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況
【作品名稱】水調歌頭·細數十年事
【創作年代】南宋
【作者姓名】范成大
【作品體裁】詞
原文
水調歌頭
細數十年事,十處過中秋。今年新夢,忽到黃鶴舊山頭。老子箇中不淺,此會天教重見,今古一南樓。星漢淡無色,玉鏡獨空浮。
斂秦煙,收楚霧,熨江流。關河離合,南北依舊照清愁。想見姮娥冷眼,應笑歸來霜鬢,空敝黑貂裘。釃酒問蟾兔,肯去伴滄洲?
作者
范成大
(1126-1193)南宋詩人。字至能,號石湖居士,吳縣(今屬江蘇)人。紹興二十四年進士,調徽州司戶參軍。隆興二年,除樞密院編修官,累遷禮部員外郎兼崇政殿說書。乾道六年,假資政殿大學士、充金祈請國信使使金,撰《攬轡錄》一卷記北行經歷及金廷所見。歸除中書舍人,同修國史及實錄院同修撰。乾道八年,以集英殿修撰知靜江府、廣西經略安撫使。淳熙初,除敷文閣待制、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入對,除權禮部尚書,拜參知政事。尋為言者論罷,提舉臨安洞霄宮。淳熙七年,起知明州,兼沿海制置使。淳熙八年,除端明殿學士,改知建康府兼行宮留守。淳熙十年,進資政殿學士,再提舉洞霄宮,歸石湖,里居七年。紹熙三年,加資政殿大學士知太平州。次年卒,年六十八,諡文穆。《宋史》有傳。為南宋中興四大詩人之一。有《石湖大全集》一百二六卷,已佚。今存《石湖詩集》三十四卷、《吳郡志》五十卷。
詞有《妍亭餘稿》,已佚,今存《石湖詞》一卷,散佚尚多。黃升《中興詞話》謂其《眼兒媚》(萍鄉道中)“詞意清宛,詠味之如在畫圖中”。
賞析
據作者《吳船錄》,此詞作於公元1177年(淳熙四年)中秋,這年五月作者因病辭去四川制置一職,乘舟東去。八月十四日至鄂州(今湖北武昌),十五日晚參加赴知州劉邦翰設於黃鶴山南樓的賞月宴會。《吳船錄》云:“天無纖雲,月龜甚奇,江面如練,空水吞吐,平生所遇中秋佳月,似此夕亦有數。況復修南樓故事,老子於此興復不淺也。……作樂府詩一篇,俾鄂人傳之。”
詞云:“細數十年事,十處過中秋。”其實他是“十二年間十處見中秋”,在《吳船錄》中他確是“細數”過中秋的十處地點。想起以往十處中秋情景,就為此夕提供了一個對比的對象。此夕如何?“今年新夢,忽到黃鶴舊山頭。”“新夢”,未曾料到,下以“忽到”照應,並傳達了驚喜之情。“黃鶴舊山頭”指黃鶴山,傳說仙人王子安曾乘黃鶴過此,故名。中間嵌以一個“舊”字,似有這樣意味:昔人已乘黃鶴去,此日他來仙地游,然則他也是仙矣,他之“新夢”、“忽到”,不也像乘黃鶴飄然而來嗎?同時他寫的《鄂州南樓》詩道:“誰將玉笛弄中秋,黃鶴飛來識舊遊。”也有此意味。“老子箇中不淺,此會天教重見,今古一南樓。”此地不僅是仙地,還留有歷史遺蹟。東晉庾亮鎮守武昌時,曾在秋夜登上此處的南樓,與僚屬吟詠談笑,高興地說:“老子於此處興復不淺。”(《世說新語·容止》)顯然這裡以庚亮作比,又是重演九百年前的南樓會啊。“江山留勝跡,我輩復登臨。”後人登臨前人的舊地,除歷史滄桑感外還會由仰慕而生出自豪感,古人做到的事我也做到了,何況作者此時地位亦復與庾亮不相上下。所以他也說:“老子於此興復不淺也!”“星漢淡無色,玉鏡獨空浮。”因為“天無纖雲”,月明星稀,更顯出那輪明月(玉鏡)的明亮,它的亮色掩住了一切背景,使得它就象懸浮於空際一樣。這兩句是對月色的描寫,不僅寫出了“月色甚奇”,同時也寫出了自己的怡情。“玉鏡獨空浮”,他的神思全然貫注到這輪明月上了,“獨”,既表示了月在天際的存在,也表示了月在他心中的存在,他也要跟月一道“浮”了。大凡如此月夜,人們憑高望月,每每會生出超凡脫俗之感,何況在這仙跡勝地呢。寫到這裡,可以回答:“今夕如何”,真是平生少遇啊!
下闋仍寫月色。“斂秦煙,收楚霧,熨江。”視野更開闊了。“秦”,泛指江北以外的地方,“楚”,指江漢一帶。江北江南,長煙一空,皓月當空,月下的江流就象一匹熨平的白練,這景象又是多么柔美。“熨”字下得神奇,又十分生動,使人想起那種平滑之狀,與蘇軾“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虞美人·有美堂贈述古》)的比喻有異曲同工之妙。正當他神思飆舉、游思漫疏之際,忽然清醒過來,面對現實:“關河離合,南北依舊照清愁。”“離合”,這裡用作偏義複詞,意分裂。眼下情況仍然是:山河分裂,月光仿佛籠罩著無邊的“清愁”。這“清愁”,既可以看作是作者的,也可以看作是當夜南北許多像作者這樣滿懷憂國之情的人的下樣望月的人的。這兩句是情緒的陡轉,但也是有來路的。前面的“秦煙”、“楚霧”已暗示作者在放眼北南兩方,就有可能產生河山之異的感觸;起拍的“細數十年事”也有這樣的內蘊,“十處過中秋”就有一處是在使金途中於睢陽過的,自在此時聯想之中。注意句中的“依舊”,可指靖康之後,也可指自使金以後的八年。下面又聯想到自己的身世:“想見姮娥冷眼,應笑歸來霜鬢,空敝黑貂裘。”姮娥“,即嫦娥。”空敝黑貂裘“,用蘇秦事。蘇秦遊說秦王,”書十上而不行,黑貂之裘敝,終無成而歸“(見《戰國策·秦策》)。貂裘敝,形容奔走不止,窮困僚倒。
作者此時五十二歲,想起十多年間遷徙不定,“不勝漂泊之嘆”(《吳船錄》)。“歸來”,指此次東歸。這裡借嫦娥嘲笑,抒發了自己華發已生、而功業無就的感慨,也流露出作者倦於風塵游官的心境。這與蘇軾的“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同,而與辛棄疾的“把酒問姮娥,被白髮欺人奈何”(《太常引·建康中秋》)異。辛詞是主動問姮娥,向白髮挑戰,表達了作者強烈的進取精神。辛詞作於淳熙元年,當為成大所知,只是因經歷、心境不同,面對同樣的中秋明月而產生了不同的情思。“釃酒問蟾兔,肯去伴滄洲?”“蟾兔”指月亮。“滄洲”,退隱之地,此指故鄉。《吳船錄》謂:“余以病丐骸骨,儻恩旨垂允,自此歸田園,帶月荷鋤,得遂此生矣。”此次東歸他是打算退休的。
寫這首詞的四年前他在桂林寫的《中秋賦》有這樣的話:“月亦隨予而四方兮,不擇地而嬋娟。……知明年之何處兮,莞一笑而無眠。”那時心情是激動興奮的,現在乘舟東下,鱸鄉在望,心情自是不同。舉酒邀月,結伴滄洲,寫出了他的嚮往,寫出了他的思想上的清靜,前面時事、身世引起的憂慮不安消泯了,他又可以盡心盡情地賞月了。
這首詞的下闋也表現作者對國家分裂的哀怒,對歲月虛度的惋惜,統觀全詞,看來主要還是抒寫自己賞月時的淋漓興致和暫釋官務的快慰。所以起筆便以“十處過中秋”起筆,又從神話、歷史故事中生出豐富的想像,神氣超怡,心胸高曠,以致後幅萬里歸來的痕乏也未影響它的情致。這首詞的意境是豪放、闊大的,風格飄逸瀟灑,語言流暢自如,可以看出它受到蘇軾那首中秋同調詞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