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過沁園春

“斗酒彘肩,風雨渡江,豈不快哉! “風雨渡江”,顯然是劉過旦夕想望的“北伐”的象徵。 此詞作於寧宗“開禧北伐”前不久,“風雨渡江,豈不快哉!

沁園春
寄稼軒承旨,時承旨招,不赴。(一題作風雪中
欲詣稼軒,久寓湖上,未能一往,賦此以解。) 
劉過 
斗酒彘肩,風雨渡江,豈不快哉!被香山居士,約林和靖,與坡仙老,駕勒吾回。坡謂“西湖,正如西子,濃抹淡妝臨鏡台。”二公者,皆掉頭不顧,只管銜杯。白雲“天笠飛來。圖畫裡、崢嶸樓觀開。愛東西雙澗,縱橫東西水;兩峰南北,高下雲堆。”逋曰:“不然,暗香浮動,爭似孤山先探梅。須晴去、訪稼軒未晚,且此徘徊。”
據岳飛之孫岳珂《桯史》記載,珂與劉過飲西園,“改之(劉字)中席自言(此詞本事),掀髯有得色。余率然應之曰:‘詞句固佳,然恨無刀圭藥,療君白日見鬼症耳。’座中鬨堂一笑。”岳珂少劉過三十歲許,又好作大言,所敘是他對這首《沁園春》的看法,未必當面云云。這首詞突破時空,奇思奇境奇語,不能以不作分析之“白日見鬼”一語薄此千古奇詞。
“鬼”實際上還有一個,就是劉邦連襟、鴻門宴上的樊噲,起筆“斗酒彘肩”用的就是他的典故。劉過以樊噲這位莽漢自喻,非徒作空言,改之氣質與心靈頻率及對天下事的觀點等深層共鳴於辛稼軒,沒有這股生啖豬肘氣吞河嶽的粗豪之氣,要學辛算白搭。劉過也沒處心積慮要學辛,英雄所見略同。南宋少見與辛耦合如改之者,學辛如強弩之末足跟不穩者有的是。
“斗酒彘肩,風雨渡江,豈不快哉!”把樊噲放到一個“風雨渡江”的環境裡真虧改之想得出,可與易水荊卿和《大風歌》相比。然沒痛快下去,被三位“駕勒吾回”,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游起水軟風輕的西湖來。東西二澗,南北高峰,里外二湖,孤山訪梅,“風雨渡江”的狂暴淋漓呢?跑心裡去了。此逆入法,亦劉永濟先生說詞家抒情法的“辭雖曠達(悠閒)情實鬱抑”,如蘇軾“持杯月下花前醉,休問榮枯事。”(《虞美人》)月下花前,何能真慰劉過。郁達夫所謂“萬一國亡家破後,對花灑酒豈成詩”也。
劉過一生力主恢復北土,並一直積極實踐。與辛棄疾的交往即例證。自1164年“隆興和議”之後,南宋士大夫“諱言恢復”,文恬武嬉醉生夢死得過且過,到劉過作此詞的嘉泰三年(1203),已經“太平”了四十年。劉改之借三位古人的名作描繪渲染“暖風熏得遊人醉”的西湖,與樊噲“斗酒彘肩”風雨渡江的濃墨大筆粗線條形成鮮明對比。關西大漢執鐵板的高唱:“豈不快哉!”壓倒了風雨,對淡妝濃抹的西子、崢嶸圖畫的樓觀和暗香疏影的梅花來說,不啻振聾發聵的晴天霹靂。所以劉過此作,本意全不在摭拾前人,而在掃空萬古,──臨安快要化為鬼域和陰曹地府了!也許這才是改之描寫“白日見鬼”的良苦用心。“風雨渡江”,顯然是劉過旦夕想望的“北伐”的象徵。
這是劉過直接寫給辛棄疾的第一首詞,據說辛得之大喜,邀去酬唱彌月,臨別賙之千緡。劉是終身流落江湖的一介布衣,據詞話,辛曾數次巨資周濟,但劉屢隨手盪盡。
此詞作於寧宗“開禧北伐”前不久,“風雨渡江,豈不快哉!”已是露出桅桿的巨型戰船。“風雨渡江”是免於“白日見鬼”的唯一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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