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上營

解放前,采育地區有很多老槐樹,其中四五百年的槐樹也不少,但是大多毀於“文革”中。 早時候采育的小米很有名,說的是“采育的小米,馬橋的棒子”。 老的采育鎮早就不存在了,采育在唐山大地震中破壞嚴重,是北京的重災區。

北京大興鳳河岸邊的“三橋、四門、五台、八廟、七十二連營”中最東頭的一個營,一溜營中唯一一個劃歸河北省的營,廊坊市開發區堤上營。

堤上營村西臨北京大興鳳河營,西南為北京大興沙窩店,西北北京大興哱囉莊村,北部及西北部為北京市通州區的臨溝屯,東側為天地鳳凰城小區和東方大學城,南面為中國聯通華北基地和潤澤大數據云計算信息港。
鳳河在村莊中間穿過,鳳河以北稱河北,鳳河以南稱河南。村莊以外的土地大多已被開發,當年各個大片土地也均有名稱。其中,大王墳、東磚窯、窯窪子、河拐彎等已經建成東方大學城。小老口,陳家墳,大石橋已建成天地鳳凰城。林業隊,已建成潤澤信息港和中國聯通華北基地。
“山西多少縣,大興多少營。”一句在京南大興區流傳已久的民間說法,在當地的地圖上仍然可以得到驚人的印證,這些以“營”命名的村莊密集分布在大興區東南部,以采育為中心,沿鳳河兩岸自西北向東南依次排列,其中很多便直接以山西縣名命名。它們是明初自山西向北京移民在這一帶所留下的歷史地理基因。不過,在當地,也像在全國很多地方一樣,那次影響深遠的移民,最終也濃縮成了一個“山西洪洞大槐樹”的傳說,世代相傳。更多的歷史信息卻早已風流雲散,很少得到必要的關注和梳理。
為此,“北京地理”推出“鳳河移民考”系列報導,選取村莊個案,以田野調查的方式,從地名、方言、家譜、族群、祭祀、飲食、民俗、口頭傳說、地方戲曲、舊物遺存等角度,儘可能地搜剔蛛絲馬跡,尋析根脈、梳解源流。無論如何,這種根脈和源流一定隱秘地連線在過往、現在與未來之間,哪怕這種聯繫看上去不過細如髮絲。
大槐樹移民散落鳳河兩岸
“采育,官方記錄在冊的歷史,今年整一千個年頭了。”參與《采育鎮志》編寫的當地退休教師範雲龍說。這說的是“采育在遼開泰元年稱為‘采魏院’”,“開泰元年”正是1012年。元朝至元十九年(1282年),采魏院置屬上林苑,更名“采魏里”。但在當時,除采魏里以外,鳳河沿岸其他地方還是一片河灘“沙漠地”(《宸垣識略》),人煙稀少。而元代關於“采魏里”的記述,也只有一個名稱。直到明初,遠方的移民來到鳳河兩岸,這片土地開始變得生動起來。
北京市社會科學院研究員尹鈞科在《北京郊區村落發展史》一書中介紹,元末明初,社會動盪使北京地區人口大量減少,地曠人稀。為充實北京地區的人口,恢復和發展農業生產,增強抗禦敗退漠北的蒙古勢力捲土重來的實力,明初便開始有計畫地從地少人稠的山西、山東等地向北京地區大量移民,每次移民動輒萬戶。
永樂初年,在采魏里舊地設定蕃育署,仍屬上林苑;同時,在其周邊“移山東、西民填之,有恆產,無恆賦,但已三畜(鵝、鴨、雞)為賦,計營五十八”,由此形成一批“營”為名的移民村落。尹鈞科稱,《宸垣識略》中的這一記述不僅涉及明初移民被安置的確切地點,而且也透露了明初安置移民的措施信息,特別是“計營五十八”,明確記載了這次在采育地區安置山西、山東移民所形成的新居民點數量(其中以山西移民居多)。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蕃育署更名為采育營,“采育”一名由此延續至今。
在采育一帶鳳河兩岸,則一直有以“三橋、四門、五台、八廟、七十二連營”來形容這一地區的五大名勝。三橋分別是“北大橋、西大橋、南大橋”;而采育周圍過去高高建起的土圍牆上開出的“東、西、南、北”門則是“四門”;“七十二連營”有“鐵壁固守,外寇難侵”之意,是指以采育為中心西北起解州營,東南到鳳河營,沿鳳河全長二十華里的一批村落(“七十二”形容其多,並非實指)。
范雲龍介紹,七十二連營範圍涉及今天的采育、長子營和青雲店三個鎮。作為明初大移民的一部分,這些村名就是傳說中的“洪洞縣大槐樹移民”在鳳河兩岸散落的基因。
黃沙崗子飛來的“鳳凰”
鳳河,流經大興區的一條重要河流。一個傳說是,當年南海子東南是一片黃沙崗子,寸草不生。有一隻鳳凰飛呀飛,飛不動了,墜落下來,出現了一條形如鳳凰的河流,人們叫它鳳河。鳳凰灑落的血跡也化作了一條小河,從南海子一直通向鳳河,成為鳳河的源頭,那就是團河。由於有了團河,南海子東南的黃沙崗子慢慢長出了芳草、樹木,還引來了無數飛禽猛獸。鳳河流域在明清兩代屬於大興縣和東安縣(今廊坊市安次區)。范雲龍介紹,長子營、朱莊、采育、大皮營、鳳河營等數十村,清乾隆年間由東安縣劃歸大興縣管轄。
采育鎮人大辦公室主任袁紹恆覺得,雖然覺得現在的鳳河“沒有什麼看頭,也不是很寬,但是大興很重要的一條河流”,因為歷史上的永定河經常搖擺不定,一旦發大水,就會影響到鳳河兩岸的采育地區。在沁水營村民張譽的印象里:“58年前吧,永定河上游沒有修官廳水庫、三家店攔河閘的時候,我們下邊這一帶經常發水。”五十多年前的鳳河,河道雖然已經萎縮,但是還能夠遙想祖先當年遷徙過來時的影子,“河水非常清,河底的小魚看得清清亮亮的”。
如今,村莊依然生長在鳳河兩岸,但鳳河已經變化很多。鳳河原發源於團河地區,1950年對鳳河上段河道進行了清淤,鳳河從此才有了固定的河床。1955年自南紅門至通縣馬駒橋段挖通,將鳳河上游水導入涼水河,稱為新鳳河。鳳河則改源於南大紅門分水閘,在鳳河營出境進入廊坊。采育距離河北特別近,袁紹恆覺得,“當年如果不是慈禧覺得風水不好,修京津鐵路不走南海子公園,所以鐵路從豐臺繞了,要不然,我們采育肯定要比廊坊還要熱鬧”。
唯一的古槐還活著
“三橋、四門、五台、八廟、七十二連營”,這樣描述的采育,范雲龍只見過采育周圍高高建起的土圍牆上開出的四門,那還是解放初期的事情:“南門到北門有五里地,是個很小的城,但我也是看過晨鐘暮鼓的人啊。”
范雲龍介紹,采育鎮內原來有條著名的胡同,名曰“韃子胡同”,被南大街橫穿分為東、西兩段。其中西韃子胡同自清初起就曾設守御、守備或者都司駐守。乾隆年間起,設采育巡檢司,駐軍多時曾達180餘人。年老退役人員攜眷屬及他們的後裔多居住在東、西韃子胡同。因此,胡同內住戶曾多為旗人。1976年,唐山大地震波及采育地區,房屋倒塌數千間,之後政府在原胡同舊址上重新規劃建設,“韃子胡同”不復存在。
另外,范雲龍聽老輩人說,采育鎮南門外的“觀音廟”、南門裡的“娘娘廟”、東門外的“藥王廟”、東門裡的“文廟”、北門外的“真武廟”、北門裡的“關帝廟”、西門外的“灶君廟”、西門裡的“天齊廟”總稱“八廟”,到解放前後大多已經坍塌,“我上學的采育中學,當時就是石佛寺和關帝廟合起來用的,‘文革’期間全部都拆了。”
采育地區原本有很多老槐樹,現在只在下長子營的村路中間還保留下一棵。在京、冀、魯、豫等很多地方,有一個傳統習慣,人們把槐樹視為一種吉祥樹,把它栽種在庭院裡、大門前、十字路口或寺廟裡。
當地至今流傳有“折槐枝”的說法:移民們動身時,不願離開,紛紛拽住槐樹,仿佛是拉住親人的手,死死不放。那些移民官員和押解的差人開始驅趕,拔出刀劍砍斷人們拽著的槐樹枝。將要踏上長路的人們,拿著槐樹枝,大槐樹漸漸望不到了,只有手裡的槐樹枝,成了心中古大槐樹的象徵。
對家鄉的感情,對親人的眷戀,都傾注在這小小的樹枝上了。把它珍藏起來,帶在身邊。想起故鄉,想起親人,就悄悄拿出來看看,把這些槐樹枝小心翼翼帶到新遷住的地方,栽種在新居的庭院裡、大門外和道路旁。沁水營村民張賀才說:“有的人還燒上香,獻上供品,朝槐樹叩拜。家裡有什麼難事或災難也面對槐樹,祈求祖先保佑,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做法沿襲下來,後來逐漸演由祭祖變成了拜神。”
解放前,采育地區有很多老槐樹,其中四五百年的槐樹也不少,但是大多毀於“文革”中。長子營鎮宣傳部田老師仔細繞著這棵唯一的古槐看了又看:“原來這樹早就掏空了,但還是活的。”
■鄉土記憶
從明初被動移民到現代主動遷徙
●范雲龍,退休教師,參與編寫《采育鎮志》
采育地區在鳳河兩岸,這裡的土地不是大家認為的種西瓜的沙地,采育的土地是“兩合地”,比沙土重,比泥土輕。早時候采育的小米很有名,說的是“采育的小米,馬橋的棒子”。小米產量不高,主要是為了要它的秸稈好餵養騾馬。
上世紀70年代,采育一帶種植了一段時間的水稻,大概只有十年左右,後來因為河道污染,地下水位下降,又不弄了。70年代末從團河農場學習怎么種植葡萄,這個路子比較對,采育的地特別適合種植葡萄。
現在采育的範圍縮小了,一部分現在劃為采育經濟開發區,是市屬開發區,外來務工人員也多,他們也算是遷徙吧,但這是主動遷徙,和我們老祖先的被動移民不同。
老的采育鎮早就不存在了,采育在唐山大地震中破壞嚴重,是北京的重災區。采育鎮後來重建,現在是一片嶄新的現代城鎮,鎮屬的13個村子已經全部拆遷,現在鎮政府所在地的幾十棟新房都是回遷房,最近大興區政府要求這13個村子都撰寫自己的村志,這可怎么撰寫啊,太多有價值的歷史內容早就消失了,而且消失了好幾次。
■專家說法
北京郊區村落的形成和移民關係很大
●尹鈞科,北京市社會科學院研究員
北京郊區村落的形成和移民文化有很大關係。為了保衛大明江山,明王朝在全國各地設立許多衛所,屯駐重兵。尤其北部邊疆,衛所林立,兵多將強,或出兵北征,或據險防守,戰事不斷,耗餉巨額。明太祖所說,“養兵而不病農者,莫若屯田。今海內寧謐,邊境無虞。若使兵但坐食於農,農必受弊,非長治久安之術。其令天下衛所督兵屯種,庶幾兵農合一,國用以。明代大興屯田之風。采育附近的遷徙,就是民屯。另外還有軍屯。
當時也有遷富戶實北京。明朝永樂中所選富民徙北京者,有三千戶,“充宛平、大興二縣廂長,附籍京師,仍應本籍徭役。”這些富戶大都居住在北京城關廂。宣德十年九月,“免德勝關富戶原籍戶丁徭役,時翟原奏,本關富戶王禮保等一千四百五十七戶,俱系各布政司府、州、縣取來填實京師,歲久貧乏,乞免原籍戶下徭役供給。”由於這些富戶負擔很重,日子久了也出現逃跑的情況。
還有遷徙流民或罪囚於北京。例如永樂十五年三月,“刑部、都察院移文諸司:除十惡、強盜監候審決,其雜犯死罪及流、徒以下,悉縱還家營路費,赴北京輸役贖罪。”上述流民或罪囚徙到北京地區後,便在所耕種的土地上安家落戶,形成新村,今天大興的留民營,就是明初所遷徙留民在這裡屯種形成的村莊。因為“流民”不雅,所以改為“留民”。懷疑昌平的北流村、大東流村也是與此有關。
采寫/新京報記者曹燕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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