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編輯作者
日本新生代女作家。
1984年生於京都,本名山田梨沙,自幼喜愛讀書。
2001年,還是高中生的綿矢莉莎,以小說《Install未成年載入》獲得第38屆文藝獎,成為該獎當時的最年輕得主。
2004年,19歲的綿矢莉莎以《欠踹的背影》榮獲第130屆芥川獎,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芥川獎得主。當年該書銷量即過百萬。
2007年,出版《夢女孩》,延續以往兩部作品的高中生活話題,但敘事風格的變化引發關注。
2010年,出版《不想戀愛》,首次將上班族女性作為主人公,是創作生涯的一大突破。
綿矢莉莎的文風清麗自然,擅長描摹女性的幽微心理,著名作家村上龍曾這樣評價她:“從流暢的字裡行間,可以聞到陣陣的幽香。”
繪本作者
金英珠,韓國大受歡迎的繪本作家,在韓國攻讀視覺設計專業,從1998年起為土豆DORI(多利)撰寫漫畫書。到目前為止,已寫了2000篇以上的短篇漫畫,多次在韓國有名的報紙和雜誌連載,主要有土豆DORI世界旅行系列漫畫書6冊,成人系列漫畫書4冊等等,一共12冊,土豆DORI的圖書不僅在韓國國內,還相繼在日本、泰國、中國、中國台灣等國家和地區出版發行,受到了廣大讀者的歡迎和好評。
文摘片段
夠得到嗎?夠不到的。就因為眼裡只有那些光芒閃耀之物,卻讓那些已經攫獲手中的東西滾落腳邊,化作屍骸,不見天日。腳踏上去,後腳跟在上邊留下印記。我向著那些根本就不可能夠到的遙遠星辰伸出手去,如果這種貪婪的本性就是促使人類進化的力量,那么生而為人,活在世間,或許就應該抱有欲望。眾人的欲望形成競爭,切磋琢磨,促使質量更高之物問世。但真的累。脖頸累。因為它一直朝向上空。不知何時,更進一步的飛躍這類詞已經再不能給人那種順著階梯往上攀爬的印象,取而代之的是一躍而起,伸手抓住天邊那些閃閃發光的星辰,然後立刻對它們感到厭倦,像對待廢物似的往腳邊一扔,然後再次向著更遠的地方伸出手去,往復循環,以至無窮。
發瘋一樣地打拚,驀然回首時,當初的努力終於有所報償的一刻已經化作過往雲煙。在面對自己過去所取得的成績時,即便能夠從容一笑,卻也就僅止於此,再不能感受到更多的幸福了。相反,心中還會留下一絲淡淡的漠然與空虛。
所以,將那些閃耀的星辰攫獲手中的瞬間,放手時,如果無法感受到強烈的喜悅,那就什麼意義都沒有了。拼了命地努力,好不容易才實現了目標,卻立刻皺起眉頭,說上一句“還要向著更高的目標努力”。的確,這樣的話讓人感覺志向高遠,上進心強,但這種想要再往前進化一步的願望,其實說到底只是一種本能罷了。活得太過本能,其實就是一種野蠻人的做法。你大概會覺得,我是想告訴大家要知足常樂?不對,其實我想說的是“不知足常樂”。知足嗎?不知足。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總之,先看看自己的腳下吧。或許你會覺得很不滿意,但其實腳下的東西也是那樣的彌足珍貴。它們沒有褪色,而且還能用上許多年。那隻杯口有了缺口的馬克杯,或許對其他人來說,已經是件足以讓他們口角流涎、羨慕不已的奢侈品了。杯子上的水滴花紋很可愛。別要求太多,不管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
但我喜歡男一號。我不要男二號,就想要男一號。
我的那顆星星,就是男一號。他就是直到最後也捨不得吃,一直放在盤子上的那顆草莓。但如今,我根本就沒有得到他,便已經開始漸漸地失去他了。他並沒有在接受了我的告白後把我甩掉,也不是因為他已經有了女朋友,更不是因為他已經從我的心中消逝,只不過,戀愛之心已經死了。那種我本以為自己會銘記終生、永不磨滅的一廂情願,如今已經過了保質期。
兩邊的隔門廁所單間裡,女員工不停地進進出出。聽著她們面對鏡子補妝時的談話,我用兩手抱住腦袋,坐在蓋起蓋子的馬桶上,任由那隻脫下的黑色便鞋胡亂落在地板上。一擦眼淚,廁紙就溶化開來,黏在臉頰上。水溶性。這么說也是,平常我們用過之後,就會把廁紙扔進馬桶沖走。
兩側的廁所單間裡傳出的廁所消音器的流水聲,蓋過了我的哭聲。不知何時,如廁時開響這玩意兒,似乎已經成了一種禮節,而這種奇怪的現象,恐怕也只會出現在日本的女廁里吧。這玩意兒剛開始出現的時候,我們這些女生都會因為它能夠消除掉那些令人尷尬的聲音而感到欣喜若狂,每次進廁所,都會迫不及待地把它給摁響。最初一批消音器的計時機持續時間很短,大多數時候都會在上到一半的時候聲音就停止,要么你就趕快把事情解決掉,要么就是再連按幾下,所以對於這種裝備了感測器的劃時代廁所消音器的出現,我們一直抱有感激之心。但如今消音器已經成了一種禮節,如果不摁響它的話,周圍的人就會把你當成變態,覺得你是故意要讓其他人都聽到的。這樣一來,消音器就變得讓人覺得很沒勁了。因為我所在的公司里,每個女職員上廁所時都會使用消音器,所以我就樂得不去摁它,讓她們去弄,然後自己肆無忌憚地解手。如今,我儼然已經把這當成了午休時的一種小小樂趣。此刻,我依靠其他人摁響的消音器的歌聲,來掩蓋住我自己發出的嗚咽哭聲。
廁所里再沒有一個人,午休時間已經結束,而我卻還是不願起身,任由自己的制服被壓出褶皺,盤著腿坐在蓋起了蓋子的馬桶上。就算上司親自進廁所來揪我出去,或者是突然兜頭被澆上一桶涼水,我都不願出去。我既不是想偷懶,也不打算辭職,就只是討厭公司罷了。今天下班回去之後,明天也好,後天也好,我都不想到公司來。我想遞交離職申請,可找不到合適的藉口。原本我在公司里就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如果再去遞交長期休假的申請,那么估計上頭就會以此為由,把我逼到被解僱的絕境中去。我希望的就只是暫時離職,要是被迫離開公司的話,那就是我輸了。這可不成,得想點其他的辦法,其他的辦法——
我有兩個男朋友。我知道這種狀況維持不了多久,所以我打算盡情地享受一番。雖然男一號本來是我的最愛,但我很清楚自己最後是不可能和他走到一起的,所以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就只是彼此怯懦地一笑而過。我的心裡對男二號根本就沒有半點感覺,但他或許會最終成為我未來的夫婿。如果是和男二號結婚的話,那我會毫不猶豫地走進假教堂里,穿上租借來的婚紗,沐浴在那些按相識的年代順序排列的友人的目光之下,走上處女之路。只要做做樣子就行。至於那個穿著借來的新郎裝、一臉緊張地站在宣誓台前的男人,如果他不是男一號,那就任誰都無所謂了。在那個講話帶著英語腔調、國籍不明的神父用日語朗讀聖經的時候,我並不想站到新郎男二號身旁。我希望自己能穿著婚紗,坐到待客用的長椅角落裡,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翹起二郎腿,在窗旁手支著腮幫,眼望著雨後那黃綠色的美麗草坪。親戚朋友們竊竊私語,就算穿著一身黑色和服、腰系龜鶴花紋腰帶的母親鐵青著臉,伸手來拽自己那身婚紗的衣角,我手支腮幫的姿勢也不會有絲毫的改變。我只會在神父叫我的時候走上宣誓台,然後就像居酒屋老闆從廚房掀開門帘,衝著熟客打招呼一樣,自己掀起面紗,把嘴唇湊到男二號的嘴唇上去。
打開窗戶,我用鞋跟使勁一蹬窗框,猛地跳到了鋪滿草坪的院子裡。解開纏在高跟鞋上的白色絲帶,脫下鞋子,赤腳衝過院子,翻過山丘,一路跑到山丘腳下的海灘邊。我喘著粗氣,抱住茂密叢生的松樹,歇了口氣。調整了一下狂亂的呼吸,我繼續向著海邊跑去。我想到海邊走走,讓海浪捲起泥沙和海水,打濕婚紗的裙角。剛剛留下的腳印,被海浪沖刷得一乾二淨。海浪聲蓋過了我的歌聲。我脫下長齊手肘的手套,用盡全身力氣,將它拋向大海。白色的蕾絲花邊,飄蕩在泛起粼粼波光的海浪之間。
如果和男一號結婚的話,從那之後我估計就會成為一個整天盯著丈夫的獄警式新娘了。每天夜裡,我都會向著月亮祈禱,祈願男一號不會在婚禮的頭一天突然逃跑,婚禮能夠安然結束。即便到了婚禮當天,我心裡的不安也依舊無法消除。我會偷偷地在男一號的燕尾服里縫上一隻GPS。婚禮開始之後,我會擔心來賓之中是否混著男一號的前女友,久別重逢的兩人是否又會舊情復燃;也會擔心以前的朋友在酒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把我以前的那些丟人事跡全都抖摟出來。所以我決定只叫親戚們來參加我的婚禮。還有一點,為了即將開始的新婚生活,我也不想在婚禮上花太多的錢,所以我希望能在一個便宜酒店的小廳里舉辦婚禮。就算規模不大,我也一定要擺上幾桌酒席。我這么做,為的就是有朝一日男一號變心時,我就告訴他說我們可是結過婚的人了,現在再來後悔的話,可是為時已晚了喔。然後再告訴他說,婚禮就是將兩個人永遠牽到一起的鐵證。你看,我們之前都搞出了那么大的事,把周圍的人都卷了進來,還花了不少錢,時至今日,你早已無路可退。
可是,就算我能用GPS查明他所處的位置,男一號大概也還是會見縫插針,藉機溜走的吧。因為他根本就不喜歡我。就算沒能逃離我的五指山,或許他也會在婚禮的當天,呆坐在新郎新娘的準備室里,怔怔地沖我說上一句“咱這樣合適嗎”。不,身穿燕尾服的他,只需要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我的心裡就會萌生出山大王強搶民女一樣的罪惡感。他是自由的,每天每小時每一秒,他都是自由的。他桀驁不羈,而我卻難以愛上他心中的那種自由。
這樣的婚禮,真的會讓人覺得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