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全文
甘泉警烽候,上谷抵樓蘭①。
此江稱豁險,茲山復郁盤②。
表里窮形勝③,襟帶盡嚴巒④。
修篁壯下屬⑤,危樓峻上乾⑥。
登陴起遐望⑦,回首見長安⑧。
金溝朝灞滻,甬道入鴛鸞⑨。
鮮車騖華轂,汗馬躍銀鞍⑩。
少年負壯氣,耿介立衝冠⑪。
懷紀燕山石⑫,思開函谷丸⑬。
豈如霸上戲,羞取路傍觀⑭。
寄言封侯者,數奇良可嘆⑮。
注釋
①“甘泉”二句:甘泉山上建制境界匈奴的烽火台,上谷郡城堅兵強抵拒樓蘭軍。此處以古時北方邊防要素比擬琅琊城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甘泉,秦漢時地名,在長安北三百里。上谷,秦郡名在秦都鹹陽最北面,郡界遠至今內蒙境內。樓蘭,漢時西域國。
②“此江”二句:此寫琅琊城依山傍水。這裡的江稱得上深險,這裡的山又高峻盤旋。
③“表里”句:琅琊城的內外地勢優越便利。表里,內外。
④“襟帶”句:張衡《西京賦》:“岩險周圍,襟帶易守”。指琅琊城周圍儘是嚴巒構成的險要地勢。
⑤“修篁”句:修竹滿山,蔚然壯觀。
⑥“危樓”句:高高的城樓險峻,上乾雲霄。
⑦“登陴”句:登上城樓上的短牆。遐望,眺望遠方。
⑧“回首”句:回頭看到了京城。此處以“長安”代京城。
⑨“金溝”二句:寫“見長安”的情形:御溝之水流入灞河、滻河,廣闊的街道直通鴛鸞殿下。金溝,御溝。灞滻,二水名,在長安南。這裡是以長安代指京城。
⑩“鮮車”二句:豪華的車輛來往馳鶩,名馬配銀鞍飛騰奔躍。汗馬,汗血馬,西域名馬。這是京城中繁華景象,由此表現琅琊城作為軍事要地保衛京城的責任是多么重大。
⑪“少年”二句:英雄少年自恃耿介豪壯,面對烽煙四起,怒髮衝冠。
⑫“懷紀”句:後漢時期將軍竇憲打破北單于,出塞三千里,登燕然山刻石記漢威德以還。這裡指少年對燕然山刻石的嚮往。
⑬“思開”句:後漢王元曾說隗囂,要使一丸泥為大王東封函谷關,這裡反用其意。
⑭“豈如”二句:漢時匈奴入邊,漢文帝譴宗正劉禮駐軍霸上,文帝勞軍,直入馳中。帝曰:“霸上軍如戲。”此處說:我不能如劉禮治軍如同兒戲,讓路旁觀看者嘲笑。
⑮“寄言”二句:告訴那些被封侯而治軍如同兒戲的將軍,像李廣那樣的將才未能封侯實在是命運不濟,真可嘆息。數奇,命運乖舛。
作品賞析
首二句以“甘泉”、“上谷”對起,即不同凡響。言當時邊境尚未安寧,由此引出下文琅琊城的防務。“甘泉”,山名,秦在甘泉山造甘泉宮,漢武帝增廣之;在長安北三百里。“上谷”,秦郡名,在秦都鹹陽最北邊,郡界遠至今內蒙古境內。“樓蘭”,即樓蘭國,在西域東垂,漢武帝開河西之後,地最近漢,樓蘭代指匈奴。據史書記載,漢文帝後六年(前158),匈奴三萬騎入上郡,三萬騎入雲水,所殺略甚重,烽火通於甘泉、長安。詩人用此事暗喻梁朝不時受到北魏的威脅,作為健康北邊的琅琊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因此,戍守琅琊切不可掉以輕心。
“此江稱豁險,茲山復郁盤。”以下六句鋪述琅琊形勝設防。城依山而築,旁臨大江,山勢紆徐盤旋,林木鬱鬱蒼蒼。山川屏障環繞,如襟如帶,地勢優越險要。山上山下,修竹遍布,蔚然壯觀,城上危樓高聳,上乾青雲。“表里”,《左傳。僖公二十八年》:“表里山河,必無害也”。“襟帶”,張衡《西京賦》:“岩險周圍,襟帶易守”。詩中借用二事,言憑藉琅琊的優越便利地勢,必能固守無虞,表達出該城的雄偉氣勢。
登上女牆遙望,京城地勢和繁華之景歷歷在目。“回首見長安”,用王粲《七哀詩》成句,以長安喻建康,隱含戍守琅琊有保衛京師重責這樣一層意思。“金溝朝灞滻”四句,遐望之景。“金溝”,御溝。“灞滻”,二水名,在長安南,即今灞河、滻河。這裡以灞、滻代指秦淮河等流水,言御溝與這些水流相通。“鴛鸞”,即鴛鸞殿,在長安未央殿東。“灞滻”、“鴛鸞”切長安,典雅妥貼。京城裡,羽蓋鮮亮,朱輪華輦,馳騁往來;西域名馬,銀鞍煜崘,飛奔騰躍。琅琊作為軍事要地,護衛京師的責任多么重大!
足踏琅琊城頭,憑眺京師,面對一片昇平景象,不盡百感交集。徐悱卒時年僅三十,作此詩不過二十有餘,故曰“少年”。念及江海未平,烽煙四起,京都亦不時受到威脅,負恃少年耿介之氣,不覺怒髮衝冠。立功立業,當如東漢竇將軍北敗單于,刻石勒功於燕然,或者奮力一擊,打開函谷關,長驅中原。東漢王元曾說隗囂曰:“ 今天水完富,士馬最強,北收西河、上郡,東收三輔之地,案秦舊跡,表里山河。元請一丸泥為大王東封函谷關,此萬世一時也。”(《後漢書.隗囂傳》)“開函谷關”,反用其意。“懷”、“思”,具體寫出少年壯氣,是正面抒寫;“豈如”、“羞取”,反面落筆,琅琊既是軍事要地,守將當效法西漢絳侯周亞夫嚴於軍紀,絕不能如劉禮霸上兒戲。作為一個有膽識的少年,國家有事,不應也絕不會袖手旁觀於道路的!
結尾二句,“寄言封侯者,數奇良可嘆”,抒發感慨。李廣一生經歷大小七十餘戰,漢武帝以其數奇不予重要,後因失道愆期,被迫自殺,終二千石數十年不得封。數奇者不得封侯,如霸上兒戲的守將卻可能得到重用,看來,詩人是有所憂慮的。此外,據《梁書》本傳記載,悱“以足疾出為湘東王友”,自傷足疾,故不能慷慨從戎,護衛京師,建功立業,抑或是可嘆之一端吧?
琅琊城作為京師北邊的咽喉,軍事地位重要。詩人借登城寄託感慨,同時亦有提醒執政注意精兵良將防守之意。認為應重視如李廣這樣的將才,罷黜視軍旅如同兒戲的庸才,具有一定見地。全詩以西漢匈奴犯邊起調,豪壯蒼涼,已然震懾全篇。次琅琊形勝,次回望京師,次少年壯氣志操,結以感嘆,緊扣登城,文脈清晰可接。詩中用事頗為講究,“甘泉”、“上谷”,用西京事,以下以長安代指建康,以灞、滻鴛鸞、汗馬、霸上兒戲、李廣數奇,水道、宮殿、車馬、故實,多與西京切合,前後映帶,相互發明,文理貫暢,含蘊豐富。此外詩題為“古意”,故多用北方地名代指南方,借用古事以喻今情。若詩人創作時過於坐時拘泥,則不免有失“古意”之意了。
全詩風格剛健豪邁,情調高昂,與梁朝纖弱的文風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作者簡介
徐悱(?—525)南朝梁詩人。字敬業,東海郯(今江蘇鎮江丹徒人)人,徐勉第二子。生年不詳,卒於梁武帝普通六年。幼聰敏,能屬文。起家著作佐郎,轉太子舍人,掌書記之任。累遷洗馬中舍人,猶掌書記。出入宮坊者歷年。以足疾,出為溪東王友,遷晉安內史。早卒。父勉悲甚,為之作《答客喻》。妻劉令嫻作文祭之,辭甚悽惻。《玉台新詠》中有悱與令嫻的贈答詩數首,可以窺見這一對文學夫妻在閨房中的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