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在這裡生活了6年左右,在他近90年的輝煌生涯中所占的比重並不大,然而這6年是作為文學家的郭沫若至關重要的6年,無論是他的文學創作還是他的文學活動,都是從這裡起步並在這段時間內形成氣候的,因而有關郭沫若文學創作和文學生平研究的深入應離不開對於其博多灣生活的考察。
文章 《博多灣的情思》(轉)
博多灣畔一座一樓一底的小房子。樓上有兩間房屋作為寢居,日本人稱之為“部屋”。
底下是漁家式的建築,一邊是牆壁,一邊是敞開著的,雖然也是兩間的間隔,但並不成
其為房間。
從這小房子出來向左轉,再往西走不上一百步路遠,便可以到達海岸了。沿著海灣
綿延五六里遠的“千代松原”,像圍牆一樣在村子的南北緊貼著海岸穿過,形成了一道
天然的屏障。松原中,離大學後門不遠處有一座箱崎神社,供奉的是日本人的守護神—
—八幡大明神。
郭沫若和安娜就住在這所臨海的小房子裡。
約莫是上午9點多鐘的光景了,鄰近的漁民早已出海打魚,大學裡上課的鐘聲也早已
響過多次了。
安娜背著博兒在樓下燒茶。阿和三歲多了,獨自在沙灘上弓著背兒拾揀蚌骸。海水
時不時地湧上來舔吻他的小小的、赤裸的雙腿。
“孩兒爹爹!你今天又不上學堂去了么?”
安娜朝著樓上喊道。沒有應聲——此刻郭沫若又沉浸到那一堆文學和哲學的書籍中
去了,他的詩魂正立在地球邊上放號,在梅花樹下醉歌,在筆立山頭展望,在夜步十里
松原,在電火光中,在演奏會上……
這兩三個月來都是這樣,郭沫若一天到晚在樓上讀書和寫作,連學校也不願意進。
他對安娜解釋說:“輪船要煤燒,我的腦筋中每天至少要裝進三四立方尺的新思潮。”
但安娜卻斷定他是因為煩悶而發狂了。今天又是如此。也就沒有再催促他去上學。
壺裡的水滾沸著,茶煮好了。她接著又要忙著哺乳、洗衣、做飯。這是安娜每天固
定的工作程式,一個善良的靈魂消磨在繁瑣的家務勞動里了……
1918年夏天,郭沫若從六高畢業以後升人九州帝國大學,由岡山轉到了福岡。
郭沫若雖然學的是醫科,但他酷愛文學,有志於新文學的開拓事業。1919年偉大的
“五四”運動爆發了,個人的鬱積,民族的鬱積,在這時找到了噴火口,也找到了噴火
的方式。將近三四個月的時間,差不多每天都有詩興來猛襲,郭沫若抓住這瞬間進發出
來的思想的火花,並及時把它們寫在了紙上。這些內容和形式完全嶄新的詩作,經宗白
華之手陸續發表在上海《時事新報》的副刊《學燈》上。看見自己的作品第一次印成了
鉛字,他心裡真是有說不出的陶醉,從而更給了他熾熱旺盛的創作欲一個很大的刺激。
在1919年的下半年和1920年的上半年,便得到了一個詩的創作爆發期。
一天上午,他在學校的課堂上聽講,突然詩意襲來,便在抄本上東鱗西爪地寫出了
長詩《鳳凰涅pan》的前半部分。晚上行將就寢的時候,安娜為他鋪好榻榻米,但郭沫若
卻毫無睡意。詩的後半部的意趣又襲來了,一行行昂揚、鏗鏘的詩句如潮水一般洶湧而
至。“詩不是‘做’出來的,只是‘寫’出來的。”他伏在枕頭上,用鉛筆只是飛速地
寫呀,寫呀,全身都有點像發瘧疾似的乍寒乍冷,連牙關都在打戰。安娜奇怪了,關心
地問道:“怎么啦,你病了嗎?”
火光熊熊,香氣蓬蓬。鳳凰集香木自焚,復從死灰中更生,鮮美異常,從此不再死。
郭沫若一口氣把長詩寫完了,乘興又用歌吟似的聲調給安娜朗讀了一遍:
我便是你。
你便是我。
火便是凰。
鳳便是火。
翱翔!翱翔!
歡唱!歡唱!
安娜不大明白詩的含義。郭沫若充滿感情地向她解釋道:“這詩是在象徵著中國的
再生,同時也是我自己的再生。詩語的定型反覆,是受著華格納歌劇的影響,是在企圖
著詩歌的音樂化,但由精神病學的立場上看來,那明白地是表現著一種神經性的發作。”
在3月尾上,安娜又生了一個兒子,乳名博生,取其生於博多市,更祝其將來成個淵
博的學者。
因為沒錢請傭人,一切家中的雜務完全是他們自己動手。孩子剛生下三天,田漢
(壽昌)由東京到福岡來訪問郭沫若了。在這之前,他們兩個還有國內的宗白華已經在
通信中建立了友誼。田漢來到寓所的時候,郭沫若正在廚下燒火煮水,好等安娜來替嬰
兒洗澡;手裡還拿著一本詩劇在讀。安娜聽到有客人來,也就起了床。郭沫若不顧煙燻
火燎,一面做著家務,一面和田漢談笑。兩個都是自命不凡的人,郭沫若自比歌德,田
漢自比席勒。談到高興處,郭沫若偶而說了一句:“談笑有鴻儒。”
安娜下樓來為嬰兒洗澡了。田漢借題發揮,笑著對道:“往來有產婆。”
田漢這么說也許是出於無心,但郭沫若聽了卻感到受了不小的侮蔑。他想:“壽昌
大約是嫌我太不清高,太不自重,往來的是產婆下女,關心的是柴米油鹽,這樣是會把
詩藝之神駭到天外去的。但他卻沒有想到我假如有錢,誰去乾那樣的事?
上得樓去,田漢猶自聲韻滔滔,口若懸河,郭沫若側耳敬聽,幾乎沒有插口的餘地。
古羅馬時代最下等階級的市民除了產育兒女之外,無任何資財奉仕國家。因為郭沫若又
添了一個兒子,田漢就向他開玩笑道:“照馬爾薩斯的人口論講來,你要算是粗製濫造
了。”
郭沫若聽後不知是哭好,還是笑好。又想到古人說的“多男子則多懼……非所以養
德”的教訓,他只好使淚湖裡面的水灌向鼻孔里去。
晚上去十里松原中散步。田漢尚未結婚,正在和表妹易漱瑜女士戀愛。郭沫若則是
過來人,所以他用徵詢意見的口吻問郭沫若道:“結婚之後,戀愛能保持么?”
郭沫若不加思索地回答說:“結婚是戀愛之喪禮。”
“也有人說結婚是戀愛之墳墓的。”田漢皺著眉頭說道:“我現在正在研究中,如
莫有好方法時,我不想結婚。”
郭沫若想到了安娜和兩個幼子,便點點頭說:“能永不結婚,常保純潔的愛情心境,
最是理想的。結了婚彼此總不自由。這層倒還容易解決。有了生育更不自由,這層簡直
莫有解決的方法。”
春日融融,櫻花爛漫。接連兩天,郭沫若陪著田漢遊覽了福岡附近的太宰府和市內
的一些名勝。光照燦爛的自然供給了他們無限的詩料,從兩個年輕詩人的心中唱出了許
多自然的牧歌。
路旁有株老梅。田漢數道:“一、二、三、四、五……”花開可數。郭沫若蹁躚於
梅花樹下,引頸放歌:
“花呀!愛呀!
宇宙底精髓呀!
生命底源泉呀!
假使春天沒有花,
人生沒有愛,
倒底成了個什麼世界?”
歸時已是黃昏了,夕陽返照中一切物相都像在燃燒著一般。途中,田漢忽然對郭沫
若說道:“其實你很像席勒。”
“何以如此說?”
“席勒曾學醫,你也學醫……不過你有種關係又像歌德。”
“何種關係?”
“同婦女的關係!”
一句話把微醺的郭沫若喝醒了過來。大詩人歌德可以稱為德意志的賈寶玉,海涅就
曾說過歌德只曉得和女人親吻。田漢不在別的方面,偏偏在和女人的關係上把他比作歌
德,郭沫若不禁嚇了一跳,心中只是有說不出來的苦。“我想我今後也不學席勒,也不
學歌德,我只忠於我自己的良心!”一路之上他都在這么告誡著自己。
從1919年夏天開始,郭沫若便開始零零碎碎地翻譯《浮士德》。次年7月19日,他意
外地接到了《時事新報》主筆張東蓀的一封來信,請他把《浮士德》全譯出來,條件是
在《時事新報》上刊登廣告,售稿抑或抽取版稅都聽隨自便。郭沫若對這項提議感到異
常高興,安娜覺得有了版稅可以接濟家用,所以也喜出望外。
整整一個暑假郭沫若都沒有休息,每天清早四五點鐘便起床,連吃飯的時間都疼惜
著。費了兩個月的勞力,好不容易譯完了詩劇的第一部。初稿是用毛筆在質地柔軟的日
本“改良半紙”上寫出的,塗抹得厲害,所以他又工整地謄寫過一遍。不久學校開課了,
郭沫若把譯稿放在一個小小的壁櫥里,打算等有機會時再譯第二部。
大約過了一個月光景,有一個星期日郭沫若想把譯稿取出來整理一下。當他興致勃
勃地打開了壁櫥以後,臉色頓時變了!——原來那壁櫥有一個窟窿並且和旁邊的一個櫥
子的地板相通,約莫三分之一的譯稿被老鼠拉去做窩了,紙頭咬得和粉末一樣碎:
面對著譯稿的殘骸,郭沫若巨怔怔地,驚懂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本來還有一份底
稿,在第二次清寫時已經先先後後消費到廁所里去了。而被老鼠咬壞了的這一部分(
《街坊》以前的各場),在詩劇的第一部中又恰恰是最難譯的部分,把它重譯出來不知
還要花費多少精力!
郭沫若真是失望極了,連聲嘆道:“不幸呀,不幸呀,我又遇著了一次‘鼠災’!”
安娜也感到很失望,她搖搖頭對郭沫若說道:“這是說你不應該做文學家,所以你
第一次出馬便受到這樣的打擊。”
郭沫若和安娜不得不過著十分清貧的生活。剛到福岡的時候,他們住在離大學後門
不遠的一家性質與“當鋪”相當、但規模較小的“質屋”的質庫樓上,面積只有一丈見
方,人立起來可以抵著頂板。東北兩面各有一堵鐵格窗,看去很像鳥籠,也很像監獄。
就是這樣的樓房,每月也要六塊錢的房金。
幸好這時成仿吾來看望他來了。成仿吾見郭沫若住處狹窄,就讓他們另外在箱崎神
社前找了一處有樓的房子,和來日本就醫的湖南籍的陳老先生同住。於是安娜便成為陳
老先生一門的家政婦,郭沫若便成為聽差。陳老先生住院動手術時,他下課後常去看望,
有時在病室里陪住。
陳老父子在11月中旬走了之後,因為租房時預交過三個月的定金,郭沫若和安娜在
那所大房子裡一直住到年底。除夕之夜,又搬到了附近臨海的那座被魚腥包裹著的小房
子,和漁民為鄰。
搬家是在夜裡,天上亮著星星,松濤和海濤合奏著低沉的悲愴的哀音。安娜背負和
兒,郭沫若手提行李,在家家戶戶都在歡度除夕的時候,他們卻不得不受遷徒之苦了。
同受著生活上的壓迫,啜飲著人生的苦味之杯,夫妻兩人都不免有些傷感。途經十里松
原,郭沫若昂首向天,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
“你笑什麼呀?”安娜停下來問道。
郭沫若的眼眶紅了,非常傷感地對安娜說:“說來真是巧合,五年前也是在除夕晚
上,我離鄉背井經朝鮮來日本。五年之後的今天,又是在除夕的夜裡,我們不得不搬出
那所大房子。我們總沒有安生的日子。幸福總是遠離著我們。想起這些來我的感傷索性
大動了一下,做了好幾首絕詩呢。”
穿過十里松原,便到了海邊了。一股濃重的魚腥味迎面撲來,漁家處處吐放著朵朵
有涼意的圓光。原來這是一座只有六七戶人家的漁村,名叫網屋町。
好在地方近,行李又不多,郭沫若和安娜手提背負地搬運了一兩次,也就搬空了。
新居一樓一底。雖然簡陋得很,但住在海邊,住在森林的懷抱里,清風明月不要錢,松
聲海聲任耳聽,倒也怡然自得。每當夕陽落海時,血霞涴天,海色猩紅。人在松林中,
自森森的樹柱望出海面時,最是悲劇的奇景。
一對青年男女立在海邊昏茫的曠野里。女的一隻手持著洋燭,另一隻手罩著西北風,
免得把燭吹熄了。她的修長的手指被燈光照透,好像一條條鮮紅的美麗的珊瑚。男的借
著燈光在圖譜上尋索星名。女的問道:“那北斗星下鮮紅的一顆大星是什麼?”
男的把頭舉起來,朝天上看了一會兒,又找尋圖譜:“晤,那是牧夫呢。”
“那同牧夫品起的一顆清白的星子呢?”
“……那是少女呢。牧夫燃到了那個樣子,少女總是淡淡的。”男的回答說,分明
在暗示著什麼。
“你是想說?——”女人的聲音帶些領悟的笑意了。只見那男的把她手中的燭光吹
滅,兩人在天星之下擁抱著了,緊緊地接吻著……
這一對擁抱接吻的男女,就是郭沫若和安娜。
郭沫若雖然打消了向京大轉學的念頭,他的煩悶並沒有因此而消失。有兩三個月的
時間竟至狂到了連學堂都不願進了,一天到晚踞在臨海的這所小房子的樓上,只是讀文
學和哲學一類的書。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左拉的《製作》,莫泊桑的《波南密》、
《水上》,哈姆森的《飢餓》,波奕爾的《大飢》,還有好些易卜生的戲劇,霍普特曼
的戲劇,高爾斯華綏的戲劇。它們給他展示了一個無比輝煌的文學殿堂,一副多姿多彩、
千奇百怪的人生的畫卷。他愈是和這些文學書籍接近,便愈是厭棄醫學,回國的心事便
抬起了頭來……
正在這時,上海泰東書局邀請成仿吾回國任文學科編輯主任。躊躇滿志的成仿吾把
臨到頭的畢業試驗也拋棄了,決定3月底由神戶乘船動身。郭沫若聽到這個訊息後,便急
轉直下地決定和成仿吾同船回國。“這樣急迫么?”安娜問他道。“是的,我想馬上回
到國內去。”郭沫若向安娜解釋說:“‘五四’以後的中國,在我的心目中就像一位很
蔥俊的有進取氣象的姑娘,她簡直就和我的愛人一樣。”當國內許多青年感受著知識欲
的驅迫,都爭先恐後地跑向外國去的時候,處在國外的郭沫若卻苦於知識的桎梏而欲求
自由解脫,跑回國去投進“愛人”的懷裡。
安娜平常雖是阻擋他,不要他轉學,不要他回國,但她看到郭沫若就像成為了狂人
一樣,呆在家裡幾個月不進學校,也就決心讓丈夫把醫學拋掉,回國去另外找尋出路。
“這樣也好,”她對郭沫若說:“你的天性如此,誰也不可強求的。”
安娜的臉上滾動著幾滴水珠,不知是雨滴還是眼淚。郭沫若和她吻別後,獨自一個
人到箱崎車站去搭夜車。在夜雨中從十里松原穿過時,他回頭望了一下那座臨海的小房
子——那裡猶自亮著燈光,安娜仍佇立在門首向他眺望
她的心一直緊緊跟隨著他,如像聖母瑪利亞一樣在為他送行。
郭沫若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和夜雨一樣淋淋漓漓地灑落著。他的心中這時湧起了
萬千的感慨,就好像古代的武士出去上陣一樣……
“不是說自己很勇敢,有視死如歸的精神,是自己的漂泊的前途,吉凶莫卜。”
這樣思量著,他冒著夜雨大步朝前走去。不一會兒,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黑黝黝的松
原之中了,而聲聲海濤仿佛在身後催促著他快快趕路,又仿佛在呼喚著他早早歸來……
公元1274年,進攻日本的遠征軍由朝鮮揚帆出海,駛往九州島,遠征軍共兩萬五千人,其中蒙古人和高麗人大約各占一半,還有部分女真人和少量漢人。遠征軍的統帥為蒙古人忽敦,兩位副統帥為高麗人洪茶丘和漢人劉復亨。元軍航行至博多灣,首先攻占並蹂躪了對馬島和壹歧島,島上守軍崩潰,藩主剖腹自殺。然後分三處在九州登入攻入內陸。三路入侵軍隊中,一路為主力,兩路為策應,主力部隊的登入地點為博多灣。
面對第一次“蒙古來襲”,日本鎌倉幕府調集部分正規軍迎戰,九州沿海各藩也緊急組織武士和民兵參戰。慘烈的戰鬥進行了二十多天,日本人戰術較為落後,在開始的戰鬥中蒙受巨大傷亡,但他們仍然成功地阻止了元軍的推進。在相持了幾天后,日本人漸漸適應了蒙古人的戰術,於是開始反擊。主要由武士組成的日本重騎兵隊尤為英勇,他們在弓箭手的支援下冒著箭雨列陣衝擊敵人,與敵軍貼身近戰,使蒙古人的弓箭優勢失效。劉復亨在激戰中受傷,元軍折損大半後退回海灘依託回回炮防守。至此元軍傷亡慘重,進展無望,他們的敗局已不可避免,由於箭和給養都即將用盡,元軍無力繼續守住陣地,他們只得上船撤退。在返回朝鮮的路上,元軍的艦隊遭風暴襲擊,遭受了一些損失,不過大部分船隻安全回國。
此次戰役日本史稱“文永之役”,蒙古人在東亞第一次遇到了裝備訓練和勇氣都不遜於自己的對手。高麗人在戰鬥中主要負責近戰,他們因遭受日本人的正面衝擊而損失慘重。故而高麗人對日本軍人的戰鬥力,尤其是日本人的戰刀印象深刻,據說元軍普通士兵的刀劍與日本刀一碰即斷。相對來說,使用弓箭的蒙古人損失小一些,在他們看來,日本人的弓箭雖威力強大,但射程很短,不能跟蒙古角弓相比。
第一次侵日戰爭結束後,忽必烈認為日本人已領教了蒙古 人的威力,遂再次派使者去日本要求臣服,但日本人很乾脆地將蒙古使者斬首。忽必烈自然不會忍氣吞聲,在統一中國之後,他便著手準備第二次海上入侵。軍隊由中國各地,蒙古和高麗招集至沿海地區接受登入作戰訓練,遠征軍的糧秣補給也源源不斷從全國各地徵集,同時高麗和中國東南沿海的造船廠也晝夜趕工,製造大小戰艦和運兵船。
如此大規模的遠征準備自然無法保密,日本人嚴密偵視元帝國的動向,對即將到來的第二次“蒙古來襲”做了充足的戰爭準備。此時日本政局穩定,北條時宗對鎌倉幕府和日本各藩的控制遠勝以往,因此日本人能夠動用更多的人力物力抗擊入侵。幕府在九州徵用民夫於博多灣一帶敵人最有可能登入的地區沿海灘構築了一道石牆,用以阻礙蒙古騎兵。當敵人進攻日期臨近時,北條宗盛和北條宗政分別率精銳武士軍開往本州和九州沿海地區布防,北條宗政的鎮西軍後來成為戰鬥的主力。同時九州各藩開始動員民兵,日本其他地區的武士也趕來參戰。
公元 1281年,元帝國龐大的遠征軍由江浙和朝鮮兩地同時出發。此次出征的軍容十分壯觀,共有大小船舶近五千艘,軍隊約二十萬,其中蒙古人四萬五千,高麗人五萬多,漢人約十萬,其中漢人大半為新附軍(收編的南宋軍),遠征軍中蒙古人自然是作戰的中堅。北方出海的艦隊於五月底如日本人所料抵達博多灣,在等待南方艦隊期間,蒙古人輕易攻占了博多灣的幾個島嶼,島上的居民全部遭屠殺,島上的建築物也被盡被毀壞焚毀。六月上旬,南方艦隊抵達,兩支龐大艦隊在九州外海會合,之後元軍開始登入作戰,登入地點九龍山距上次戰爭主力部隊登入的地點不遠。這次遠征軍遇到了更頑強更有效的抵抗,日本軍隊以石牆為掩護,不斷擊退元軍的進攻,還伺機組織反衝鋒。日本人最成功的一次反擊擊潰了高麗軍主力,高麗軍統帥洪茶丘被俘殺,幾名蒙古高級指揮官也相繼陣亡。激烈的戰鬥持續了一個多月,遠征軍的損失已超過三分之一,但依然不能突破石牆。到七月下旬,元軍的糧草和箭已基本告罄,此時無論蒙古人還是日本人大概都以為這次戰爭的結局將和上次相同,會以元軍的撤退收場。
八月一日,太平洋上突然颳起了猛烈的颶風,風暴持續四天,(此乃日本人所謂“神風”)元軍南方艦隊的艦船基本被毀,北方艦隊的艦船也損失大半。北方艦隊剩餘的艦船搭載指揮官以及部分蒙古軍和高麗軍逃離戰場駛返高麗。南方軍的指揮官和部分高級官員眼看回天無術,也只得丟下大部隊,乘南方艦隊殘存的幾艘船逃離。此時九龍山的海灘上尚留有近十萬元軍,這些人失去了補給和退路,又無力突破日軍的防線,現在只得等死。三天后,日本人開始反攻,將殘存的元軍驅趕至一處名為八角島的狹窄地區,然後縱兵攻擊。元軍大部被殺,剩餘的兩萬多人作了俘虜。日本人按照蒙古人的標準把俘虜分四等,前三等,即蒙古人,色目人,女真人,高麗人和北方漢人全部被處死,四等的唐人(南方漢人)免死後成為部民(賤民)。今天的博多灣還有一座名為“元冠冢”的小山,據說是當年元軍將士的集體墓地。
日本史稱第二次蒙古入侵為“弘安之役”,此次戰爭日本人投入的軍隊論質量和數量都遠勝過“文永之役”,蒙古人在戰術上沒有絲毫的優勢。按照日本人的說法,蒙古人的戰鬥力並不像想像的那樣強大,日本武士在各方面都勝過他們,尤其在裝備和戰技方面。日本人裝備的優勢不僅在於戰刀,也在於武士的鐵甲,據說只要距離稍遠,蒙古弓箭就無力穿透武士的盔甲。日本武士完全脫產,自小開始接受嚴格的軍事訓練,他們的戰技勝過蒙古人毫不奇怪。蒙古人的記載稱日本人擅長單打獨鬥,這可以和日本人的說法相印證。日本人對元軍中的漢人評價最低,在他們看來,漢軍貪生怕死,士氣低落,是標準的魚腩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