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概況
作品名稱：上賈妃啟創作年代：清代
作者：曹雪芹
作品體裁：散文
作品原文
臣，草莽寒門（1），鳩群鴉屬之中（2），豈意得征鳳鸞之瑞（3）。今貴人上錫天恩（4），下昭祖德（5），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遠德鍾於一人（6），幸及政夫婦。且今上啟天地生物之大德（7），垂古今未有之曠恩（8），雖肝腦塗地，臣子豈能得報千萬一！惟朝乾夕惕（9）、忠於厥職外（10），願我君萬壽千秋，乃天下蒼生之同幸也。貴妃切勿以政夫婦殘年為念，懣憤金懷（11），更祈自加珍愛（12）。惟業業兢兢（13），勤慎恭肅以侍上，庶不負上體貼眷愛如此之隆恩也（14）。（出自《紅樓夢》第十八回。）
作品注釋
（1）草莽寒門：賈政卑稱自己出身於山村裡的窮人家。（2）鳩群鴉屬：喻賈氏族中人都是卑賤的人。
（3）豈意：哪裡料想到。征鳳鸞之瑞：與俗語說“飛出金鳳凰”意思相同。征瑞，應了吉祥之兆。鸞，傳說中鳳凰一類的神鳥。
（4）貴人：妃子，位次於皇后。《後漢書·皇后紀序》：“光武中興，六宮稱號惟皇后、貴人。”錫天恩：賜皇恩。
（5）昭祖德：光宗耀祖。
（6）鍾：聚集。封建時代迷信說法：天地之靈氣可以產生傑出人物，祖宗多積德，子孫就會交好運。
（7）今上：封建時代臣民稱皇帝為“上”，“今上”即當今皇帝。啟德：開恩，發善心。生物：生育萬物。
（8）垂：降，賜下。曠恩：大恩。
（9）朝乾（qián）夕惕：從早到晚慎勤戒懼，不敢稍有懈怠。《易經·乾卦》：“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乾乾”即“健健”，勉力而為、自強不息的意思。惕，小心謹慎。
（10）厥：其。
（11）懣憤金懷：心裡憂悶煩躁。懣，悶。金，飾詞，表示尊貴。
（12）祈：祈請。
（13）業業兢兢：也作“兢兢業業”，小心謹慎的樣子。
（14）庶：表示希望之詞，也許可以。眷：愛。
作品賞析
“上賈妃啟”指賈政上奏給貴妃賈元春的一篇文書。“啟”是舊時的一種文體，指較簡短的書信。如果要了解封建倫理綱常是什麼，它有什麼作用，曹雪芹所描寫的賈政與賈元春之間畸形的父女關係，為讀者提供了極其生動形象的教材。從小說中，讀者可以看到封建禮法宣揚男尊女卑，父尊子卑，最後都得服從於君尊臣卑。也就是說，在封建社會裡，人與人之間的種種關係中，有一種關係是最主要的，高於一切的，那就是階級的統治關係、政治上的等級關係，它在種種關係中享有絕對的權威，不容許別的什麼關係與之相牴觸。如果有了矛盾，它就可以把別的關係踩在腳下。
省親，表面上是讓嬪妃回家看看父母親人，敘天倫之樂，盡做女兒的孝道，有點像賈府中人所頌揚的“如今當今貼體萬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來父母兒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貴賤上分別的”（第十六回）。而實際上，為了恭迎賈元春，賈府上下老小從五更起身直等到上燈，身為祖母和母親的賈母和王夫人，見了賈元春怕她“行家禮”，全都“跪止不迭”。做父親的賈政更連見女兒一面都不可能，有話要說也必須像臣子對皇帝那樣奏啟，而且一個只能在“簾外問安”，一個則只好“垂簾行參”。比起這樣“隔簾”的“省親”來，囚犯家屬的探監倒可算是比較自由的了。之所以連父親也不能見，是因為賈元春首先是貴妃——皇帝的小老婆，而貴妃，除了太監，是不準與別的男人見面的，哪怕是父親也罷。就連賈元春一手撫養的親弟弟賈寶玉，一個未成年的孩子，賈元春沒有傳命，他也只能站在室外，所謂“無諭，外男不敢擅入”。同時，貴妃的身份、地位，又使賈元春成了皇帝的代表，所以，她的父母長輩不但都要向她下跪，行“國禮”，而且說話必須稱臣道名，用最恭肅卑順的語言，就像一個下賤的奴才侍奉最尊貴的主子一樣。這一切都表明，封建的倫理綱常只不過是維護封建宗法統治的工具而已。
賈政的奴才相，在今天的讀者看來是十分醜惡的。明明是世家大族，偏說是“草莽寒門”；人家都說“上昭祖德”，他卻偏要說“下昭祖德”。為了“頌聖”，他不惜自卑自污，把賈家人說成是“雞群鴉屬”，或者是比作別的什麼都可以。只是這一來也就發生了問題：賈元春也是賈家人，也是賈政的女兒，所謂“鳳鸞”也是“鳩鴉”所生。曹雪芹抓住了這種矛盾的現象，深刻地表現了封建階級的統治秩序、政治上的等級關係，如何輕易地抹煞和顛倒了家族之間的血緣關係，讓讀者看到封建專制制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人與人的關係可以被改變到何等程度，這是很有價值的。
其實，也並非賈政比別的處在他這樣地位的人更善於阿諛奉承，更會挖空心思地想出“豈意得征鳳鸞之瑞”一類話來。脂硯齋批語就說：“此語猶在耳。”可見，此類語言，作者的前輩是常常掛在口頭上的。這種在社會主義時代已難以想像的十分可笑的現象，在曹雪芹那個時代里，那種社會制度下，那個階級之中，是被看成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