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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Novel1.陽台在朝南的一面,晾在裡面的衣服只有兩件,一件白色T恤和一條灰色運動褲。
有時候,3A會起得很早,失眠算不算睡眠的一種?這是一天中的清晨6點,陽光正透過灰濛濛的窗戶照進來,落在陽台里的衣服上,也落在3A的頭髮和肩膀上,透過窗戶,3A可以毫不費力的看見對面的通惠河,中間隔著一片草地、幾棵松樹和一堵水泥院牆,在這個位置,還聞不見河水散發出的陣陣臭味,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3A會先喝下一杯水,然後套上衣服出門跑一圈,順著河邊的水泥路,也順著路邊的兩排柳樹,這樣的早晨,已經持續了兩個禮拜。
屋子裡還住著一個人,晝夜顛倒是這個人的習慣,也就是說,這個時候,他肯定是剛睡下不久,是坐著這個城市的最早一班公車回來的,如果3A推開靠北房間虛掩的門,看到的一定會是他。屋子不算小,有93平米,這是剛搬進的那天,房東老太太說的,老太太伸出右手將食指彎曲,接著又伸出左手,豎起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就在3A和老太太忙著進出各個房間登記物品的時候,屋子裡的另外一個人就站在朝南的陽台上,他還打開了一扇窗戶,把頭伸出了窗外,一根煙正叼在他的嘴上,窗戶下面有很多東西,草地、松樹、汽車、男人或者女人,不知他當時正在看的是什麼。
鏡子就掛在洗手間的牆壁上,一走進去,3A就能看到它,它幾乎占據了這個狹小空間的一整面牆,同時又使整個空間顯現出兩倍的大,即便如此,眼前的一切也還是顯得很擁擠。最近一段時間,3A的雙手常會時不時的發抖,不過點燃一根煙,還是沒有難度的,只需要將煙從盒中掏出,然後弄出一團火靠近它就行,而給自己卷一根煙這樣的事情,3A是不在行的,他總是卷得很慢,又難看,他幹不了這樣的細緻活,做一根麻煙的步驟大致如下:取白桿香菸一根,將菸絲抽出,然後將葉子塞入桿中,夯實以後,將口封好,還可以試著將菸嘴中的海綿抽出,撕掉一半再塞進去,這樣,就可以了,有了它,時間總是過得很慢。
鏡子裡抽菸的人是心事重重的,特別是在他狠狠的吸了一口以後,他仰著頭,燈光就在離他頭頂不遠的地方,吸進的煙被嘴慢慢的吐出來,一點點,有時又乾脆一口吐完,就這樣,然後眯著眼站在一團霧裡,偶爾還會有一滴水落地的聲音,很難聽,接下來,這團霧會慢慢的四處發散,直至不見。整個上午,他會一直處於這樣的變化之中。
除了幾件簡單的陳設,客廳里沒有更多的東西;最顯眼的要數北牆上掛著的一幅照片,2米乘2米,無疑是3A所見過的最大的一張,這是剛搬來的那天,同屋帶過來的。照片中一共有6個人,從左至右一字排開,將6個人緊緊圍住的,是一片濃濃的夜色,夜晚也不是千篇一律的,只要有一點光亮,看起來就可能會不一樣。在畫面中,一共有3盞燈,分布在畫面的左側和右側,左邊一盞,右面兩盞。在3盞燈的照耀下,6個人的臉還是能夠被認清的,6個人中,有兩個老年人,三個中年人,還有一個少年,少年站在畫面的中間,看起來像是有意安排的,少年的頭上帶著一頂鴨舌帽,也許,因為看得不是很清楚,帽子下面是一張稚氣未脫的臉,雙目炯炯有神,除了他以外,其他5個人的眼神就變得有些模糊了,不過,6個人還是有一個共同的特徵的,那就是他們的手上都拿著東西(雖然東西並不一樣),6個人手裡拿的東西分別是白菜、鞋子、母雞、玉米、菜刀和磚頭,磚頭拿在少年的手裡 。以上就是照片中最容易看見的部分,想要發現更多的細節,就得更近距離的接近它,每次走過它的時候,3A都會忍不住看上一眼。
2.窗外是更多的陽光,一片挨著另一片,壓在植物、空氣以及行人們的頭上。
也許氣溫還要下降,誰知道呢,除了貼身的T恤之外,3A還套著一件羽絨馬甲,淺灰的顏色,看起來髒髒的,特別是胸口的位置,有兩塊明顯的油漬,應該是去年的某個時候弄在上面的,不知還能不能洗得掉。這樣的衣服,穿起來真安全,像躲進了自己的窩裡一樣。已經很長時間沒好好睡覺了,每天的食物也只剩幾片麵包和一瓶統一綠茶,所以走起路來,才會輕飄飄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雲彩上,(這不過是個虛弱的比喻,就像此時3A的身體一樣)。
眼前的建築,毫無特色可言,幾十個灰突突的空間碼在一起,帶著易碎的玻璃和雷同的空調外機,在院牆邊一整排白楊樹的濃濃陰影下,顯得極不牢固,相信其中的任意一棵砸過來,這些建築都會應聲癱掉一塊。一切都還在原來的地方,和昨天毫無分別,路面也還是很乾淨,打掃的人早已不知去向。路邊花園裡的植物並不多,但大部分卻叫不上名字,最多的應該是草,一片片趴在地上,還沒到它們枯萎的時候,在它們的身上依然有灰塵、露水和孩子們的腳。聽不見一點草的聲音。有風從小區門口吹過來,路過3A的頭髮和身體,緊接著便快速的吹向巷子裡的每一個死角。
通惠河真的是一條河嗎?如果是的話,它會流向哪裡?在3A的記憶里,河有很多種,一個長在臨水小鎮的人,腦袋裡有幾條河,這沒什麼好稀罕的,不過眼前的通惠河真的不像是一條河,它滿身油污,費力的流淌著,從西向東還是從東向西,根本就搞不清楚,只知道每天中午太陽很足的時候,就會有撲鼻的臭味從它的身體裡飄出來,慢慢的包圍整個小區甚至更廣闊的地方,而現在,離中午還早,通惠河還是靜悄悄的。
路上的行人不少,和往常一樣,有的往東,有的往西,這取決於一條馬路的方向。那些迎著太陽行走的人,也並沒有比其他人更加閃亮,他們一樣的滿臉愁容,急匆匆的。早餐、公車、勞碌的人,構成了一個城市的又一個早晨,每次路過人群,3A都會跑上幾步,只有這樣,才可以確保與他們之間的距離,為此,他常常搞得心跳過快,氣喘吁吁。
又一個毫無意思的早晨,沒有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重新坐回沙發上的時候,已經接近7點,3A摸出手機看了個仔細,再過幾分鐘,就可以試著發出這一天裡的第一條簡訊,這是一件相對重要的事情,在這漫長的幾分鐘時間裡,3A需要努力的睜著雙眼,以此來應對一種昏沉沉的感覺。
沙發就靠在客廳的西牆邊,正對著門,是燥人的紅顏色,看起來十分的笨重,但很柔軟,所以3A才會日以繼夜的呆在上面,白天坐著、晚上躺著,等到下一個白晝來臨的時侯,才又重新的坐起來,守時又機械。面前的木質茶几上有剛剛不小心碰撒的紅茶,茶水的褐色在純白色茶几表面的映襯下顯現出血一般的顏色,需要3A做的是迅速的找來一塊抹布,吸乾表面的水分,然後再將散落的茶葉團在一起,扔進桌腳的垃圾筒里,用不了一分鐘,這將是一連串精準無誤的動作,像經歷了上萬次的排練一樣。等到身邊的一切重新變得乾淨、整潔和有序之後,局面才再次回到掌握之中。
在右側視窗自然光的照映下,3A的臉顯得格外消瘦,長長的頭髮遮住了前額以及這張臉的一側。在他的左前方是一扇門,準確的說,那是一扇門的背面,上面寫滿了塗鴉般的神秘字母,看不太懂,而他的目光則剛好僵死在門與茶几之間這塊有限的空地上,找不到一個明確的焦點。坐在沙發里的身體顯現出的是同樣的生硬與不協調,像一尊不入流的冷酷雕塑,他的雙手放在自己的雙腿之間,肩膀以及雙臂因上聳和彎曲而顯得過度的緊張,而在肩膀的上面,則是略微前傾的頭腦以及裡面正在醞釀的一場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