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孟特·阿加狄也維奇·季米里亞捷夫

他是1861年進大學的,選的是數理學院的自然科學系。 但在這樣的惡劣條件下,季米里亞捷夫仍繼續他的科研工作。 季米里亞捷夫知道,他的同志和朋友是很多的。

簡介

克里孟特·阿加迪維奇·季米里亞捷夫(1843—1920),1843年6月3日出生於俄國的聖彼得堡。他的父親出身於貴族家庭,卻離經叛道信奉徹底實現共和政體的觀點,在擔任稅務主任的官職時,終因思想上不可靠的罪名,被解除了職務。他的母親原籍是英國人,受過良好的教育,精通英、法、德等國文字。所以季米里亞捷夫從小就受到了進步思想的影響和文化藝術的薰陶,並學會了幾種主要的歐洲語言。 1858年,由於父親被免職後,家庭人口眾多、度日艱難,季米里亞捷夫開始獨立謀生。他擔任了《聲報》的英文翻譯,譯出了多篇英國名家的長篇小說,還編著了一些通俗的小冊子。用他自己的話說:“從15歲起,我的左手就不再耗費一文不是用右手掙來的小錢”。 1861年,季米里亞捷夫考人了彼得堡大學,開始學習法律,不久又改學數些羚和自然科學。可是,第二年他就因拒絕在決不參加大學生抗議集會的保證書上籤名,而宣布退學。在這一時期,他已經在閱讀秘密的革命文學書刊了。車爾尼雪夫斯基、赫爾岑、杜勃羅留波夫等人的著作對他影響很大。 1 866年,季米里亞捷夫終於以旁聽生的資格,結束了他在彼得堡大學自然科學部的學業。並一直從事研究。

童、少年時代季米里亞捷夫

1843年(舊曆5月22日)生於聖彼得堡。他的父母屬於那一小群先進的有教養的人物。季米里亞捷夫的自覺生活開始於那個“黑暗時代”,即俄國還在盛行農奴制度的時代。他出生前30年,十二月黨(一個秘密的革命組織)正在圖謀推翻專制主義和廢除農奴制度。1825年12月14日,十二月黨人舉行了一次反對專制主義政權的起義,但因這些革命者人數太少,雖得到人民同情,卻距離人民很遠,最終遭到鎮壓。十二月黨起義和失敗的風聲傳遍了全國。人們紛紛議論“自由問題”。再加上當時克里米戰爭(1853—1856年)中俄國的失敗更暴露出農奴制度的腐朽和衰弱。在當時俄國先進的革命者心中已經醞釀著革命思想了。以上便是季米里亞捷夫出生時俄國的一般社會政治狀況。也是他的父母所抱持的根本思想以及對於周圍現實世界的見解。這位未來的科學家,就是在他父母的影響之下,從早年起漸漸形成其社會政治見解的。季米里亞捷夫的父母並非真正的革命家,但他們仇恨俄國帝制,他們的兒女也繼承了這個仇恨。季米里亞捷夫後來回憶他的父親阿加狄·塞米諾維奇時,稱他的父親為“尼古拉第一時代的真誠的共和黨人”。塞米諾維奇當時確實被人視為“不穩分子”,並以“自由思想”著稱的。他常常以興奮的感情說起法國大革命(1789年),說起其中一個重要領袖,“窮苦人民之友”的羅伯斯庇爾。父親的革命精神不僅遺傳給兒子,並且引起其他的重大後果。以“不穩分子”著稱的阿加狄·塞米諾維奇,當然有不少的仇敵和反對者在帝制官僚群中。皇帝尼古拉第一本人就是反對他的。在此情形下,持共和思想的阿加狄·塞米諾維奇自然不會一帆風順。例如,在他當稅局主任時,那些皇帝忠僕都以“監察使官”自命,千方百計訪求他在職務上的錯誤。到了他們明白一切陰謀在這裡都施展不開、明白謹慎而廉潔的阿加狄·塞米諾維奇決不會有什麼職務上的“疏忽”詒人口實時,他們便決定乾脆使用公開而粗暴的手段對付他了。他們解除了他的官職,給他微少的退職金,不讓他做工作。季米里亞捷夫一家的物質條件突然惡化了,阿加狄·塞米諾維奇兒女眾多,家計難以維持,不願就此屈服。他要求官職,聲明他有“工作權”。但是“上級”不理會這個要求。家庭經濟窘迫,對於克?阿?季米里亞捷夫自然也有好的影響。季米里亞捷夫家並非貴族,孩子們是在勞動環境中長大的,很早就有勞動習慣。克里孟特·阿加狄也維奇少時就已自覺有獨立勞動之需要了。那時他已視勞動為自求生存的手段。同時,他也明白:為了謀生的勞動,還不是最快樂的勞動。雖然他15歲時候就不得不依靠自己勞動來謀生,但這絕不會摧殘他很早就湧現出來的對科學的興趣,反而更迅速增進這個興趣。後來自述他的生活時,關於這個第一階段他說道:從十五歲起,我的左手就未曾耗費了不是用右手掙來的一個小錢。在這些條件下,謀生總是占第一位置,研究科學則是出於興趣,在做完了謀生工作而休假的時候。但由此,我能安慰自己說:我這般做是憑靠自己的勞動,而不是憑靠他人勞動,如地主少爺和商人小官那樣。只在以後,我所辛苦鑽研的科學本身才漸漸成了一種湧泉,不僅能滿足他精神上的要求,而且能滿足他物質上的要求,——起初他個人的要求,以後他一家的要求。但那時,他已經在道義上認識到:他的科學研究工作有其社會的價值,至少同以前他為謀生的工作有相等的價值。季米里亞捷夫最初的教育是從家庭得來的。這個教育基礎打得如何結實,可以從一件事情看得出來,即:他未曾進入大學以前,已寫了一些通俗的科學論文和小冊子,並得到讀者歡迎了。外國文學學習在他的親職教育之中占據很重要的位置。這一點應歸功於他的母親阿德來伊達·克里孟特也夫娜。她精通英文、法文、德文。他年紀輕輕便能學會這幾國文字,首先應當感謝他的母親。一個少年剛剛踏入社會生活,便能認真地從事於文學翻譯工作,而且翻譯得很好。這工作不僅給了他以謀生的工具,更重要的,是及時地大力地幫助他精練自己的文字,那優美的文筆,——這文筆是他的一切著作的不可磨滅的諸多優點之一。說到克里孟特?阿加狄也維奇所受親職教育的良好條件的時候,也須指出他的哥哥德米特里·阿加狄也維奇給他的重大影響。這個哥哥後來成了有名的統計學家,他的一部著作曾得到列寧的讚美。他給弟弟以關於植物學和化學的初步知識,初步教弟弟以實驗方法,因為他本有豐富的自然科學修養。在他的影響之下,他才發展和鞏固了少時湧現的對於自然科學的興趣。克里孟特·阿加狄也維奇自己承認,他的社會性的科學工作,其最好的方面首先是從他的父母那裡得來的。所以,他的著作“科學和民生”是奉獻給他的父母的,他在獻詞中寫道:自從我初有自覺以來,……你們就從言行兩方面灌輸我以對於公理的無限的愛,以對於各種不平,尤其是社會不平的深刻的恨。現在我奉獻這本書給你們,書中各頁含有一個共同的目的,即都趨向於科學的真理,於道德的、社會道德的、社會主義的真理。

大學時代青年季米里亞捷夫

他對於“社會責任”抱著什麼見解,可以從他在聖彼得堡大學讀書的最初幾年的生活中看得出來。他是1861年進大學的,選的是數理學院的自然科學系。自然科學的研究完全適合這個少年的基本傾向,他是懷著最快樂的心境踏進大學之門的,他後來寫道:“我們那時愛大學,也許比現在的人更加愛些,而這不是沒有道理的。對我個人說來,科學就是一切,沒有絲毫升官發財觀念夾雜在這個感情裡面。這並不是因為我的處境特別順利——不是的,我的教育費用是靠自己工作掙來的,——我的腦子裡從沒有想到我的事業和我的前途——因為關於現在的問題已經占滿了我的頭腦。”他的大學生活好像會一帆風順地過去。但不久,他就遭遇一場嚴重的精神考驗了。那時,國內革命運動又以新的力量成大起來,時常發生農民起義,政府以最殘酷的手段鎮壓這些起義者。革命在知識分子中間醞釀,甚至波及於青年學生,以罷課形式爆發。教育部官吏和反動教授,竭力勸說學生,要他們相信:科學和政治沒有關係。但並非一切學生都能相信這話,所以政府採取更粗暴的手段。教育大?臣普提亞丁命令各大學實行所謂“保證書”制度,即每個學生都須簽署保證書,保證自己決不參加社會非法活動。這是把粗暴的警察方法輸入高等教育機關之內。聖彼得堡大學大多數學生拒絕簽署保證書。同在1861年進入大學的、他的弟弟華西里?阿加狄也維奇也同樣這般。這個弟弟後來成了文學家,做《祖國之子》雜誌的一個撰稿人。由於拒絕簽署原故,這倆兄弟被傳到警察分局去。分局長用盡種種可能方法,要使這倆個固執分子“覺悟”,要他們簽署保證書。但無論勸說、利誘、威嚇,都不能動搖這倆兄弟。到1862年兩人都被大學開除了。不難想像,季米里亞捷夫是怎樣經歷這場考驗的。“好多人,非常多的人,寫文章議論罷課的學生,但有人解釋過罷課學生的心理嗎?我就經歷了這種心理。……”以上是他在《新大學門前》論文中寫的一段話。經過四十多年,又得到經驗教訓之後,他活生生地記起了久違的事實。他用鮮明的顏色描繪出當年的畫面,即當年擺在他面前的兩條道路,二者必走其一。當時情形是:不服從這個警察新制,便須離開大學,也許永遠拋棄科學。……自然,事情並不是簡單到為了拒簽保證書,而是為了確信:投降於這個反動政府面前是可恥的事情。但那精神時的負擔並不是很輕鬆的。我還記得,每逢門德列也夫授課(我特別喜歡上他的課)的日子來到時,我總會忽然害怕起來,仿佛魔鬼默飛士托費列斯此時會拿著保證書偷偷摸摸走進來,叫我簽字,——不是用墨水,而是用血簽字。……那時,我特別想起那位從不斷課的同學,波羅的海區域的一個貴族子弟,此時正坐在課堂里,聽門德列也夫授課。為什麼呢?只因為他,除了化學以外,並不了解我所了解的,並不感覺我所感覺的。季米里亞捷夫明白:再不能不關心本國政治生活了。他做了罷課學生,就是以此表示他對於“社會不平”的第一次激烈的抗議。在全部制度中,這種不平是到處可以感覺到的,從殘暴鎮壓農民起義者起,至普提亞丁的“醜惡的保證書”為止。季米里亞捷夫將這次精神鬥爭堅持到底。雖然,對於他,科學是一切”,但他仍舊毫不遲疑地選取了應走的道路,而走出了大學之門。他在上引的論文中又說:現在,我已過了六十歲,對於少年時代的情況,可以用不動感情的‘旁觀者’來回憶了。我當時那樣做是對的,我應當感謝命運,或寧可說感謝周圍環境,它使我那樣做。科學並未離開我,——科學決不會離開那些不講利害而誠心待它的人。至於我的精神品格,倘若我通不過第一次考驗,倘若第一次精神鬥爭以妥協結束了,那還有什麼?說呢?我可以這般安慰自己:我繼續上化學課也是“為人民服務”么!不,我不能這樣做。…是的,科學並未離開,也不會離開季米里亞捷夫。他沒有再做大學生,但因此他有什麼損失么?毫無損失!一年之後,他以旁聽生身份回到大學,權利雖受限制,對於科學的熱情仍舊沒有降低。他仍然刻苦耐勞,做了許許多多的工作。大學旁聽生季米里亞捷夫仍能於1866年完全成功地修畢學業,而且因為有了他的論文“論菰皮”,獲得學士學位和金質獎章。季米里亞捷夫的大學時代在官方便是這般結束了。但無論獎章或學位,都還不能告訴我們他在那幾年大學生活中學得了什麼。這兩樣東西固然是與學得大學課程規定內的知識有關聯的,但他還是學得其他的不在官方課程規定之內的好多知識。大學畢業並不怎樣希罕。好多青年人修畢了大學學業,其中也有不少的人獲得獎章和學位,但以後能在科學中留下顯著痕跡的人則很少!好多姓名沒有人認識,好多姓名當時雖有人認識,但後世便忘記了。季米里亞捷夫為什麼會成為俄國最多人認識的最受人敬愛的姓名之一呢?這有許多的原因。是什麼環境促成了季米里亞捷夫,這位科學家、思想家、戰士,發展其剛強的和明朗的才幹,——此點留待以後再說。但現在既然說到了他的大學生活,就必須指出那幫助他精神成長的幾個重要條件。這裡不可忘記:無論什麼人,他的功業和成績,都不是專靠這些或那些有利條件的,而是兼靠自己努力的。好多事情依賴於本人的意志,他的魄力,他的專心,他對於這件事的愛好,他為這件事耗費的精力。一切偉大人物的成功都可以列為佐證。季米里亞捷夫既然準備從事於科學研究,便不能以學得大學講壇上的知識為限。大學課程遠不能滿足他的要求。幸而有可能求得其他更多的知識,他廣泛地利用了這些可能。那時有許多研究科學的學生小團體,他非常熱烈地在其中做工作,特別引起他的興趣的小團體中,有一個是他的先生,植物學教授柏克托夫所組織的。在學生小團體中做工作,對於季米里亞捷夫有很重要的意義,這是他的社會性的科學工作。他在這些小團體中做報告,演講,他的驚人的科學歷程就是從這裡出發的。所以,後來他提到柏克托夫總帶有很大的熱情和敬意。整代“聖彼得堡大學生”都很敬愛柏克托夫,正因為“他身邊集合了研究自然科學的學生,輪流宣讀論文,進行科學辯論,等等”。但季米里亞捷夫並不以在這些小團體做報告為滿足,他在大學讀書那幾年還找到了另一種“聽眾”,人數更多些,成分更複雜些。這就是《祖國雜誌》的讀者。這位天才的青年人通過《祖國雜誌》第一次現身於廣大民眾面前。

教授生活

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先後幾十年中間,克里孟特·阿加狄也維奇·季米 里亞捷夫的姓名是莫斯科大學生最敬愛的幾個姓名之一。在我們看來,這個 姓名乃是幾十年間俄國高等學校所產生和發展的一切最好的事物之象徵。
季米里亞捷夫在彼特羅夫農學院(1923 年改名為“季米里亞捷夫農學 院”)和莫斯科大學兩個地方當了四十多年的教授。在這期間內,他將他豐 富的知識的一部分傳授給幾千幾萬的大學生。這是很重要的事實,但絕不能 據此概括季米里亞捷夫的成就。在俄國教育史上,他的大學教授工作有更多 更重要的意義。季米里亞捷夫初到彼特羅夫農學院時,是植物學講師。那時是 1870 年秋季,他剛從外國回來以後。次年,他被選為本學院“非常任教授”。即比正 式教授稍低一級的。1875 年,他的博士論文《論植物吸取光》發表出來,使 他更加馳名於科學界了。1877 年,他被選為本學院正式教授,以及莫斯科大 學教授。彼特羅夫學院特為他設立一個“植物生理解剖學講座”,這是俄國 第一次設立的講座。這位青年教授一開始工作,便迅速獲得學生的信任和同情。這點從彼特羅夫學院一個高才生的有趣的回憶看得出來。這個高才生就是柯羅倫科,後 來成了有名的作家。柯羅倫科在他的《當代名人傳》書中,如此形容他的先生季米里亞捷夫的儀表及與學生的關係: 他瘦而長,頭髮是金黃色,有兩隻美麗的大眼睛,年紀還輕,舉動活潑而剛強,各方面都有一種特殊的優雅情態。他說話時,起初是不很流暢的,有時結結巴巴說不出來,可是到了興奮起來時候,尤其當他講解植物生 理學時,說話技巧上的一切缺點便完全消失,他完全能吸引聽眾。季米里亞捷夫身上有種無形的力量,吸引著學生同他親近,雖然他課餘同學生談 話時,常常為了“非常專門”的問題而與學生發生爭論。我們覺得,我們關 心的問題,他也關心。此外,從他的剛強的言辭中也可聽出來他對於科學和 文化的熱烈的忠誠。他保衛科學與文化以抵禦當時在我們中間流行的所謂“返 朴歸真”浪潮。這個忠誠含有崇高的真意,引起青年人敬重。同時,我們也 確信,督學的警察行經引起他氣憤,不減於我們。
1867 年,為了抗議在學院中實施的嚴厲規則,學生們寫了一封信給院 長,其中除了反對這些規則以外,還表示出這樣的“反叛”思想,即說:“學 院當局”成了莫斯科憲兵司令部一個支部,其代表人成了司令部密探。這封 長信,約有一百名學生簽字,信稿是柯羅倫科起草的,發起人除他以外,還 有兩個學生。簽名的學生公推這三個人呈上長信。
院長讀了信,氣得幾乎昏厥了。農業部次官李文公爵親自出馬解決這件 事情。三位領袖被捕,由學院教授會議決議開除學籍。
在此次李文公爵親自出席的會議上,季米里亞捷夫獨持異議,反對這個 決議。
後來,回憶這件事時,柯羅倫科寫了如下的信給季米里亞捷夫: 敬愛的克里孟特·阿加狄也維奇! 當我回憶在彼特羅夫學院的生活時,回憶命運促成我們師生相聚那幾年
時,我總要想起您,把您當作我少年時代最可貴的最明朗的模範之一。 要對親愛的人說的話,並非隨時都能說出來的。我的一生有好幾次都想對您 說:當我們,您的學生們,同您爭論的時候,當您教我們把理性視為神聖的 時候,我們是怎樣地愛您,怎樣尊敬您,——尤其是最後一次,當您走來看 我們三個被捕的學生的時候,以及以後您的響亮的獨立的高貴的聲音從那有 李文在場的會議廳傳到我們耳朵的時候。我們當時聽不出您說些什麼,但知 道您一定是以另一種更成熟的形式說出了您的靈魂中當時模糊地吸引著我們 的最好的思想。在學生中間,季米里亞捷夫的朋友和崇拜者人數,一天天增加了。但他和 學 院 當 局 的 關 系 則 一 天 天 更 加 惡 劣 。 在 學 院 21 以外,他也有仇敵和反對者。季米里亞捷夫一方面盡力履行他的教授職務,認為教育是科學家的最重要的社會責任,一方面並不放鬆他在植物方面的研究,同時繼續寫作,介紹 達爾文學說。當時迅速傳播的達爾文學說,是自然學上的一種革命。可是外國以及俄國,在某幾部分科學家中間,尤其是一知半解的人中間,有好多反對達爾文 主義的人。在八十年代的俄國,特別激烈反對達爾文主義的,是反動政論家 丹尼列夫斯基和玄談批評家史特拉霍夫,他們獲得科學院院長華明青的支 持,竟夢想駁倒達爾文主義。有一篇攻擊季米里亞捷夫的著作寫道: 彼特羅夫學院教授季米里亞捷夫用國家公費,要驅逐上帝於自然界之外。季米里亞捷夫在他的書《達爾文及其學說》第七版序言中寫道: 有權威的政論家寫出這樣的書評,得到了公開敵視我的科學院方面(以華明青為代表)和文學界方面(以知識分子尊崇的史特拉霍夫為代表)的支 持,其目的乃在於教唆那位寵愛丹尼列夫斯基的教育大臣,讓他放手採取一 些措施,使得我這有害人物不會繼續傳染彼特羅夫學院。同一序言中又指出:那篇文章的攻擊是“完全說謊的”,因為在帝制時
代的俄國,季米里亞捷夫的著作沒有一個字是支用國家公費印刷出來的。 九十年代初期,彼特羅夫學院成了反對政府的中心之一,明白表示對現狀的不滿。學院學生被人視為傳播“叛亂”的分子。1893 年,“最高當局命 令”封閉彼特羅夫學院,遣散教授和講師。次年,這學院固然改名為莫斯科 農業專門學校而恢復大學,但“桀驁不馴的”學生的朋友、真正科學的最好 的代表人物之一——季米里亞捷夫教授,則“另候任用”。他從此被人永遠 驅出了這所高校。
此後不久,季米里亞捷夫轉入莫斯科大學,那年是 1877 年,直到 1911 年有 34 年長久的時間在莫斯科大學授課。
季米里亞捷夫的大學課程特別受人歡迎。上他課的不僅有選修的學生, 數理學院自然學系學生以外,還有其他學院學生也來上課,課堂有時擠得滿 滿的。據一個學生說:往往“需要坐在添設的板登上或站在過道中間”。
季米里亞捷夫教課時,從聽課學生的回憶看來,其特點首先在於他的功 課始終有明確的方向,始終有一定的指導思想。為此原故,這些功課才有罕 見的統一性、和諧性、完整性,同時又表現材料的新鮮,他雖然擔任了許多 的課程,但仍能隨時知悉他選定的科學部門中的種種進步,仍然在專門問題 上將最新的知識告訴給他的聽眾。季米里亞捷夫的功課有一種重要特性和重大優點,即他善於徵引例證,
善於用直接的方法(如進行實驗、開映幻燈等)教學生認識所研究的現象。 季米里亞捷夫上課時決不限於單調地乾燥地敘述這些或那些科學事實。 他有一種藝術,能匯通這些事實,能使這種不同部門的知識互相接近起來。 他的講義,內容是深刻的,方式是光耀的,各種細節又都是深思熟慮過的, 所以好像文學美術作品,影響於聽眾的理智和感情,喚起青年人對於知識力的熱烈的信心。
根據以上所說,可以知道大學生為什麼愛聽季米里亞捷夫的講課了。但 不僅如此,莫斯科大學的學生,同彼特羅夫學院學生一樣,不僅視他為傑出 的教授,而且視他為可尊敬的公民,有常人所缺少的獨立不倚的主張,不能 容忍各種強暴行為。每逢提出科學的社會責任問題時,每逢教授有從精神上 幫助學生之必要時,他總是憑自己的良心去行動。他進行不妥協的鬥爭,反 對人們企圖防止自由思想的發展。當青年人需要解決如何做一個好公民的問 題時,需要保衛學習權力的時候,這就是最好的榜樣。九十年代初,莫斯科大學學生決定在車爾尼雪夫斯基逝世紀念那一天有所表示。他們預先告之季米里亞捷夫,說那一天他們不來大學上課,到了那 一天,他也不到大學來。第二天,大學當局知道了他和學生之間的這種默契, 便準備一個書狀來申斥他,說他不該參加示威。這個申斥書,按照當局決議, 須由數理學院院長布加也夫立即拿到課堂去,當著學生面前宣讀。
布加也夫走進季米里亞捷夫上課的課堂以後,看到聽講的學生那么多、 那么熱情,便徬徨無措,不敢宣讀這申斥書。他無可奈何,最後只好請季米 里亞捷夫自己幫助他,低聲告訴季米里亞捷夫他是為什麼事情而來的。季米 里亞捷夫果真幫助他解決困難,即從他手中接過那張“可怕的”紙頭,而且 自己高聲宣讀。學生聽了,大鬧起來。布加也夫不得不溜出課堂去。季米里 亞捷夫勉強壓下自己的氣憤,不願擴大這個事件,於是告訴憤怒的學生說: “不要再提這件事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待做!”中斷了的功課又繼續下去。 這個申斥書開始了季米里亞捷夫與大學當局的衝突。從此以後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表明他在這所大學是不會得意的。 大學當局對季米里亞捷夫的仇視,發展得很快。到了另一位有名的科學家受人嚴重攻擊以後,這仇視就完全公開出來了。這位科學家是有名的物理 學教授史托列托夫,他在大學內部工作上是季米里亞捷夫的同志和戰友,季 米里亞捷夫不能不出來保衛他。
史托列托夫被迫害的原因之一,是他和大學校長博戈列波夫的衝突。這 種衝突發生於 1892 年,那時史托列托夫看到大學下層人員窮苦不堪,主張設 立一個特別委員會以改善他們的物質生活。這委員會成立了,他被推舉為主 席,博戈列波夫不喜歡這位主席如此努力做委員會工作,千方百計陷害他, 甚至誣衊他偷盜文書。他看到這位大學校長竟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來,於是 不再隱瞞他對於校長的鄙視。校長方面就說史托列托夫是“叛亂者”,不服 從長官,而且煽動教授和學生反對長官。
另外,1893 年,助教戈里青公爵寫了碩士論文《算學的物理學之研究》, 本學院當局拿給史托列托夫審查。史托列托夫在這論文中發現了幾處錯誤。 但為了不讓人家說他對此論文有偏見,便請求本學院當局再拿此論文交給索 可洛夫教授審查。索可洛夫完全同意史托列托夫的批評。兩人於是請戈里青 修正這篇論文,並且預先告訴他,若不修正,他們二人就要做出否定的結論 來。戈里青公爵“自命不凡”不理會這二位教授的要求。本學院當局站在這位貴族助教方面,派尼克拉索夫教授替他做辯護人。尼克拉索夫過分熱心於奉派的工作了,竟至於本學院召開的討論戈里青論文 的會議上提議宣布史托列托夫和索可洛夫兩人的結論“荒謬”。那天,違反 慣例,當會議主席的,並不是本院院長,而是教育監督官加卜尼期特公爵。 這是為了幫助尼克拉索夫的。監督官參加本學院會議,是預定的計畫,為了 好好教訓這些自由思想的教授,為了儘可能沉重地打擊史托列托夫。可是史托列托夫和季米里亞捷夫毫不妥協。季米里亞捷夫知道了這件事
有小集團互相援引的內幕,十分氣憤。他站出來用他的一切力量公開替史托 列托夫辯護。在這次辯論會中,他說:“自從我有幸參加本學院會議以來,本學院尚未曾這般受人侮辱過。”
這封信的內容正包含著那些無理的荒誕的侮辱,為本學院所必須拒絕 的。一個人,一面請學院審查他的論文,一面竟敢審判他的審判官,判決他 們的罪狀,並指示本學院以後應當怎樣做。
審查報告,本學院尚未知道,寫這封信的人獲悉報告內容,就宣布這報
告是淺薄的,就大膽而無禮地斷定本院委託審查他的論文的兩位專家教授不 夠資格。??寫這封信的人末了又要求本院拋棄本部門專家寫的對他不利的 審查報告,並將他的論文交付其他部門專家再審查。??一個依法無權的人, 這般駭人地干涉本學院措施,這般放肆批評本學院行為,一旦容忍下來,就 非明顯損毀本學院威望不可。
碩士候補人戈里青公爵的這種行為是大學生活中未曾有過的。如果就此 放任,就將被人引為惡例。其最切近的後果就是每一自愛的教授從此都不願 意審查科學論文了。因為預先知道他做了這困難而負責的工作以後,他在本 學院會議上並不可避免那種可能的侮辱,他所以為不滿意的論文,其著作人 都能侮辱他。
在另一段中,季米里亞捷夫也是這樣嚴厲打擊尼克拉索夫的,他說: 我認為我有責任出來抗議尼克拉索夫教授說明書的結論,他在這結論中建議本學院宣布史托列托夫和索可洛夫兩教授的審查報告為“荒謬的”。 學院只能接受或拒絕向他提出的審查報告的結論。宣布審查報告為荒謬的,那就等於宣布這報告內容為無知的或惡意的。但對於受學院完全尊敬的 兩位教授做的這件事情,學院在道義上沒有權利宣布這樣的敗壞名譽的判 辭。
我主張接受史托列托夫和索可洛夫兩教授的審查報告。我認為他們要求 發表這報告,是很好的。因為如此,本學院其他的教授,凡不夠資格,不能 直接判斷這件事情的,就可以免除責任,學院自然可以當教授不在的時候, 委派一個人當眾辯護這篇論文,但我並不認為採取這個辦法是合乎科學利益 的。??他方面,我們也不可能期待這二位專家,於仔細審查過論文並做出 否定的報告後,還認為能夠以反對者資格出場參加辯論,因為辯論的結果是 已經預定了的。人們預定將此次的辯論,從當眾辯護碩士論文的意義轉變為 當局責罰反對者的意義。
季米里亞捷夫這般堅決出來反對大學中小集團互相援引的行為,自然不 會沒有後果的。人們報復他,用種種方法妨礙他的科學工作和教育工作,使 他的工作陷入非常不利的條件之下。例如,他的學生用顯微鏡做實驗的房間, 被人家奪去了,人家換給他用木柵從課堂分隔出來的一個小角,沒有窗子, 光線是從課堂透過木柵照射過來的。據著作者克·阿·季米里亞捷夫傳記的 諾維可夫教授說,要在這個角度做工作,“必須待下了課以後,因此只能點 著燈做工作。因為沒有房間的原故,季米里亞捷夫只好拒絕要跟他做生理學 工作的學生。他成了流動的教授,沒有自己的課堂,只能借別人的課堂上課”。1893 年末,季米里亞捷夫連“流動”借課堂的權利也失去了,他只能在一個很特別的課堂上課,其中設備很壞,甚至不能滿足最基本的教育要求和 衛生要求:為了令人難信的擁擠之故,一切聽課學生都喘不過氣來,一半學 生什麼也看不見。斯科大學這樣“容忍”著季米里亞捷夫,季米里亞捷夫在莫斯科大學內被“容忍”著。 但在這樣的惡劣條件下,季米里亞捷夫仍繼續他的科研工作。他始終是活潑而愉快,從未失去達觀的信心。1893 年末和 1894 年初,全俄第九次自
然學家和醫生大會在莫斯科開會,他當選為主席。在興奮致辭歡迎濟濟一堂 的科學思想代表者的時候,他說這次大會是俄國科學的佳節。季米里亞捷夫知道,他的同志和朋友是很多的。大學以內的學生是他的
忠實朋友,大學以外則有他的讀者民眾。但他還有一些特殊的朋友和幫助者, 他們的忠誠是他特別看重的。教育部高級官吏和大學高級人員,雖然不明白 像季米里亞捷夫和史托列托夫那樣的科學家是當時的大學及一般俄國科學的 光榮和珍寶,但普通人民之中卻有一些人,以其對於傑出的教授之幫助和忠 誠,表明他們是了解和重視前進的科學家的工作的。諾維可夫介紹這樣的一個人給我們: 在克里孟特·阿加狄也維奇受人迫害的時期中,差不多連最後一件儀器也被人拿去了,連最後一個房間也被人占用了。此時卻有一個不可缺少的忠 誠的人幫助他,這個幫助對於他特別重要。這個人就是管實驗室的工友亞歷 山得洛夫。他和克里孟特·阿加狄也維奇共同工作差不多四十年,共同遭遇 好幾次的患難。他未曾受過教育,但有特別的理解能力,能了解克里孟特·阿 加狄也維奇所指示的一切,即使指示的話未曾說得明白,也能了解。克里孟特·阿加狄也維奇所構造的一切,他都當作寶貝保存下來,所以實驗時所需 要的一切,他都做得出來,即使沒有必要的材料和手段,亦然。這個人的工 作如何重要,只有克里孟特·阿加狄也維奇心裡明白。這位“流動”教授, 人家“指定”他在哪個課堂上課,他就需攜帶他和一套容易破碎的儀器到哪 個課堂去。亞歷山德洛夫替他辦理一切。??學校當局方面幾次迫害都不能 完全使季米里亞捷夫喪失實驗設備,喪失他有名的儀器,這點應當感謝亞歷 山得洛夫。
1899 年,沙俄當局頒布“臨時規則”。此後,各大學“鬧學潮”此伏彼 起。1901 年 2 月 24 日,季米里亞捷夫在莫斯科大學會議上公開要求教育部 廢除“臨時規則”。
大學教授們不敢附和季米里亞捷夫這個提議。他們寧願在大學當局起草 的告學生書上籤字,勸告學生停止“搗亂”。簽字的有 70 多個教授,但季米 里亞捷夫用示威的方式拒絕簽字。
他的勇敢的抗議,給校長洪米羅夫和教育部不少麻煩,他們開始詳細調 查這個“事件”。互相查詢,互相通信。可是,當季米里亞捷夫拒絕在告學 生書籤字的情況和細節已經完全確定了的時候,這個“事件”好像平息了。 此外,根據若干材料也可以構想一切都是很好的。
此時,英國格拉斯哥大學正在準備慶祝創立 450 周年紀念,莫斯科大學
當局派季米里亞捷夫作代表到英國參加慶祝,英國人歡迎他,授予他格拉斯 哥大學名譽博士學位。可是他還未回到莫斯科來,那個“事件”已死灰復燃 了。
季米里亞捷夫在家中得到教育監督官的通知,說了一套客氣話以後,請
“閣下於會客日駕臨面談”。 當時的監督官,不是別人,正是尼克拉索夫,正是這個人,以前有一次,
為了討論戈里青公爵碩士論文時,季米里亞捷夫曾經迫得他後退,即收回他
原來提出的主張。現在季米里亞捷夫又需要同他辦理更冗長的交涉了。 關於這個死灰復燃的“事件”,季米里亞捷夫會見監察官以後,在日記中寫道:9 月 5 日,教育大臣,根據 1899 年 5 月 25 日最高命令和政府公告,以及 1899 年 6 月 21 日教育部 17287 號通告,委派監督官申斥我,說我“不該 逃避責任,不為平息學潮去影響學生”。他是奉命口頭轉述申斥書的,並未 曾抄一份給我,而且叫我勿把這事情傳揚出去。這日記自然是季米里亞捷夫和尼克拉索夫見面談話之後寫的。克里孟特·阿加狄也維奇的兒子,阿加狄·克里孟托維奇,從父親口中知道了這次 談話的詳細情形,曾寫出來:
尼克拉索夫不能單刀直入提出問題。他盡說些不相干的事情,好長時間 不曉得怎么辦才好。最後,他下了決心,把申斥書說了出來。季米里亞捷夫 要他把申斥書原文拿出來時,他起初堅決拒絕,後來同意朗誦一遍。當季米 里亞捷夫宣布要辭職以回答這個申斥書時,尼克拉索夫便慌張失措,反過來 勸告季米里亞捷夫,說:“這件事情是很小的,不值得注意,更加不要談起 辭職。”
9 月 11 日,季米里亞捷夫交給本學院院長一封辭職書,以此惹得大學當 局,尼克拉索夫,甚至教育大臣萬諾夫斯基,都大大著急起來,教育大臣絕 未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9 月 13 日晚上,馬爾可夫尼可夫教授到季米里亞捷夫家來,邀他同路去 參加大學會議。季米里亞捷夫自然拒絕這個邀請。這位同事非常驚訝,追問 他,一定要說出為什麼不去開會,他只好把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大學會議,並未報告季米里亞捷夫辭職事件,馬爾可夫尼可夫忍耐不住, 便高喊道:“我們的最好的同事,被人逼得辭職了。你們難道不曉得季 米里亞捷夫教授提出辭職書了嗎?”
接著,校務會的人就到季米里亞捷夫家來,請求他收回辭職書。 第二天,尼克拉索夫,為了同一目的,又到季米里亞捷夫家來,又說了
許多話,說話時非常興奮。 但這一切都沒有用。季米里亞捷夫堅持他的決定,以後接到了尼克拉索
夫寫來的一封長信,也不改變他的決定,——雖然在這封長信內,尼克拉索 夫用盡一切力量奉承他,拿各種各式論據說服他。
教育監督官的長信中聲明,他奉大臣委派同季米里亞捷夫談話時,不過 是把準備要做的事情預先關照季米里亞捷夫而已,他很惋惜,這次談話的內 容被傳揚出去,而且在如此不謹慎,如此尖銳的形式之下張揚出去;他看到 季米里亞捷夫為此事“過於興奮”,覺得很驚訝;“這興奮,沒有拿更堅強 的鎮定功夫來防止”是可以原諒的,因為這裡有自尊心的作用。接著,監督 官便來拍馬屁,恭維地說:“??教育大臣無疑知悉您的優良品格,您的功 績,他不能不重視您的正直的真誠的忠實的教授工作,您的言行一致”。監 督官又用下面的話來勸誘他:“只要您願意,這件事情可以完全作罷, 因為大臣並不認為這件事情值得如此重視”。
季米里亞捷夫為此也回了一封信。其中寫道:
(一)將申斥書通知我時採取的形式,即經過第三者口頭通知,而不將 申斥書送達被申斥人的那種形式,我不能不認為是侮辱的形式。
(二)我可以不理會形式,但申斥書內容本身也是深刻侮辱的。一個人,
做了差不多半個世紀的教育工作,至少表面上受人尊敬,現在竟有人申斥他, 說他不知道自己應負什麼基本的正義責任。
(三)本大學生活業已多事,我已將一生最好的時間為它服務,我不願
以我個人的事情增加它的麻煩,——為了這個原故,我也可以勉強容忍這次 不應有的侮辱。但從這次申斥,我看出一種比簡單侮辱還更進一層的意義。 我看出,其中明白表示:我的上級長官有權利支配我的良心。
現行的 1884 年章程,雖然剝奪了教授以前享有的一切權利,但未曾侵犯
最神聖的人權,那種似乎無論何時何處都不會被侵犯的人權,即緘默權。現 在,人家申斥我,要我拋棄這個權利,說我必須去發揮影響,即必須高聲說 話,而且顯然必須說著人們可以指示我的話。
但要能發揮影響,只有這種人,他們是全憑自己良心說話的。依照 他人指示來發揮影響,就是喪失了自己的精神品格。青年人只要稍微懷疑說 話的人不是自由說話,而是依照他人指示說話,那么這個人的精神影響就是 永遠沒有效力了。
我認為在他人能夠指示我的影響形式和方向之下,我根本上是不能對學 生髮揮什麼影響的,所以我不能接受這次申斥,因之也不能遵照這個申斥協 調我的往後的行動。雖然非常可惜,我仍堅持我 9 月 11 日致本學院的信所提出的解決方 法,認為這是我不能不走的出路,也是在已成局勢下唯一可能的出路。臨了,我大膽說幾句話,關於您信內所稱此事“傳揚出去之尖銳形式” 問題。自然,那些不認識我的人會認為 9 月 13 日沒有我出席的會議上發生的那 件事情,是我暗中挑撥起來的。但您在您的信中承認我有自尊心,而一個有 自尊心的人決不會躲在他的同事背後,不肯叫喊:“我受人欺侮了,你們來 憐憫我吧!”您無疑知道我在大學的生活的某幾件事情,當時我不僅不害怕 站在微弱的少數人方面,反對壓倒的多數人,而且不害怕以自己一個人反對 其餘的人。事情的最終結果是,季米里亞捷夫以勝利者的姿態返回到大學。返校的 那天,《俄羅斯言語報》記載著:
10 月 18 日莫斯科大學歡迎克·阿·季米里亞捷夫教授時的盛況是很少 看見的。??大課堂內擠擁著如此之多的學生,不僅一個位置坐著好幾個人, 不僅走路的地方都被人占據了,而且拍手時非雙手高舉頭上不可。第三班和 第五班的醫科學生,第一班和第三班的自然科學生,都有代表宣讀歡迎辭, 歡迎受人敬愛的克里孟特·阿加狄也維奇重來上課,向他真誠表示他們的敬 愛,他們的喜悅,因為由此可以證明過去流傳很廣的,關於這位親愛的教授 即將退休的訊息,是子虛烏有的。歡迎辭宣讀了以後,被人拋擲鮮花的克里 孟特·阿加狄也維奇,含著眼淚走去擁抱那些宣讀歡迎詞的學生,而且用非 常激動的聲音說出了如下的話:“先生們,我是來此教植物生理學的,但我 覺得現在非越出範圍說幾句較寬泛的話不可。我早已知道你們同情我,但我 萬想不到今天這般的情形會發生出來。我認為,我應當向你們表白我的 信念。我表白三個信念,即:“信仰”、“希望”、“愛”。“我愛科學, 因為科學能達到真理;我信進步,我寄託希望於你們”。這幾句話被掌聲打 斷了。接著,他又說:“我的感情非常激動,今天不能上課了。”無數 青年用響亮的掌聲送了他們的敬愛的教授出來。就這樣,季米里亞捷夫以科學的精神教育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年,直到1911 年離開莫斯科大學。

主要成就及晚年

季米里亞捷夫以他的關於光合作用的典型的研究,確定了他在唯物論中 的地位。光合作用乃是含葉綠素的綠色植物,依靠太陽光線送來的能量以吸收碳酸氣的過程。對於這個“最重要的生理現象”,對於植物機體這個“秘密的 秘密”之實驗的研究,季米里亞捷夫做了五十年以上;他的專門論文有四分 之三是關於這個研究的。這一切論文後來叢集為一本有名的書——《太陽、 生命和葉綠素》。
光合作用的研究是季米里亞捷夫的“畢生事業”。他履行這個任務如此 切實,貢獻的新見解如此繁多,是他以前和以後未曾看見的。
他指出,生理學的任務就在於解釋生命現象。但要解釋這些複雜現象, 必須加以分析,使之化為較簡單的物理現象和化學現象。所以,生理學家, 在一定限度下,必須兼為物理學家和化學家。他正是這樣,即他首先使用物 理學方法,製造必需的儀器而進行研究,並建立當代光合理論的基礎。
在《二十世紀初年植物學最重要的成績》一文中,他指出:根據能量守恆定律,植物生理學提出了一個任務,即要證明“照射在活的植物上的日光、 其效用確實是與照射在死屍上的日光不同的”,或確切地說,即要從事一些 實驗,“以證明消失了的日光的活力相當於同時儲積起來的化學力”。季米 里亞捷夫的研究以實驗精密著稱,其目的就在於完全而多方面地解決這個任 務。根據多年實驗結果,他證明:
(一)被植物的葉或其中葉綠素顆粒所吸 收的日光,其效用確實與進入任何發熱物體中的日光不同的,——前一種日 光消失於吸收碳酸氣的過程中而在植物內造成了有機物質;
(二)光合作用 在光譜中紅色部分照射之下最強烈,即光的化學作用是與光線的熱能成比例 的,而不是與光線的亮度成比例,如當時物理學家所構想的;
(三)碳酸氣 吸收最大限量,是在光度相近於中午日光一半光度的時候,超過此光度並不 能加多這吸收量。
季米里亞捷夫指出,後一事實的確定,對於許多方面說來都是很重要的。 例如,這個事實表明“在我們國內的氣候狀況下,中午日光差不多一半光度 就足夠滿足植物的這個最重要的要求了;繼續增加日光,在這方面說來是沒 有用的,在其他方面說來(例如過熱加強蒸發)甚至是有害的,——這點很 重要,可以解釋好多關於植物地理分布的事實”。
季米里亞捷夫說明了葉綠素及光合現象其他物質因素之作用,又確定了 日光並非什麼特別的不可解釋的“神奇的”事物以後,便摧毀生物學中唯心 論傾向所緊緊抓住的那根支柱了。他指出光合作用是能量不滅定律明顯表現 之一。季米里亞捷夫使用物理學方法和化學方法去研究葉生理學,由此確定了
葉綠素的作用,並第一次發現了其中的化學成份。這樣就提出了關於葉綠素 的機械作用問題,而開始從化學上研究這個最有趣的物質了。說起季米里亞捷夫對於光合作用的研究,即使說得很簡單,很扼要,也
是不能不說到他這研究的一個重要特性的。這就是他採取了物理學方法,在 這方面走得比物理學家更遠些,而且自己製造需用的儀器,這前面已經說過 了。這裡,試舉他使用的若乾儀器為例。
為了計算葉綠素吸收的光能,季米里亞捷夫發明了一種特別的儀器—— “光能表”,可以確定植物在吸收碳酸過程中所消耗的日光能數量。他又稍 微改變本生式氣量表以製造另一種儀器,拿季米里亞捷夫自己的話說,這個 儀器可以“用薄片切斷氣體”,即可以截取空氣和碳酸混合物氣體的所需體 積,並分布之“於盛葉子的平管之內。”
他這個小型的氣量表可以用針頭這么大的體積來分析氣體。在這個儀器 中,他可以測量氣體精密至一立方厘米體積之十萬分之一量級,或用重量說, 可以至少一克之萬分之一量級。
他不斷改良他研究光合作用的方法,當時這種改良得到了世界上注意他 的科學活動的傑出的科學家的讚美。例如,柏特羅曾告訴他:“您每來一次, 您帶來的氣體分析法,都比上次更精密了一千倍”。
他研究自然學上這個最重要的和最複雜的問題,其光輝的總結,發表在 上面已經說起過的“植物的宇宙性作用”那個克倫宣讀的論文之中。但除了 這個典型的論文以及附錄的許多專門論文以外,在《太陽、生命和葉綠素》 論文集中還有其他的演講,是對著更廣大的更沒有準備的聽眾說的。他長久 做的大量的工作,所得到的這些最重要的結論,不僅能夠報告於專門家,而且能夠報告於每一個對科學成績有興趣的人。 在他那部名著中,有好多篇幅是用通俗形式,簡單而明瞭、活潑而引人入勝地說起一切生物之間的相互聯繫,說起植物的生命機能,說起葉綠素的 作用,說起太陽的生命機能,說起葉綠素的反應,由此做出廣泛的科學匯總。 例如,他的講演錄《植物是力的源泉》中最後一段就可作為這種匯總之模範。 這個講演討論的是關於食物對人體的作用,關於植物的性質及其發生條件問 題。他回答這問題並從各方面加以詳細地解釋後,寫道:
日光射在地球上,無論何時何處,都不是全部照在不毛之地,而是會照 在綠色小粒上,或確切點說,在葉綠素小粒上。照在這些小粒後,日光就熄 滅了,就不成其為光了,但並非消失,不過消耗於內的工作,分散開來,並 拆斷那結合於碳酸中的碳微粒和氣微粒之間的聯繫。游離出來的碳,同水化 合,而造成澱粉。這個澱粉轉變為可溶性的糖,在植物中長久運行,最後儲 積為澱粉形式的或甚至粘糊形式的果實。無論哪種形式都是我們的糧食的成 分。糧食變為我們的肌肉,我們的神經。現在碳原子在我們的身體中又與血 液輸送到各部分來的氧原子相結合了。此時,現為化學能形式的日光又成了 明顯的力。這個日光使我們生熱,推我們運動,也許此時正在我們的頭腦中 發生作用。季米里亞捷夫的關於植物生物學的通俗著作是前無古人的,到今天也沒有人能趕得上他。這些著作不僅說明著者愛他的研究對象,不僅說明他的知 識深廣,而且說明他有特別的才幹,能夠表達他的知識。正因為沒有別的人 有他那種才幹去了解有機生命的複雜而多樣的現象,所以他的《植物生活》 一書才能獲得如此盛大的歡迎。這個古典的著作非常有名。當時俄國科學家和外國科學家,尤其英國科學家,都很重視這本書。
1912 年,《植物生活》譯成英文出版,英國科學家紛紛給以好評。其中 一個人寫道:“季米里亞捷夫的書比這一類的書高出了一個頭,甚至連肩膀 也高出了。此書涉及的範圍如此闊大,從分析麥粉開始到發揮達爾文主義理 論為止。它的內容是完全客觀的,它很靈活地運用日常生活事實;它的表現 法是純粹蘇格拉底式的,處處都有證明,但並非敘述性的,以保持著讀書者 的愉快感覺,好像是最艱深的學問也能夠表達為簡單而吸引人的形式。此書 的表現法是簡單而明了,而且附有許許多多的成功的實驗,以說明各種各式 的現象。論證方面和事實方面的正確無訛,乃是本書的特殊之點”。第三個人則指出此書的特點在於“徵引化學和物理學的事實恰到好處,而儀器圖及其他書圖又如此簡單明了,以致讀者立即能領悟著者的意思”。 柏克托夫論《植物生活》說:“我不知道有什麼其他的通俗的科學著作, 連主要的文明國的文字著作在內,能夠同我們的著者這種著作相比較的”。 他認為此書的最重要的優點之一,就在於給讀者“以嚴格的科學的觀念,關 於植物怎樣解決其生活任務的”,同時激發讀者對此問題的興趣,並指示更
進一層去研究的道路。
《植物生活》是十次通俗講演的記錄,季米里亞捷夫這些講演確實激發 了聽眾對於他這門科學的興趣。他努力使得他的聽者以及讀者能夠不再把植 物看做“死的對象,只待貼上了拉丁文標簽的”。他希望:植物能“完全透 明”地呈現於他們面前;他們能通過顯微鏡看進“其中無數細胞深處”,而 看到了“原生質,這個一切生命的發端,在其中同海波一般不間斷地流動著”;他們能靠無形的眼睛看見“埋在土中的根吮吸著和咬齧著泥土微粒子”;綠 葉能使他們聯想到“微細的葉綠素粒子,其中進行著偉大的遠未完全明了的 日光轉變為化學力,為地球上各種生命源泉的化學力的過程”;花朵“及其 周圍的昆蟲”,除了以其巧妙的形式和美麗的顏色引人注意之外,還能同時 提醒每個人記起那結合動植物二界的“奇異的聯繫”;“‘密林中和田界上 野草叢生,各自努力奪取儘可能大的地盤,儘可能多地吸收空氣和陽光”。 這種情形能激發我們每一個人“發生一連串的新思想一一二關於那些支配生 物界的法則,它們也不可避免地會推動生物界走向完美和諧的”。
總而言之,他希望他的聽者和讀者,我們當中的每一個人,“一看見植 物”,頭腦中就能生出“無窮盡的需要解答的問題”。至少有幾個人又能生 出“從自然界本身獲得這些問題的解答之願望”。
努力從自然界得到解答,為的使自然界替人類服務,——這是季米里亞 捷夫一切植物生理學著作的基本傾向。正為這個原故,這些著作直至現在還 不會失去現實意義,他的書還會重印,他的讀者還會一天比一比增加起來。
季米里亞捷夫說: 當我選擇我的專門科目而決定研究植物生理學時,在某種限制下是為了這門科學對於農業的關係。我可以很簡單地說明這關係:“這門科學的任務 是要使農業勞動者增加生產力”。由此可見,季米里亞捷夫對於植物生理學發生興趣,並不是為了這門科學本身,而是因為它直接有關於農業。當他教授植物生理學時,他將科學成 績同農業實踐任務、同如何增加收穫率問題,密切聯繫起來。他寫著:“認 識植物的要求,是理論方面的事情;滿足植物的要求,使之有利於我們,則 是實踐方面主要的任務”。同時,他又寫道:“生理學家,不能以觀察者、 實驗者的消極作用自限,他應當是能支配自然界的行動家”。他非常堅韌地 為發展俄國的科學實驗而鬥爭,為設立農業實驗站而鬥爭。
1867 年,當他已 24 歲時,他主持沁比爾斯克的實驗場。當時,按照門德列也夫計畫那裡舉行了俄國第一次的農業化學實驗。到了 70 年代剛開始 時,由於他的提議和要求,彼特羅夫學院設立了一個溫室,以為人工培養之 用。這個溫室在長時期內曾成為俄國唯一的溫室。但現在俄羅斯好多高等學 校和科學機關所設的規模更大設備更好的溫室,都是以彼特羅夫學院內的溫 室為第一個模範的。現在,好多溫室都套用人工照光方法,使得每年都有幾 次收穫,而這對於加速選擇工作方法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為了廣泛宣傳研究植物營養所做的實驗,季米里亞捷夫於 1885 年擬出了“專門植物站”的計畫,可惜這個計畫沒有實現。以後,1896 年,全俄展覽 會在尼齊尼諾夫哥羅德地方舉行時,他主持設在其中的農業部實驗站,向幾 千參觀者證明水沙種植法,證明甚至在不毛之地也能生長植物。
由此可見,季米里亞捷夫在蘇俄農業生物科學發展上的作用是很重大 的。他是真正的達爾文主義的最好理論家。
由於季米里亞捷夫到處為蘇俄農業發展及培養農業科技人才而奔波,身 體受到很大的損害,他生病以後,也不能不中止對《太陽、生命和葉綠素》 一書序言的寫作。要知道,這本書是這位傑出的植物生理學家半個世紀努力 的總結,——他曾努力“套用物理學上嚴密的思想和光輝的實驗去研究最重 要的生物現象”。他奉獻這本書給他的兒子阿加狄·克里孟特維奇,因為他 的兒子能“實現父親的夢想”,成為“物理學家”。
在他逝世前一日,當他的親人、學生集合在他的床邊的時候,當從窗子 射進來的春天太陽呼喚生命和創造,而老科學家明白覺得生命和創造在他身 上漸漸停息,他請醫生到他身邊來,好像總吉他的一生活動(這些活動是多 方面的,但形成一個整體的),向醫生說:
我始終努力為人民服務,我很快活能在這對於我很嚴肅的瞬間看見你。 你是那個布爾什維克黨的代表人。我確信,貴黨終究會帶領人民贏得幸福。 我永遠是你們的人,永遠同你們在一起。我欽佩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他的 天才在理論上和事實上解決了世界問題,請您將我的欽佩轉達給他。我很榮 幸能與他同處於一個時代,能親見他的光榮活動。我在他面前低頭,我要所 有的人都知道我在他面前低頭。我誠心向所有的同志致敬,我祝你們為人類 幸福的工作繼續得到成功,請你們將我的敬禮和禱祝傳達給他們。
就這樣,一代生物學家逝世了,終年 77 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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