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鄰雞不管離懷苦

鄰雞不管離懷苦,又還是、催人去。 於是,“欲倩歸鴻分付與”,托鴻雁以傳訊息。 ”讀了這首《青玉案》,正可得出這樣的印象。

原文

青玉案
鄰雞不管離懷苦,又還是、催人去。回首高城音信阻。霜橋月館,水村煙市,總是思君處。
裛殘別袖燕支雨,謾留得、愁千縷。欲倩歸鴻分付與。鴻飛不住,倚闌無語,獨立長天暮。

作者

黃公度
(1109-1156)字師憲,號知稼翁,莆田(今屬福建)人。宋紹興八年進士第一,簽書平海軍節度判官,除秘書省正字,罷為主管台州崇道觀。紹興十九年,差通判肇慶府,攝知南恩州。秦檜死,召為考功員外郎兼金部員外郎。紹興二十六年卒,年四十八。《宋史翼》有傳。《四庫總目提要》謂《書錄解題》載公度集十一卷,卷端洪邁序稱“公度既沒,其嗣子知邵州沃收拾手澤,匯次為十一卷”。詞有汲古閣本《知稼翁詞》一卷

賞析

青玉案

青玉案,詞牌名,取於東漢張衡《四愁詩》:“美人贈我錦繡段,何以報之青玉案”一詩。又名《橫塘路》、《西湖路》,雙調六十七字,前後闋各五仄韻,上去通押。辛棄疾、賀鑄、黃公紹、李清照等人都寫過青玉案。作家董橋的一本書書名為《青玉案》。另外《青玉案》也是遊戲仙劍奇俠傳中的一首音樂。

黃公度詞

黃公度詞,陳廷焯推崇備至,稱之曰:“氣和音雅,得味外味,人品既高,詞理亦勝。《宋六十一家詞選》中載其小令數篇,洵風雅之正聲,溫、韋之真脈也。”(《白雨齋詞語》卷一)
所謂“風雅正聲”,主要是指此興和寄託;所謂“溫、韋真脈”,主要是指詞情婉約,格調閒雅。細玩此詞,的確有這兩方面的特色。汲古閣本《知稼翁詞》載公度之子黃沃案語,云:“公之初登第也,趙丞相鼎延見款密,別後以書來往。秦益公(檜)聞而憾之。及泉幕任滿,始以故事召赴行在,公雖知非當路意,而迫於君命,不敢俟駕,故寓意此詞。”說明這首詞是在離開泉州幕府,召赴臨安時所作。當時在主戰派趙鼎主和派秦檜的鬥爭中,詞人是站在趙鼎一邊的,因此受到秦檜的忌恨。他本不願在政治鬥爭中討生活,但因“迫於君命,不敢俟駕”,只好硬著頭皮到臨安這個是非之地去。可是內心仍然充滿矛盾,因此在詞的一開頭就寫道:“鄰雞不管離懷苦,又還是、催人去”。詞人此日赴京,一大早雄雞就不住地啼鳴,似乎在趕他上路。他感到十分討厭,心裡在咒罵著:“雞啊,你太不理解我心中的痛苦了!”表面是怨雞,可雞是畜生,又憑什麼怨它呢?分明是指雞怨狗,骨子裡是對“君命”或秦檜發出一種委婉的怨恨。這是用的比興之義,即所謂“風雅正聲”也。
“回首”以下三句,仍是用比興手法,通過對城中人的懷念,抒發不忍離開泉州、不願奔赴臨安但又不得不去的矛盾心情。“回首高城音信阻”,語本唐人歐陽詹《初發太原途中寄太原所思》詩句:“高城已不見,況復城中人。”秦觀在《滿庭芳》(出抹微雲)中也寫過:“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由此可見,表面所指者乃泉州城中他所戀的那個人,實際當指泉州那個地方。詞人不僅剛離泉州時,一步一回首,留戀城中那個人,而且一路之上,不管經過什麼地方,總是在想著她。“霜橋月館,水村煙市”,以排比的手法寫時間的轉換和地點的轉移,極言思念之深,且極富於形象性。詞人處於此進退維谷之境地,其感情尤為痛苦。北宋舒亶有一首《菩薩蠻》,詞云:“畫船撾鼓催君去,高樓把酒留君住。去住若為情,江頭潮欲平。”也通過寫一方催他出發,而另一方勸他留下,表現了在強烈的矛盾衝突的內心痛苦之情。但此詞寫得較為細膩舒展,婉約纏綿,頗得溫韋之真脈。
過片徑承上闋意脈,進一步寫別情。“燕支雨”即溶有脂粉的淚水,這可以證實“高城”中人乃女性。“裛殘別袖燕支雨”語意高度濃縮,“別袖”謂分別之時:“殘”指既別之後,僅僅七個字,便把依依不捨的別情及別後思量無時或釋的懷抱概括出來。後加“謾留得、愁千縷”一句,則於喟嘆之中抒發一腔剪不斷、理還亂的離愁。由此可見,詞人對入京以後的政治前途,感到何等的擔憂!然而從字面上看,這幾句又很艷麗,同韋莊《小重山》的“羅衣濕,紅袂有啼痕”,詞境多么相似。若不知詞人遭遇,讀者盡可以把它當作艷詞看;可是並不,其中有深意存焉。“欲倩”二句與上闋“回首高城”相應,高城人隔,音信不通,紅淚裛殘,愁緒難排,那么怎么辦呢?他並不死心,還要取得聯繫。於是,“欲倩歸鴻分付與”,托鴻雁以傳訊息。可是“歸鴻”偏偏又象“鄰雞”一樣無情,連停也不肯停一下。這完全是痴語、無理語,然卻表現了無比的深情。鴻雁無情,此情難寄,詞人真正處於無奈之中了。他只好獨自倚危闌,失神凝望,但見暮靄沉沉,長天萬里。這意境多么深遠,把詞人一腔難述之痛入骨之傷,都寄寓在不言之中。所謂“氣和音雅,得味外味者,即此也。
清人張惠言在《詞選》的序中說,詞是“緣情造端,興於微言,以相感動,極命風謠里巷、男女哀樂,以道賢人君子幽約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低徊要眇以喻其致。蓋詩之比興,變風之義,騷人之歌,則近之矣。”讀了這首《青玉案》,正可得出這樣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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