟國還是支持軸心國?
達爾朗同樣也要面對這樣的難題,但是他的決定帶來了致命的後果。他一邊謹慎地觀望政治形勢的發展,一面周鏇於羅斯福、邱吉爾和希特勒之間,努力與各方保持合作關係。由於羅斯福總統支持親德的維希政府而遭到邱吉爾首相的強烈反對。達爾朗對英美兩國的分歧很清楚,對羅斯福的態度非常讚賞。如果同盟國在大西洋海戰中展開反攻的話,達爾朗當然不希望法國軍隊與美軍進行一場毫無意義的血腥戰爭。另一方面,這位狡猾的海軍上將也確實期望能繼續維持與希特勒之間稱不上“穩定的”關係。達爾朗周鏇於各諸侯之間,努力維護著他曾經引以為自豪的法國海軍的現有力量,維護著他的權位以及他領導下的法國人民及法國軍隊的命運。
面對盟軍即將入侵北非,達爾朗被迫面臨一個新的選擇,他做出了一項重大決定:加入盟軍。而此項決定改變了他的一生的命運,達爾朗也因此被他的同胞們定性為歷史的罪人,一個賣國賊。
盟軍登入北非後,達爾朗立即與其簽署了停火協定,並被任命為盟軍駐北非地區法軍最高長官。面對達爾朗的叛變,希特勒索惱羞成怒,立即命令德軍全面占領法國南部,連同突尼西亞在內一起占領。在突尼西亞,雙方之間的戰鬥一直持續至1943年5月軸心國的全面投降,但這位海軍上將卻沒有等到這一天。
1942年11月11日至19日,達爾朗的艦隊進駐土倫港。這支在戰爭中始終保持中立,始終令達爾朗感到無比驕傲的強大艦隊確實是任何野心勃勃的人都想獵獲的戰利品。當時法軍艦隊擁有80艘久經歷練的現代化戰艦及訓練有素的海軍部隊,其中包括“斯特拉斯堡”號和“敦刻爾克”號巡洋艦。德軍急於摘取這顆成熟的果實,於27日對其發起了攻擊。但法國艦隊在敵人得手之前,自沉毀滅。經歷了一場失望的爭奪戰後,德國人只看到了少許港口設施,竟然一無所獲。幸運的是,5艘法國潛艇躲過了這一劫難。達爾朗平靜地接受了這一殘酷的現實。他一直在竭力保持法國艦隊的中立以求自保,但他心愛的艦隊還是如此悲慘地走向了滅亡,最終也沒人能夠得到任何好處。
也正是在這一刻,達爾朗開始相信二戰最後的勝利肯定屬於盟軍。
但是此時的法國政府卻陷入了更為複雜的局面,三個派別政治分歧明顯,互不相讓,互相指責。北非阿爾及爾的達爾朗政權被認為是沒有前途的海軍政府;倫敦的戴高樂流亡政權被指責為殘酷無情、不討人喜歡的陸軍獨裁政府;而維希的皮埃爾·賴伐爾則被認為是一個無恥的政客。達爾朗對此失望至極,認為他們都沒有能力領導法國復興。
不管是被指為叛徒也好,賣國賊也好,抑或是精明的戰術家也好,達爾朗始終非常清楚如何才能玩好危險的政治遊戲。他承認他是一位眾所矚目的人。在與美國外交官羅伯特·墨菲的最後一頓午宴上,達爾朗實事求是地對墨菲說,“你知道嗎?至少有四種力量在圖謀刺殺我。”
他的估計不幸被言中了。
1942年聖誕前夕,達爾朗在返回其辦公室途中,被刺身亡。刺客是年僅20歲的勃尼爾·坎貝爾,一位極端右翼的保皇主義者,賴伐爾的同情者。此後,刺殺案在爭議聲中匆匆宣判,坎貝爾被判有罪並於12月26日被執行死刑。
聖誕節後,法國官方為達爾朗舉行了隆重的羅馬天主教儀式葬禮,當時法國及盟國高官參加了他的葬禮。此後,達爾朗的棺木被移往聖瑪麗大教堂入口。在那裡,法、美、英三國軍隊鳴槍為其送行,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作為一名海軍上將,達爾朗的遺體被葬於海軍基地,面朝大海。1964年,他的遺體被軍艦移送至凱比爾海軍公墓,與其他為國捐軀的烈士們一起安然長眠。
人物評價
對於這位海軍上將,當時的一位傳記作者這樣評價,“達爾朗背叛了德國,背叛了貝當,背叛了法蘭西。”但事實上是這樣的嗎?首先,由於達爾朗的遇難,許多戰後回憶錄只關注邱吉爾和戴高樂的功績,而忽視了達爾朗這位二戰法國重要人物。儘管貝當由於其賣國行為被審判,但是他還可以通過他的律師在公審中為自己辯護。有兩位熟悉達爾朗的美國人卻在其去世後給予了較為公正的評價,他們分別是二戰中羅斯福總統派往維希政府的戰時大使威廉·丹尼爾·萊希將軍和羅伯特·墨菲。達爾朗死後,萊希將軍在其日記中透露,“我認為,如果我們能夠聯合起來成功打敗德國,達爾朗將軍將進入法國歷史上民族英雄的名人堂。”墨菲則後來回憶,“對我印象尤其深刻的是,達爾朗成功保衛了法蘭西的國家利益。儘管他是處在一種弱勢地位與當時世界上兩個最為強大的國家在談判。但是沒有任何談判者能夠為了法國的利益而讓盟國作出更多的讓步,除了達爾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