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醅

家醅

發 音 jiā pēi 自家釀的酒。醅,這裡泛指酒。出 處《春酒》,作者琦君

家醅

示 例 一句話提醒了我,究竟不是地道家鄉味啊。可是叫我到哪兒去找真正的家醅呢?

琦君(1917-2006),原名潘希真,浙江永嘉人。當代台灣女作家、散文家。作品多以兒童故事為主。1917年7月24日生於浙江溫州市甌海區瞿溪鄉一個舊式家庭,14歲就讀於教會中學。2006年6月7日凌晨4時45分病逝於和信醫院,享年90歲。另外,成名作為《外婆的澎湖灣》的台灣民謠歌手潘安邦(1961-2013)是琦君的侄子。

代表作品: 《三更有夢書當枕》《桂花雨》《細雨燈花落》《讀書與生活》《燭愁》

原文欣賞

新年

農村的新年,是非常長的。過了元宵燈節,年景尚未完全落幕。還有個家家邀飲春酒的節目,再度引起高潮。在我的感覺里,其氣氛之熱鬧,有時還超過初一至初五那五天新年呢。原因是:新年時,注重迎神拜佛,小孩子們玩兒不許在大廳上、廚房裡,生怕撞來撞去,碰碎碗盞。尤其我是女孩子,蒸糕時,腳都不許擱住灶孔邊,吃東西不許隨便抓.因為許多都是要先供佛與祖先的。說話尤其要小心,要多討吉利,因此覺得很受拘束。過了元宵,大人們覺得我們都乖乖的,沒闖什麼禍,佛堂與神位前的供品換下來的堆得滿滿一大缸,都分給我們撒開地吃了。尤其是家家戶戶輪流的邀喝春酒,我是母親的代表,總是一馬當先,不請自到,肚子吃得鼓鼓的跟蜜蜂似的,手裡還捧一大包回家。

可是說實在的,我家吃的東西多,連北平寄來的金絲蜜棗、朱古力糖都吃過,對於花生、桂圓、松糖等等,已經不稀罕了。那么我最喜歡的是什麼呢?乃是母親在冬至那天就泡的八寶酒,到了喝春酒時,就開出來請大家嘗嘗。“補氣、健脾、明目的喲!”母親總是得意地說。她又轉向我說:“但是你呀,就只能舔一指甲縫,小孩子喝多了會流鼻血,太補了。”其實我沒等她說完,早已偷偷把手指頭伸在杯子裡好幾回,已經不知舔了多少個指甲縫裡的八寶酒了。

八寶酒

八寶酒,顧名思義,是八樣東西泡的酒,那就是黑棗(不知是南棗還是北棗)、荔枝、桂圓、杏仁、陳皮、枸杞子、薏仁米,再加兩粒橄欖。要泡一個月,打開來,酒香加藥香,恨不得一口氣喝它三大杯。母親給我在小酒杯底里只倒一點點,我端著、聞著,走來走去,有一次一不小心,跨門檻時跌了一跤,杯子捏在手裡,酒卻全灑在衣襟上了。抱著小花貓時,它直舔,舔完了就呼呼地睡覺。原來我的小花貓也是個酒仙呢!

我喝完春酒回來,母親總要聞聞我的嘴巴,問我喝了幾杯酒。我總是說:“只喝一杯,因為裡面沒有八寶,不甜呀。”母親聽了很高興。她自己請鄰居來吃春酒,一定給他們每人斟一杯八寶酒。我呢,就在每個人懷裡靠一下,用筷子點一下酒,舔一舔,才過癮。

喝會酒

春酒以外,我家還有一項特別節目,就是喝會酒。凡是村子裡有人急需錢用,要起個會,湊齊十二個人,正月里,會首總要請那十一位喝春酒表示酬謝,地點一定借我家的大花廳。酒席是從城裡叫來的,和鄉下所謂的八盤五、八盤八(就是八個冷盤,五道或八道大碗的熱菜)不同,城裡酒席稱之為“十二碟”(大概是四冷盤、四熱炒、四大碗煨燉大菜),是最最講究的酒席了。所以鄉下人如果對人表示感謝,口頭話就是“我請你吃十二碟”。因此,我每年正月里,喝完左鄰右舍的春酒,就眼巴巴地盼著大花廳里那桌十二碟的大酒席了。

母親是從不上會的,但總是很樂意把花廳給大家請客,可以添點新春喜氣。花匠阿標叔也巴結地把煤氣燈玻璃罩擦得亮晶晶的,呼呼呼地點燃了,掛在花廳正中,讓大家吃酒時划拳吆喝,格外的興高采烈。我呢,一定有份坐在會首旁邊,得吃得喝。這時,母親就會捧一瓶她自己泡的八寶酒給大家嘗嘗助興。

席散

席散時,會首給每個人分一條印花手帕。母親和我也各有一條,我就等於得了兩條,開心得要命。大家喝了甜美的八寶酒,都問母親裡面泡的是什麼寶貝。母親得意地說了一遍又一遍,高興得兩頰紅紅的,跟喝過酒似的。其實母親是滴酒不沾唇的。

不僅是酒,母親終年勤勤快快的,做這做那,做出新鮮別致的東西,總是分給別人吃,自己卻很少吃。人家問她每種材料要放多少,她總是笑眯眯地說:“大約摸差不多就是了,我也沒有一定分量的。”但她還是一樣一樣仔細地告訴別人。可見她做什麼事,都有個尺度在心中的。她常常說:“鞋差分、衣差寸,分分寸寸要留神。”

今年,我也如法炮製,泡了八寶酒,用以供祖後,倒一杯給兒子,告訴他是“分歲酒”,喝下去又長大一歲了。他挑剔地說:“你用的是美國貨葡萄酒,不是你小時候家鄉自己釀的酒呀。”

一句話提醒了我,究竟不是地道家鄉味啊。可是叫我到哪兒去找真正的家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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