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轉軌

國家林業局有關人士提出,一系列解決林區資金問題的措施已經形成建議,正在商討之中。 作為內蒙古自治區的試點,五岔溝林業局的家庭生態林場已經運作了兩年。 在這樣的背景下,天然林保護工程的實施只是一個契機。

概述

如何由傳統的資源型城市向經濟型的城市轉軌,這一問題幾乎擺在了所有東北老工業基地面前。眼下,這個概念化的命題已經衍生為近百萬林業工人的吃飯問題。當振興東北的號角吹響時,當新的城市定位還沒有形成時,那些長期“靠山吃山”的林業工人,他們的生活出路在哪裡?

伊春陷落

在中國最大的森林工業基地伊春有這樣一種說法,目前“林業職工月人均工資僅為200多元,需下崗分流的森工企業富餘職工比例高達42%。大部分職工的生活處於貧困線以下。”建局最早的鐵力林業局,現在也同時淪為工資最低的林業局。在鐵力林業局內,全國聞名的勞模馬永順家中,6個子女中有4個下了崗,在崗的月收入也僅有200餘元。

據了解,由於天然林資源保護工程的實施,東北、內蒙古等重點國有林區的木材產量已經由1997年的1853萬立方米調減到2002年的1213萬立方米。在伊春,16個林業局當中已經有12個無木可采,其餘5個處於嚴重過伐之中,可采的成熟林只剩下1.7%,可采木材不足500立方米。“由於東北這些林區基本上一個林業局就組成了一個林區社會,因此,停伐減產影響的不僅僅是一線的採伐工人,原來長期以林為生形成的產業經濟鏈幾乎中斷。影響到林區經濟、社會、文化各個方面,涉及林區人口達幾百萬。”國家林業局天然林資源保護工程辦公室副主任賈騫言及當年的情況,心情很是沉重。

在伊春,由於林業是當地一直以來形成的支柱產業,一旦停伐減產,“對於一個130萬人口的城市,其從屬於林業的鏈條和延伸產業都將受到影響。隨之,這座一直以來以採伐木料為生的城市,也將隨即迅速地由盛轉衰。”現在當地人的擔心正一步步地變為現實。

伊春是東北很多林業城市的標本。

伐木工人的政策出路

這一切與正在實施的天然林資源保護工程(以下簡稱天保工程)密不可分。而天保工程的核心問題是過多的人口負擔和日益減少的森林資源之間的矛盾。

“國家讓我們來伐木頭,我們來了。幾十年來,把林子采空了,我們這些人就被扔在這兒不管了?”要平息諸如此類的牢騷,“國家就要出錢安置,解決他們的出路。”

按照國務院批覆的《天然林保護工程方案》,天然林資源保護工程從2000年開始實施,到2010年結束。國家林業局天然林資源保護工程辦公室主任賈騫介紹說,這一工程要求全面停止長江上游、黃河中上游地區天然林的商品性採伐,停伐木材產量1239萬立方米。東北、內蒙古等重點國有林區木材產量由1853.6萬立方米減到1102.1立方米,管護工程區內14.3億畝的森林資源要得到全面管護。因為停伐,直接和間接形成的富餘職工74萬人需要分流和安置,其中一次性安置27.8萬人,2002年國家又批准新增加一次性安置2.5萬人。僅一次性安置費用就達到近70億元。”賈騫如是說。

天然林資源保護工程,總計劃投入962億元,其中中央補助80%、地方配套20%。”

記者從有關方面了解到,國家對富餘職工的分流安置政策主要包括:森工企業職工養老保險社會統籌,按在職職工繳納基本養老金的標準予以補助,因各省情況不同補助比例有所差異。如黑龍江省按30%予以補助,吉林省按25%予以補助;森工企業社會性支出,教育經費每人每年補助1.2萬元,公檢法司經費每人每年補助1.5萬元,醫療衛生經費長江黃河流域每人每年補助6000元,東北、內蒙古等重點國有林區每人每年補助2500元;森工企業下崗職工基本生活保障費補助,按各省(區、市)規定的標準執行;森工企業下崗職工一次性安置,原則上按不超過職工上一年度平均工資的3倍發放一次性補助,並通過法律途徑解除職工與企業的勞動關係,不再享受失業保險。此外,因木材產量調減造成的地方財政減收,中央將通過財政轉移支付方式予以適當補助。

國家林業局的有關人士還提議,增加富餘人員一次性安置的指標和費用,對於資源趨於枯竭、就業和生活特別困難的地區,可考慮實行異地安置。

脫困瓶頸

依靠國家的補助顯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出現在媒體中的“資源型城市和行業在資源枯竭後怎么辦”這樣的擔憂同樣降臨到了林區工人身上。12月27日,著名經濟學家厲以寧在“第六屆北大光華新年論壇”上也表達了類似的憂慮:“最近我在東北、遼寧阜新考察後得出了一個重要觀點。阜新是一座煤礦城市,煤礦資源很多已枯竭,許多工人下了崗。阜新感覺用買斷工齡這種辦法不行,你給他3萬多元錢,買斷以後他還要來找你。他錢用完了沒出路,還要找你。所以與其買斷工齡不如用這筆錢幫他自行創業。”

“就算把一部分人轉為管護人員,那么10年後,當國家的投資結束了,這19.3萬管護人員是不是又重新回到了原來失業的老路上?由於一個林場就是一個社會,公、檢、法、文教的投資比例也很大,現在是有國家補助,一旦國家補助停止了,他們將何以為繼?”業內人士說。

“在資源枯竭型城市,如果不及時培植替代性主導產業,地區經濟的衰退則無法避免。在主導產業衰退後,如果沒有其他產業提供就業機會,整個城市結構無法吸收大量的轉移勞動力,必然會引起整個城市發展的經濟與社會問題。” 國土資源經濟研究院袁國華的這種理論建議也許能給那些還在思索出路的人們以新的啟示。

吉林省省長洪虎曾提出,吉林是林業大省,可是林業發展面臨的主要問題有:轉產問題、木材產量問題、人員過多問題、貨往哪兒銷問題及資金來源問題等等。

國家林業局有關人士提出,一系列解決林區資金問題的措施已經形成建議,正在商討之中。比如,建立森工企業接續產業項目的資本金注入機制,由國家設立專門的投資公司,將注入一定比例的資金作為股份,並按照市場化方式參股經營,以解決林區企業發展接續產業缺乏啟動資金的困難。對森工企業發放長期、低息的轉產信貸資金,政策性銀行由此減少的利息收入由國家財政予以適當貼息補助。此外,還可以適當減免接續產業收入的稅費等。

最近,國務院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提出,爭取通過兩年時間,到“十五"末,使東北地區中央企業基本解決歷史遺留問題,主業更加突出,建立起規範的法人治理結構。

兩年後,國有林場內那些放下斧鋸的伐木工人,這些幾輩子都依賴林場謀生的林業工人,他們的出路在哪裡?對他們而言,也許並不僅僅是走出大山那么簡單,以每個林場至少5萬人這樣的群體規模計算,僅靠他們自謀出路還太過艱難。有人提出,能不能把他們這些人集中起來組成小的集鎮。數量上的集中也許並不是問題,但是如果沒有流動人口,沒有便捷的交通,除了林業而沒有支柱性的後續產業,集中後的這些人又怎么形成一方主導經濟呢?

“雖然試點以來的5年,天保工程取得了實實在在的階段性成果,林業資源得到了有效保護,林業生態得到了明顯改善,林區經濟得以穩定發展,但林區長遠發展的問題尚未從根本上解決,必須加快天保工程的可持續發展,努力形成新的經濟成長點,必須不斷創新林區的體制和機制,實現政企分開,必須完善天保工程的相關政策,為林區創造良好的發展環境。”賈騫一連說了幾個“必須”。

王樹喜的新生活

內蒙古五岔溝林業局職工王樹喜的聲音聽起來很歡樂。可以感受到,對家庭生態林場,他充滿了感激之情。

他在電話里告訴記者,自己是家庭生態林場的受益者。“2000年,我承包了274公頃林地,主要用來養殖綿羊。”現在,他每年的收入可以達到1.5萬元至2萬元,而當地人均年收入不到6000元。聽得出,王樹喜對自己的生活已經很滿意了。

五岔溝的家庭生態林場是把現有的國有林區,由單位進行統管,並進行分片,然後以每戶2000公頃至3000公頃承包到戶。在這片土地上,像王樹喜這樣的承包戶,他們的身份類似於聯產承包責任制下的農民:通過與當地林業局簽訂長達50年的土地承包契約,他們可以在林地上從事多種經營。當然,作為林業工人,他們還要承擔林地的養護和樹木的栽培義務。

作為內蒙古自治區的試點,五岔溝林業局的家庭生態林場已經運作了兩年。“現在已經發展為一種成熟的形式,並被作為一種經驗而四處推廣。”該局家庭生態林場辦公室主任劉鋒笑著說,從2000年至今,當地已經發展了656個家庭生態林場,經營總面積達到13萬多公頃;總資產從2001年的4800萬元發展到了1億多元。

五岔溝林業局,甚至內蒙古自治區林業廳的相關人士都非常樂意介紹這種森林工業的發展新方向。因為這種經營模式讓他們在茫茫林海中看到了新的希望。

數字帶來了成就感。國家林業局有關人士說到這些數字時喜不自禁:“你想想,現在五岔溝林業局的資產總額達到了3.9億元,比1998年末增長了2.8億元,增長率達到257%。”

內蒙古五岔溝林業局副局長劉鳳軍說,為了創建家庭生態林場,林業局黨委拿出了800萬元專項扶持性資金,為每個家庭生態林場提供了2萬元的3年借款,並規定對家庭生態林場5年內不收取管理費用。

“不僅如此,林業局還提供了3000元建房補貼給那些在林區里安營紮寨的林業工人;這些林業工人還可以照領兩年半的工資。”五岔溝林業局家庭生態林場辦公室主任劉鋒說,“僅此一項,就解決了1500多名下崗職工的就業。”

背 景

東北林區(含內蒙古呼倫貝爾市和興安盟)是我國面積最大、資源分布最集中的重點林區,森林工業是東北老工業基地的重要組成部分。幾十年來,東北地區的林業為新中國的原始積累和國民經濟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改革開放以來,東北地區的林業建設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特別是6大林業重點工程實施以來,林業建設進一步加速,取得了顯著成就。造林步伐進一步加快,2001年至2003年,東北3省年均造林比“九五"期間年均造林增加115萬畝,使局部地區的生態狀況得到明顯改善。自然保護區建設成效顯著,東北地區目前已建立21個國家級自然保護區、40個省級自然保護區,保護區面積達到7174萬畝,一批珍稀野生動植物資源、濕地和森林生態系統得到有效保護,形成了比較完備的森林工業體系。東北國有林區建成了84家森工企業,占全國135家重點森工企業的62%。累計生產木材10億多立方米,占全國同期商品材產量近1/2。

言 論

閔 元

當其他行業在市場風浪中搏擊時,“森林工業”仍然是國家僅存不多的計畫領域之一。龐大的林業工人群體、傳統的分配體制,幾十年延續形成的過多的人口負擔與過少的可采資源這一矛盾,已經讓林場在夾縫中變得氣喘吁吁。資源危機與經濟圍困的“兩危”境地,已經開始讓這些“林海雪原”里的人們覺得日子過得有點壓抑了。正因為如此,林業經營模式的變革才來得這么艱難、沉重。

在這樣的背景下,天然林保護工程的實施只是一個契機。因富餘而導致蛻變之痛遲早會降臨到這些林業工人的頭上。“因為即使按照國家實施天然林資源保護工程以後的計畫仍安排伊春年近130萬立方米的木材產量,以它最樂觀估計600餘萬立方米的剩餘可采森林儲量,則5年就可用完。”

國家林業局局長周生賢曾說,林業不僅能消除貧困,而且能造就千萬富翁。這一說法正得到應驗,浙江苗木業方興未艾即可見一斑。

幾十年來,置身於林海之間,與古木相伴、與自然相親的林場工人需要的是,國家能給他們搭建好一個發展平台,從硬體、資金方面給予支持。據悉,現在經濟相對發達的長三角與珠三角地區正紛紛提出,要拉東北“老大哥”一把。但願這樣的區域聯姻能給這些林業工人帶來一絲福音。

而五岔溝的家庭生態林場,這一經營模式也許能讓更多的王樹喜們過上幸福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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