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內容
《夜窗鬼談》系日本最著名的漢文短篇誌異小說集,《東齊諧》是其姊妹作。兩者有日本《聊齋志異》與《子不語》之美譽。作者石川鴻齋以儒學家和漢學大家的身份縱談玄幻,在儒家裨益世風的框架下自行懷抱,熔煉闡釋,闖出了一條別具一格的文路。《夜窗鬼談》是他以收集的前人著作和民間掌故為坯胎,剪裁、潤色、編改、加工,二次發揮而成的,頗能“追蹤晉宋,不在唐人後乘”的一流誌異小說集。而《東齊諧》則是他原創的神鬼故事,也有些是利用既成的傳統怪談,改編為詼謔笑話,博人一悅。多年遊歷中國的經歷、長期苦讀漢文典籍的用功,讓石川鴻齋擁有了極高的漢學素養與漢文寫作功底,所以《夜窗鬼談》與《東齊諧》無論寫人寫景、敘事敘情,皆能做到構思巧妙、造句凝練、用筆明雅,同時在故事情節上亦有構想空靈、宛轉動人之長,堪稱日本漢文文學史上思想性、藝術性俱佳的傑作。
作者簡介
石川鴻齋(1833-1918),本名英,字君華,號鴻齋,別稱雪泥居士。日本明治時期著名漢學家、詩人和畫家。曾遊歷中國多年,加之長期苦讀漢文典籍,讓他擁有了極高的漢學素養與漢文寫作功底。他一生著述等身,作品涵蓋面頗廣,主要有《日本外史纂論》十二卷、《文法詳解》一冊、《畫法詳論》三冊、《詩法詳論》二冊、《書法詳論》二冊、《精注唐宋八大家文讀本》十六冊、《史記評林輯補》二十五冊、《夜窗鬼談》二卷等,總計五十餘種。其中《夜窗鬼談》是他仿效中國志怪小說(特別是《聊齋志異》)所創作的帶有濃郁日本本土“風味”的志怪作品。書成後風行一時,多次加印。
校注者簡介
王新禧,小說童話作者、古典文化與日本文化研究者。寫作多年,已在各類報刊發表文章四百萬餘字,出版有誌異類研究書籍《中國神話》、《日本妖怪奇譚》,譯有日本小說《怪談》、《雨月物語》、《竹取物語》等。
出版背景
志怪小說在中國蔚為大觀,查《中國神怪小說通史》《古代志怪小說鑑賞辭典》《歷代志怪大觀》等相關著作,並稽閱歷代志怪傳奇敘錄與通論,歸納起來,洋洋灑灑近千部之多;從兩漢至清代,脈絡清晰、源流分明,資料齊全可觀,已形成了完整系統的中國志怪小說學。如此宏富如潮的著述,自然深刻影響到了明治維新前處處效仿、學習大天朝的日本。故此,日本亦有為數不少的志怪作品,以讀本小說、筆記、舞台劇等形式問世。其中有一部分純然以漢語文言文形式編著的小說,因其建構獨特、寄寓清奇,頗為風行一時,惹人注目。受中國悠久宏淵的文化影響,朝鮮半島、琉球、越南也都曾出現過此類漢文小說。漢字文化圈與儒家文化圈的雙重身份,令這些作品無論在文體模式、人物塑造還是思想意蘊上,都以既有的中國小說做範本,並竭力向之靠攏。因此,它們不僅在比較文學範疇中,更在古典小說的廣義範疇內具有寶貴的價值與非凡的意義。集抒情述志、稱道鬼神於一身的漢文志怪小說集《夜窗鬼談》與《東齊諧》,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夜窗鬼談》與《東齊諧》 其實是同一部書的上下冊,其作者是日本明治時期著名漢學家、詩人、畫家石川鴻齋。石川鴻齋本名英,字君華,號鴻齋,通稱英助,別稱雪泥居士,1833年生於三河國豊橋一個商人家庭。其少年時師事著名儒學者大田晴軒、西岡翠園,十八歲離鄉遊學,遍曆日本各地;1858年返鄉開辦私塾,講經述史。此後移居橫濱,潛心著書立言,並一度在增上寺佛學校任漢文教師,又至中國考察拜師,與清朝公使人員詩詠唱和,往來密切。這一點從《東齊諧·比翼冢》一篇中,石川自述陪同清國大使遊覽飲宴等事即可管窺其豹。
石川鴻齋實乃廣聞博識、通才多藝的飽學之士,漢學修養與詩歌、繪畫造詣都極高。他一生著述等身,作品涵蓋面頗廣。1918年,當他以八十五歲高齡去世時,身後留下諸多皇皇巨著,主要有《日本外史纂論》十二卷、《文法詳解》一冊、《新撰日本字典》二冊、《畫法詳論》三冊、《詩法詳論》二冊、《書法詳論》二冊、《精注唐宋八大家文讀本》十六冊、《三體詩講義》三卷、《日本八大家文讀本》八卷、《點注五代史》八冊、《點注十八史略》七冊、《史記評林輯補》二十五冊、《夜窗鬼談》二卷、《花神譚》一冊、《芝山一笑》一冊、《鴻齋文鈔》三冊等等,總計五十餘種,其中《夜窗鬼談》與《花神譚》是他仿效中國志怪小說(特別是《聊齋志異》)所創作的帶有濃郁日本本土“風味”的志怪作品。書成後風行一時,多次加印。
《夜窗鬼談》由於篇目的寫作時間有所間隔,上冊發行五年後,下冊才寫畢印行,故而下冊改稱《東齊諧》,取袁枚《新齊諧》(即《子不語》)之氣象,但在首頁首行題寫“東齊諧,一名夜窗鬼談”字樣。兩部書分別刊印於明治22年(1889)9月、明治27年(1894)7月,皆由東陽堂印刷發行,配多幅精美石印插圖。
因為刻意效仿、借鑑《聊齋志異》與《新齊諧》,且文筆、內涵確確實實頗得兩部名著的神韻,所以《夜窗鬼談》與《東齊諧》被譽為日本的《聊齋志異》與《子不語》,成為後來大行其道的怪談作品的重要取材母源。譬如小泉八雲、柳田國男、田中貢太郎等人,都或多或少地從中汲取過養分,並間接擴大了《夜窗鬼談》的文學影響力。
儘管兩書互為姊妹篇,但從“戲編”和“戲著”的署名方式上,能看出兩者還是存在不少差別的。戲編的《夜窗鬼談》多為石川以收集的前人著作和民間掌故為坯胎,剪裁、潤色、編改、加工,二次發揮而成。而戲著的《東齊諧》則大多系石川原創的神鬼故事,也有些是利用既成的傳統怪談改編為詼謔笑話,博人一笑。中日兩國的大學者,皆有著書立說之餘,將一部分精力用於遊戲筆墨的傳統,石川亦然。《夜窗鬼談》既是他調整心情、娛樂耳目的練筆結果,又是他用來“為童蒙綴字之一助”,為漢文學習者提供教材的實用範本。所以編著小說雖屬“小道”,但他在此上頭也傾注了大量心血。
從石川鴻齋整體著作所涉及的範疇,我們可以看出,其治學與寫作背景明顯受到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刻影響。儘管以儒學家的身份縱談玄幻,書寫基調不可能完全脫離儒家裨益世風的要求,但他強調鬼神之理非世人可知,採取存而不究的態度,既不肯定,亦不否定,在此框架下自行懷抱,熔煉闡釋,闖出了一條別具一格的文路。編撰《夜窗鬼談》時,他已年過半百,如非對中國志怪傳統有著濃厚興趣和深刻研究,絕難以白髮蒼顏之齡而致力“怪力亂神”之事。多年遊歷中國的經歷、長期苦讀漢文典籍的用功,讓他擁有了極高的漢學素養與漢文寫作功底,所以《夜窗鬼談》無論寫人寫景、敘事敘情,皆能做到構思巧妙、造句凝練、用筆明雅,同時在故事情節上亦有構想空靈、宛轉動人之長,堪稱日本漢文文學史上思想性、藝術性俱佳的傑作。
與《聊齋》相仿,《夜窗鬼談》里的故事大致可分為“談鬼論神”“日本民間傳說”“動物幻化成精”“冥界仙境之想像”等類型;因作者身處明治維新的大變革時代,亦有少數篇章直接與西方近代科學對接,談論天文、地質、物理等。這些篇章的素材來源,既有友人轉述的生活記錄、遨遊天下博聞而得的奇妙軼事,又有鄉野傳說與寺社宗教畫故事,更有不少取自前人書籍的材料,經吸收轉化,收為己用。其“用傳奇法而以志怪”“去舊套,創新意,棄陳腐,演妙案”,借花妖鬼狐、奇人豪俠之事審視種種世態人情,有的歌頌男女間真摯愛情,有的揭露文人作風虛妄華而不實,有的昭示天道循環的至理,怪異詭譎、奇趣盎然,極富感染力與表現力,在明治時代膾炙人口,大放異彩。
不過因為作者本身社會地位較高,所以和紀曉嵐一樣,都缺乏蒲松齡那種寄託懷才不遇與“孤憤”情緒的積極抨擊精神,談虛無勝於言時事,作品諷刺性大為淡化。石川承襲紀曉嵐筆記體寫作之精神,一方面“晝長無事,追錄見聞……時拈筆墨,姑以消遣歲月”,將自我的見聞、學識託付書中;另一方面又“大旨期不乖於風教”,以儒家思想作為文學底色,強調德行修養、因果報應,旨在教育感化、警示世人,將自身的道德情操、創作旨歸賦予斯作,“街談巷議,或有益於勸懲”,最終起到因勢利導、挽救世道人心的作用。
需要提及的是,兩書中大部分篇目的末尾皆有作者案語,或有題為“寵仙子曰”的評語,見解新鮮獨特,起到了較好的彌補原文、旁證詳考的作用。但“寵仙子”到底是誰,目前由於中日兩國都資料匱乏,已無從確認。有學者推測“寵仙子”即石川鴻齋本人,但觀其評述口吻,往往對石川之作持批判態度,有時甚至對篇中主旨加以否定、對神鬼之說諷刺質疑,相悖之處恐難言系石川自譴。是以“寵仙子”的真實身份,有相當機率應非作者本人。
作為一部頗能“追蹤晉宋,不在唐人後乘”的經典志怪小說,《夜窗鬼談》卻從未在中國大陸地區印行過,殊為遺憾。因此編者本著“拂明珠之塵,生寶玉之光”的信念,決意將之鉤沉抉隱,以饗識者。此次校訂出版,編者選擇以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所藏《夜窗鬼談》與《東齊諧》為底本,逐字逐句認真核校。該館本刻版清晰、句讀明確,且無他本漏字、錯字之謬,是經綜合比較考量後的最佳底本。鑒於作品系用文言文撰寫,同時引征博雜,當代讀者理解較為不易,故對較古奧詞語及各類典故予以必要注釋。凡異體字、錯刻字、訛脫字等,一律徑改於正文中,不再另出校記。不當謬誤之處,敬請諸位方家不吝指正。
王新禧
2017年12月序於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