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魏節乳母者，魏公子之乳母也。秦攻魏破之。殺魏王瑕，誅諸公子，而一公子不得，令魏國曰：「得公子者，賜金千鎰。匿之者，罪至夷。 」節乳母與公子俱逃。魏之故臣見乳母而識之曰：「乳母無恙乎？」乳母曰：「嗟乎！吾奈公子何？」故臣曰：「今公子安在？吾聞秦令曰：『有能得公子者，賜金千鎰，匿之者，罪至夷。』乳母倘言之，則可以得千金，知而不言，則昆弟無類矣。」乳母曰：「吁！吾不知公子之處。」故臣曰：「我聞公子與乳母俱逃。」母曰：「吾雖知之，亦終不可以言。」故臣曰：「今魏國已破亡，族已滅，子匿之，尚誰為乎？」母吁而言曰：「夫見利而反上者，逆也；畏死而棄義者，亂也。今持逆亂而以求利，吾不為也。且夫為人養子者，務生之，非為殺之也。豈可利賞而畏誅之故，廢正義而行逆節哉！妾不能生而令公子擒也。」遂抱公子逃於深澤之中。故臣以告秦軍。秦軍追見，爭射之。乳母以身為公子蔽，矢著身者數十，與公子俱死。秦王聞之，貴其守忠死義，乃以卿禮葬之，祠以太牢。寵其兄為五大夫，賜金白鎰。君子謂節乳母慈惠敦厚，重義輕財。夫慈故能愛，乳狗搏虎，伏雞搏狸，恩出於中心也。詩云，“行有死人，尚或墐之”。此之謂也。
譯文
魏節乳母，是魏公子的乳母。秦國攻打魏國並攻破魏國都城。殺了魏王瑕，誅殺各位公子，但有一個公子未被殺，秦國給魏國下令說：“抓住公子的人，賞賜金子千鎰，藏匿他的人罪行是滅族。”節乳母與公子一起逃跑。魏國的舊臣見到乳母並且認識她，說：“乳母沒有疾病嗎？”乳母說：“悲痛呢！我能拿公子怎么辦呢！”舊臣說：“現在公子在哪裡？我聽秦國命令說：‘有能抓住公子的人賞賜金子千鎰，藏匿他的人罪行是滅族。’乳母如果說出來，則可以憑著（它）得千金，知道並且不說出來，則兄弟骨肉都沒有同類的了。”乳母說：“哎！我不知道公子的處所。”舊臣說：“我聽說公子與乳母你一起逃走的。”母說：“我雖然知道，也最終不可以把這件事說出來。”舊臣說：“現在魏國已經破城亡國，族人都已經滅絕了，你藏著他還為了誰呢？”乳母嘆息說：“那些見到利益而背叛國君的人，是謀逆；害怕死而放棄正義的人，是作亂。現在謀逆作亂並且拿來謀取利益，我不做。並且幫人養育兒子，是為了使他活著，而不是為了殺他，我怎么可以因為利益賞賜並且害怕誅殺的緣故，廢棄正義違背節義呢！我不能活著而使得公子被抓。”於是抱著公子逃到深澤裡面。舊臣把這件事告訴秦軍。秦軍追上看見他們，爭相用箭射殺他們。乳母用自己的身體替公子遮蔽，射到她身上的箭有好幾十支，（最後，乳母）和公子一起死了。秦王聽說這件事，認為她用死來維護忠心和義氣的精神很可貴，於是按照大臣的禮儀把她安葬，用太牢來供奉。寵信她的哥哥封為五大夫，賞賜金子百鎰。君子認為魏節乳母仁慈賢惠、誠實忠厚，看重正義，輕視錢財。仁慈所以能大愛，哺乳的母狗與老虎搏鬥，孵蛋的母雞與狐狸搏鬥，這種恩愛是出自於內心的。詩經說：“走在路上看到有死人，還有人埋葬呢。”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