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
侘,這個漢字在漢語中有誇耀與失意之意,而拿去日文中以後,意思便相去甚遠。在日本,“侘”(わび)是動詞“わぶ”的名詞形,從其形容詞“わびしい/ wabishii”的角度比較容易理解,即:與良好狀態相對的惡劣狀態的意思。引申的意思還包括“品質粗糙的樣子”,或者“簡單樸實的樣子”等;更極端一點,這個詞還可能指“寒酸的樣子”、“貧窮”等意思。詞源本身如同此字在漢語中相似,不具有很好的意思,到了14世紀,可能受到禪宗等的影響,這個概念開始受到積極評價,從而融入了日本的美學意識中。現在的“侘”是對以下事物的否定:富有、富貴、華麗、巧言令色、鮮艷、艷麗、豪華、豐滿、繁瑣;相反,可以用以下辭彙來表示“侘”的概念:貧困、睏乏、樸直、謹慎、節制、冷瘦、枯萎、老朽、寂寞、幼拙、簡素、幽暗、靜溢、野趣、自然、無聖。
“侘”在日本是常用於表現茶道之美,人們稱自村田珠光興起的草庵茶開始,到千利休達到最高點為止的利休茶道全系統為“侘び茶”。“侘”成為茶道的一個理論,也就是“侘び茶”這個詞出現的時期是江戸時代。茶道當中“侘”所包含的意思不僅是粗糙,也包含雖然外表一般但追求質感,追求美感的意願的這層意思。“侘び”的意思通過“侘び數寄”這樣的熟語來表達,指的就是指清淡但高質的茶,以及喜歡喝這種茶的人。而侘茶人,如同《山上宗二記》所寫,也就是那些“不持一物,唯覺悟、工夫、技術三者齊備者也”的人,也被稱作“貧乏茶人”。到了千宗旦的時候,單獨一個“侘”字指的是“無一物”的茶人。
及大正昭和時期,隨著茶具作為美術作品獲得越來越高的評價,“侘”作為表達這種造形美的辭彙得以普及。柳宗悅、久松真一等人在讚美高麗茶碗等茶具之美時一度使用這個詞。結果就是,這個詞作為代表日本的美學意識概念的地位得以確立。
由此可以看出“侘び”是在否定了世俗普遍意義的美之後產生的“無一物”的美。“侘び”的核心是禪,是禪的主體否定精神在美學領域裡的體現。禪的“本來無一物”的思想使“侘び”否定了一切現有美的形式。與此同時,禪的“無一物中無盡藏”的思想又使“侘び”獲得創造無權自由自在的藝術形式的可能性。簡言之,“侘び”在否定的同時獲得了新的肯定。
“寂”是動詞“さぶ”的名詞形式,最初是指隨著時間流逝逐漸劣化的意思,也好比漢字中的“寂”的意思,表示沒有人聲,非常安靜的狀態。
這個字最初也不是什麼特別美的概念,《徒然草》等古書中記載這個詞有年代久遠的書冊散發出陣陣濃味的意思,這確認了那個時候已經有了鑑賞古舊之美的意識。到了室町時代,這個概念在俳句的世界中得到了相當的重視,還被納入了能樂等藝術形式中,並開始理論化。此外還成為松尾芭蕉之後所創作的俳句中占據了美意識的中心位置,但一般認為松尾本人就這個詞並沒有留下什麼直接的評價和記錄。俳句中的“寂”尤其指舊物,或者老人等所共同持有的特徵,用寺田寅彥的話來講,像是從舊物的內在滲出來一樣,與外表沒有什麼關係的美感;舉一個形象的例子,比如生了苔的石頭。誰也無法推動的石頭在風土當中表面開始生苔,變成綠色。日本人將此看作是從石頭內部散發出來的東西,尤為注目。
由於這種欣賞舊物之美的態度,這個詞與古董鑑賞關係很深。有這個概念的日本古董鑑賞和西方古董鑑賞就有了不同之處,比如日本的古董鑑賞由於“寂”這個概念更為重視自然在物品上留下的痕跡,而西方的古董鑑賞更注重古董本身的歷史價值。在漢語中,也有一個用於表達這種物質表面所流露出的那種安靜氛圍含義的漢字:“錆”。
可見,侘寂描繪是的殘缺之美,殘缺包括不完善的、不圓滿的、不恆久的,當然也可指樸素、寂靜、謙遜、自然……它同佛教中的智慧一樣,可意會不可言傳,所以這個詞用語言來表達時,有很廣的包容性。侘是在簡潔安靜中融入質樸的美,寂是時間的光澤。Leonard Koren在介紹侘寂的一本書“Wabi-Sabi: for Artists,Designers, Poets & Philosophers”中有一段話:Pare down to the essence, but don't remove the poetry.Keep things clean and unencumbered but don't sterilize. (削減到本質,但不要剝離它的韻,保持乾淨純潔但不要剝奪生命力。)
茶道
侘寂(Wabi-sabi),是一種思想,一種美學,一種世界觀。它不是直接從日語翻譯到英語的辭彙,其背後的理念也不會立即在那些以前不知道它的人們心中轉化生根。簡單來說,它指的是一種直觀的生活方式,強調在不完美中發現美,接受自然的生死循環。最好地了解侘寂的方式就是接受這一觀念,並開始在個人日常生活中注意侘寂的例子。
侘寂一詞也並不總是連在一起的,在日語中,它們可以單獨使用。侘,根源於a€œwa,a€,指的是和諧寧靜。其意義經過了發展變化,由描述某種悲傷荒涼之事,逐漸變為描述某種有意的謙卑,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狀態。侘a€,字面意思是說,一個侘之人可以“用更少做更多”,滿足於擺脫物質牽絆的生活。想想梭羅,或者更近一點兒的名嘴大丈夫(Cadillac Man),他最近在《紐約時報》上高談簡單的快樂,以及多年來在紐約數區所度過的無家可歸的自由生活。
單獨的寂,指的是時間的自然演進,從而領悟到所有的一切都會變老,容顏不再依舊。然而,被稱為寂的事物是莊嚴而又優雅地面對老去的。寂的中心理念就是真實。這讓人想起經典的兒童故事《絨布小兔子》,一個孩子的珍藏中,只有那個最舊,最破,最心愛的玩具才能不可思議般地成為真實的。
2004年夏天,一個叫祥子的東京主婦雇用我每周用兩個下午幫她練習英語發音。她提供了咖啡、數碼錄音機,以及兩份關於日本傳統茶道的小書。我則用無數課來教她如何用舌頭碰觸牙齒以便發出th的音。我們一起大聲朗讀,一遍遍地說著薄茶(thin tea)。城市在我們下面叫囂著,有時,我們的課程被持不同政見者打斷,他們拿著麥克風和喇叭聚集在教室之外的院子裡。那個夏天,祥子的發音有了很大提高,儘管進行一般會話時,她發的th音還不是很準。我還算滿意。那些十分古怪,非常侘寂的課程是我最喜愛的一些在日本工作時記憶。
茶道本身就是侘寂如何顯現在日本文化中的例證。茶道由禪宗大師與僧侶們所發揚,14世紀時被富有的貴族採用,他們精心建造茶室,使用從中國進口而來的華貴茶具。然而,在16世紀,茶道大師千利休提出了一種新的茶道方式,使之可以在小的茶屋中進行,茶具也是本地的工匠所做。千利休的這種茶道儀式征服了不富裕的民眾們,成為著名的侘茶道,(即以侘的方式進行的茶道)。
如今,這種茶道儀式可以被禪宗僧侶,富有的茶道大師以及東京主婦(甚至是她們的發音老師們)共同理解與踐行。如果主人的家無論如何都稱不上乾淨,或者並沒有正確地遵循傳統的程式來進行茶道,那么參加茶道的客人是有正當理由震驚的。但是如果茶盛在不完美的祖傳杯子裡,或是盛在儘管很美卻不貴重的茶具里,那么客人就不應感到受到了冒犯。
商品
一些文化觀察家們預言,侘寂會像風水一樣,成為下一個被西方人,並轉而被西方商品化所採用的東方觀念。然而,這貌似是不可能的。因為侘寂這一理念本身就要求我們儘可能地擺脫物質牽絆。那些想利用風水的零售商們可以買賣桌面電子噴泉,而不會違反風水的定義本身。但本地家庭用品零售商會有點兒鄭重其事地買賣哪種侘寂主題的產品呢?一個可愛的,故意弄得有裂縫的陶瓷碗?一個某處沒有繡完的繡花絲綢枕頭?也許最好不要出主意了。
侘寂的例子在市場上受到消費者歡迎是在2008年,小布朗出版社發行了一本叫《侘寂》的新圖畫書。在這本書里,作者Mark Reibstein 與插畫師Ed Young 通過將敘事、詩歌與拼貼藝術融合在一起的方式探索了侘寂這一理念。故事講的是一個叫侘寂的小貓,在故鄉日本京都漫遊,探尋自己名字的真意。在漫長的旅行中,它所遇見的各種各樣的動物都具比喻意義,將簡樸,不完美,意想不到的美呈現在它面前,有時也以俳句的方式。
去年十月此書發行時,紐約公立圖書館兒童圖書管理員Elizabeth Bird,為其寫了一篇精彩的書評,闡釋了俳句的運用以及此書的總體特色:
《侘寂》所做的就是把俳句放置在更大的童話背景下,這樣,妙言與具體的情境便分開了,它們成了喧鬧敘述中的寂靜時刻,因而,整本書也能讓讀者獲得某種平靜。
Bird ,這位有著豐富經驗的兒童文學評論家,在關於如何向預期讀者描述這本書時,也感到受挫,(這不是一本可以簡單描述的書,我不斷嘗試著給你們提供某種廣大的總體感覺,但是相反,我發現自己總是返回去描述單獨的片刻瞬間)。一位批評家注意到,也許Bird 的評論本身就是一個侘寂的例子,它的不完美讓讀者更加鍾愛此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