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討要點
一、同樣都讓皇帝丟了醜,為什麼《黑信》中的警察局長被趕下台了,而《皇帝的新裝》里的大臣們卻沒有?關鍵是他們的行動與皇帝是否一致,是否迎合了最高統治者的願望和利益。二、《黑信》有具體的國家和國王的名字,《皇帝的新裝》則沒有,這種不同的寫法有什麼特點?
安徒生寫的是童話,諷刺的是普遍的人性的弱點。而哈謝克寫的是小說,這樣寫顯得更為真實、可信,同時作者作為民族意識非常強烈的作家,目的之一是直指民族的敵人。
和《皇帝的新裝》相比,這個故事表面上看似乎是寫實的,但其實不然,而是具有很強的想像性。如果按紀實的文章來讀,讀者很可能要懷疑其情節的合理性。哪能有這樣愚蠢的國王和警察局長呢?這說明,在不追求紀實性的描寫這一點上,它和《皇帝的新裝》有共通之處。但是,比較起來,二者又有區別。最明顯的是:《皇帝的新裝》更帶概括性,連皇帝的姓名、國家、年代都一概省略了。而這裡卻交代得很清楚。德國中部的一個邦,皇帝的名字也清清楚楚:弗里德里赫。
在安徒生那裡,他所諷刺的是普遍的人性,不但是統治者,而且連一般老百姓在內,都在共同的聲音的壓力下,失去了按照自己的感覺講話的能力。而這一篇小說所揭露的不是人類共同的弱點,而是具體的皇帝和警察局長的愚蠢和弱智。這不是所有的皇帝和警察局長,而是德國的一個邦的皇帝。
為什麼一個捷克作家要選中一個德國的城邦的皇帝來進行批判呢?
因為在哈謝克生活的當年,捷克是受到奧匈帝國,同時也是受到德國統治的。作為一個民族解放意識非常強烈的作家,他當然要把矛頭指向統治他們的民族敵人。這在他是天經地義的,就像我們30年代的作家幾乎一致把矛頭指向日本帝國主義一樣。
為了說明這一點,我們來看蕭乾先生在哈謝克的經典之作《好兵帥克》序言中對於他的介紹:
雅羅斯拉夫?哈謝克(1883―1923)出生於布拉格。他的父親是一所私立德國中學的數學教員,薪俸微薄,家境貧寒。哈謝克十三歲喪父後,就去一家藥鋪當學徒。一八九七年,當哈謝克還是個十四歲的少年時,他就參加了反對異族統治者的活動,常常扯掉他們貼的戒嚴布告,撕破奧匈帝國的國徽,砸碎反動政府機關的窗玻璃,並曾因參加反德遊行而被警察以“軍事裁判法”名義逮捕,投入牢獄。哈謝克十六歲進了一所中等商業學校。級任老師是歷史小說家阿洛依斯?伊拉謝克,他在班上時常講述捷克民族英雄的軼事,對哈謝克的啟發極大。
商業學校輟學後,哈謝克沒有進銀行去當職員,卻選擇了寫作的道路。讀書期間,他就經常為《人民報》寫稿,一九○七年當上了《公社》的主編。他經常到內地對礦工及紡織工人演講,不斷受到奧匈帝國特務的監視,曾因反抗警察坐過一個月的牢。一九○八年他兩次為警察局傳訊,一次是由於他試圖扯下掛在溫塞斯拉斯廣場上的奧匈帝國國旗,另一次控告他的罪名是“擾亂治安”。
當時的捷克受奧匈帝國統治,捷克這個國家只是奧匈帝國的一個省份,叫做波希米亞,現在捷克的首都布拉格在當時是波西米亞省的省會。在軍隊里,捷克士兵受德國軍官的奴役,哈謝克看到德國軍官把捷克人當做狗一樣呼來喝去,他就在經典小說《好兵帥克》中創造出一個可笑而又可愛的小兵形象,嬉笑怒罵,以喜劇性荒誕來諷刺奧匈帝國的軍事機器的腐朽和野蠻。
雖然有如此的不同,但是在故事的喜劇風格上,《黑信》和《皇帝的新裝》之間又有深刻的相似之處。從故事來看,二者的情節無疑是一樣可笑的。哈謝克嘲笑的是德國統治者的愚昧,愚昧到居然把罵他是“傻瓜中的傻瓜”的信,念了五十來遍,才發現是匿名的,他並不能憑藉他的獨裁特權懲治這個人物。為了這樣一件小事,他居然要召開國務會議。這個會議具有秘密的性質,只有四位樞密參贊參與。
這裡有矛盾可以分析。第一,謾罵國王的這封信的內容本來是絕對保密的,可是國王自己卻一再反覆地把它講了出來。第二,明明是為了維護自己專制的權威,才對發信人進行兇殘的懲處,可是卻堂而皇之地宣稱是“為江山社稷計”。國王的愚昧中包含著兇殘,包裝在堂而皇之的話語之中。
這一系列矛盾是如此之顯而易見,就構成了滑稽的感覺。
但是,這樣的滑稽感還不是文章的高潮,接著召開的議會會議使滑稽感提升了:一方面是議會主席宣讀了國王親筆書寫的呼籲臣民忠誠的詔書;可是另一方面,事出何因,議員們卻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會場陷入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氣氛”。而自作聰明的警察局長主動求見,而且躊躇滿志,宣稱自己一定會“一鳴驚人”,至於如何辦案卻秘而不宣。其結果卻是在懸賞捉拿的布告中,把謾罵國王是“傻瓜中的傻瓜”的話廣為傳播,弄得舉國皆知國王是“傻瓜中的傻瓜”。
警察局長因此下台。這樣的結局顯示了三重矛盾:
第一重,在權力的極端專制和機構本身的效率低下之間;
第二重,在權力機構的兇殘和官僚的弱智之間;
第三重,國王居然事後才感到後果嚴重,把警察局長轟下了台,說明他的政治智慧和操作上的遲鈍,確實是“傻瓜中的傻瓜”。
問題探究
第一題《黑信》中的警察局長不僅讓國王丟了醜,直接損害了國王的利益,而且他的做法並不是國王所希望的。《皇帝的新裝》中的大臣們雖然實際上也使皇帝丟醜,但他們的行動與皇帝是一致的,他們和皇帝都沒有懷疑布料,都如童話中說的,以為別人一定看得見這塊新布料。所以,是否迎合了最高統治者的願望和利益,是他們遭受不同命運的根本原因。當然,如果大臣們(特別是前頭兩位大臣)說了真話,皇帝的利益是不會受損,不會丟醜的,但這就不是現在的《皇帝的新裝》而要寫成另一篇故事了。如果超出文本,在續編故事中,可以構想結局之一是大臣們尤其是頭兩位大臣受到了懲處,因為他們騙了皇帝,使皇帝以為真有這塊布料只是自己看不見而已。
警察局長可以有兩種解讀,一種是自作聰明的蠢人。另一種解讀成聰明人,不惜以自己下台為代價,讓國王丟醜,讓國人皆知國王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傻瓜中的傻瓜”。一般而言是第一種解讀,但第二種解讀也未嘗不可,也有它的合理性。
第二題
“主編導讀”已就這個問題做出了基本回答。《皇帝的新裝》並不指出具體的國家、時代、名字,好處在於揭示、諷刺的是普遍的人性的弱點以及腐朽的統治階層(尤其是腐朽的最高統治者)的普遍本性。《黑信》有名有姓,給人一種真實感、現實感。這也是小說和童話不同的寫法特點。儘管《黑信》中的誇張、想像、虛擬成分很突出,但童話的虛擬性可以更強,可以更為誇張,想像的成分可以更大。人們並不因此懷疑它的真實性、現實性。它的真實感、現實感在於它表現的情感、思想、人物命運、內在邏輯的合理性上。《黑信》這樣寫的另一個好處或者說另一個原因就是“主編導讀”指出的作者哈謝克的創作目的。他要把矛頭指向民族的敵人,指向敵人的腐朽、弱智和兇殘。
這裡,不是說《黑信》缺乏普遍意義,小說所諷刺的反動統治階級的腐朽、愚蠢同樣是具有普遍意義的;也不是說,兩篇作品不同寫法的各自好處是對方的短處。總之,本題的意圖主要在於讓學生注意到、感受到類似的主題、題材,可以有不同特點的寫法。教學中還可以引入其他課外讀物比照。當然,不同藝術形式的特點問題不必作為教學的內容。《黑信》作者的創作背景、意圖可以讓學生了解,但也不作為必要之點去掌握。
光是寫“國王氣得要命”,效果顯然差多了,因為具象性、文學的感性弱了。當然,如果具體的描述反而不能表現出國王氣糊塗了的神態,那就不如用“氣得要命”一句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