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事跡
鄭板橋與臨海“老弟”侯嘉璠
鄭燮是乾隆時“揚州八怪”中文學成就最高者,其詩、書、畫有“鄭虔三絕”之美譽。曾讀板橋全集,內有關於臨海侯嘉璠的詩—首,信札四通。而觀齊周華、袁枚以來介紹侯嘉璠文字,均未言及。
侯嘉璠(繙)少從臨海葉豐學詩。在詩中說他“家住浙東頭,山凹水之滸。”這使“家非山水鄉,半生食鹽滷”的板橋大為羨慕。特別是臨海這塊風水寶地,南有雁盪山,北有天台山,雲深林密,石怪峰奇。“雁峰天上排,台根海底柱。樹密龍氣深,雲霾石情怒。”直使板橋生出“安得從君游,嘯歌人天姥!龍湫萬丈懸,對坐濯靈府”的憧憬。
這種對台州山水的嚮往,原來是因為侯嘉璠的詩寫得好,使板橋覺得確實是“一方水土養—方人”了。有一天,板橋在李氏宅與朋好數人談詩,說到台州的侯生“詩膽絕壯,詩筆雄奇”,在當今的年輕人中沒有一個能超過他。將來進一步造就,其前景未可限量。眾口一詞,嘖嘖稱讚。沒想到其中有個“自稱前輩”的人,說侯的詩如亂跑的野馬,“不中尺度,無—句可讀,無一字可味,攻擊得體無完膚”。板橋心中不平,與此人爭論。那人斥板橋為“狂”,說“不中尺度之詩,無一可觀,且不得取功名。”板橋於是問他:若漢之建安七子,唐之李杜元白,其全集中之詩篇,合尺度者究竟有多少?你大概把古今的詩都用尺度量過了,你說說看,多少合乎尺度,多少不合尺度。把那人批得啞口無言,只好連飲巨杯,借酒掩其紅面。板橋又舉那人的詩句。“鄰機聲扎扎,林斧響丁丁”,說:我今天算明白了,做詩必須有你這樣的“名句”,才算合乎尺度。侯生的功名富貴不如你,身份言詞不如你;你是牡丹,侯生是梅花松柏,濃麗繁華當然不及你,但幾十年以後,人們將只曉得有侯生,而不會記住你的“鄰機聲扎扎”。板橋說完,一座皆驚,那位“前輩”無言悻悻而去。
鄭板橋特地寫信將這件趣事告訴侯嘉蹯,信末特地告誡:我願足下吃飯之時,暫為遺忘,不可思想,恐因想起而令人噴飯也。
主要成就
鄭板橋在《贈國子學正侯嘉璠弟》—詩中評價了侯的詩與學養:“讀書數萬卷,胸中無適主。便如暴富兒,頗為用錢苦。大哉侯生詩,直達其肺腑。不為古所累,氣與意相輔。灑灑如貫珠,斬斬人規矩。當今文士場,如公那可睹!”最後說自己的詩如“頑石亂木根”,請侯指疵修正(“憑君施巨斧”)。
國子學正是清代國子監中助博士教學並對學習者負訓導之責的學官,清初沿習明制,在北京和南京都設國子監。在板橋、嘉璠出生前四五十年已改南京國子監為江寧府學,侯之國子學正,指的是江寧府學的學官。
鄭板橋寫給侯嘉璠的另外三封信,都是在濰縣署上。時板橋至少已五十七八,侯已解官到鎮江做了幕僚。先是嘉蹯致書板橋,估計設有什麼重要內容,只說到南唐李後主是婦女弓足的始作俑者。板橋在覆信中說的是鄂公子選妾吳門的趣事。一函寄出,不待侯回復又致—函;再是侯回信給板橋,板橋又回一函。板橋三封信說的是同一件事。先說鄂公子因邵氏女是個大腳,致姻緣不成。俗話說“蘇州美女美在頭,揚州美女美在腳”,而板橋認為婦人美醜不全在腳。然後舉史言詩,以詩證史,說秦漢、六朝、唐都有婦女纏足的記載,其來已古,無從考定起始於何代何人。總之,“若以婦女足下為美,正見其瞳子如豆大,不識丰韻姿色為何物也。陋劣之極!”若姿態絕佳之婦女,而裙下襯以一雙鵝頭(小)腳,不但不美,反而顯其有病態。有—士人娶一大腳美女,很不高興。該女微笑著隨口吟誦了一首詩:三寸金蓮自古無,觀音大土赤雙趺。不知纏足何時起,起自人間賤丈夫。土人猛然省悟,從此夫妻歡愛勝於新婚燕爾。
嘉璠收到板橋兩封信後,以烘雲托月、一語雙關之法回信戲謔調侃了板橋一回。他說板橋老兄為大腳女解嘲,為博床頭人(老婆)歡心。嫂夫人的雙腳,如果不是尺二蓮船,定是十寸鯿鰳。板橋接信後大吃冤枉,說自己二十五歲娶妻,夫妻同歲,至今已屆三十年。雖然人老珠黃,談不上漂亮,但她那雙腳並沒有與年齡—起變大。你說我為床頭人作護法,把我老婆當作河東獅吼的母大蟲,把我當成“怕老婆客”了。“拙荊裙底真形,雖不及燕趙女子之天然纖小,猶足壓倒—般鵝頭腳而有餘。”並賭咒發誓:我若誇口,爛斷舌頭。老弟再不相信,可以過來眼見為實。真當真是人老腳不老,不是妻子腳大丈夫替她撒—大謊。擲筆胡盧(擱筆掩口而笑)。
今所見侯卒年都是1746年,活了49歲,因夜間如廁時腦血管意外而亡。濰縣知縣是板橋最後一官,乾隆十四年(1749)任,十八年(1753)罷。侯嘉璠至少活到1749年。而生年亦應推後若干年,與板橋再拉開點距離,才能與“天台侯生少年為詩、青年人“無出其右”、“前景無可限量”等語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