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雙調】雁兒落帶過得勝令·醉後作
沉醉了花間鸚鵡卮,倒寫了筆底龍蛇字。酒淹了銷金翡翠衫,墨涴了腕玉蜂蝶使。
歌一曲風雪子瞻詞,贈一首錦繡李白詩。舌吐盡磊落胸中氣,除非那飄颻天樣紙。參差,笑萬古興亡事。尋思,不如咱飲三杯快樂時。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雁兒落帶過得勝令:由雁兒落、得勝令兩個曲牌組成的帶過曲。
2.鸚鵡卮(zhī):酒杯之一種。用海螺做杯,用銀或金鑲足,形為鸚鵡,故名。
3.龍蛇字:謂狂草的字。古人常以“龍蛇”形容草書的筆勢。
4.銷金翡翠衫:用黃金和碧玉裝飾起來的華貴衣衫。
5.涴(wò):弄髒,指油、泥、墨汁等粘在衣服或器物上。腕玉:手腕上佩帶著玉環。蜂蝶使:傳播花粉的使者。
6.風雪子瞻詞:指蘇軾關於風雪醉酒一類的詞。
7.錦繡李白詩:稱讚李白的詩燦如錦繡。
8.磊落胸中氣:胸中的不平之氣。
9.天樣紙:天那么大的紙。
白話譯文
我在花間飲酒,醉得忘形,提筆寫字,不覺把字都寫倒了。碰倒的酒盞弄濕了華貴的衣衫,打翻的硯台弄髒了畫上的美人。
歌一曲蘇軾關於風雪醉酒一類的詞,贈一首李白寫的燦如錦繡的詩。心中的磊落之氣被激發出來,要寫盡胸中的種種不平,除非用一張天那么大的紙。笑那萬古之間的成敗興亡紛紛擾擾毫無頭緒,仔細一想,還不如痛飲三杯來得簡單快樂。
創作背景
王九思年少時熱衷功名,後因與大宦官劉瑾是陝西關中同鄉,被名列瑾黨,受到牽連,先被貶壽州同知,後又被迫致仕。此曲的具體創作時間不詳,王九思曾說自己歸隱之後的生活是整日裡“吟詩吃酒”(《梧葉兒·對酒》),此曲題為“醉後作”,應該也是他酒後心緒難平所作。
作品鑑賞
整體賞析
“沉醉了花間鸚鵡卮,倒寫了筆底龍蛇字。酒淹了銷金翡翠衫,墨涴了腕玉蜂蝶使。”四句一出,將作者的醉態寫得可笑可掬。這一個醉後的詩人實在是又可笑又可氣。詩人用了“淹”和“涴”二字,從這兩個字可以推測出所謂的“翡翠衫”和“腕玉蜂蝶”大體是置於一張平放的紙上,即是在畫上,因為現實中活的蜂蝶是很難被墨“涴”到的,而這和前邊作者揮筆寫字的情節也完全相符。作者前邊所做的,大約是想在畫上題字呢。
“歌一曲風雪子瞻詞,贈一首錦繡李白詩。”酒後胸膽開張,作者不由得豪興大發,打開喉嚨歌起蘇詞吟起李詩。蘇軾李白皆為好酒豪放之人,但同時又都是仕途不得志之人,作者在心中難免不將其視為同道,而整首曲所表達的情緒在此時也發生了變化。“舌吐盡磊落胸中氣,除非那飄颻天樣紙。”作者心中的磊落之氣終於被這熱酒激發出來。平生所受的不公平待遇使得作者熱血澎湃心緒難平。到這裡,終於看到了作者那縱情詩酒的外表下的另一面。在這歸隱的詩人的曠盪外表下,是一顆永不屈服的心。“參差,笑萬古興亡事。尋思,不如咱飲三杯快樂時。”如果說前幾句寫的是剛剛醉後的癲狂之態,那么這幾句寫的則是略微清醒之後的狀況了。剛才還在熱血沸騰的作者似乎一下子又跌入了一種無法擺脫的虛無當中。縱有無數的豪情壯志,縱有滿腹的牢騷不平,也不能怎么樣。現實是無法改變的,而命運似乎也並不是掌握在作者手中。於是這“笑”、這“尋思”便似乎成了唯一的解脫途徑。“看得開”雖然有時候是消極的,但有時候它又是一種超越,而處在這二者之間的,便是那變幻不居的生命。有意思的是“尋思,不如咱飲三杯快樂時”一句,揣著聰明裝糊塗,卻又回到了題目中。
短短的一首曲子之中,作者的情緒發生了極大的變化,由前數句的熱鬧到後兩句的冷靜,情緒變化之快,甚至有些來不及適應。這倒可以引入一個文學理論中的“敘述時間”概念:讀者所感受到的時間其實和現實中的時間並不是一回事。
這首曲和王九思其他一些曲的不同,是它表現出了一種崢嶸之氣,從而得窺王九思的另一面目,而這對全面理解王九思這個人物具有重要意義。
名家點評
湘潭大學教授羊春秋:此曲寫醉後的狂態,如見其人;寫胸中的磊塊,如聞其聲。以豪放之詞,寫恬淡之思;在恬淡之中,寓憤激之情。令人一唱三嘆,引起極大的共鳴。(《元明清散曲三百首》)
作者簡介
王九思(1468~1551),字敬夫,號漠陂,陝西鄂縣(今陝西戶縣)人。弘治九年(1496)進士,由庶吉士授檢討。武宗時劉瑾敗,因與劉瑾為同鄉,先被貶壽州同知,後又被迫致仕。在京任職期間,與李夢陽、何景明、康海等人談詩論文。倡導復古,為“前七子”之一。遭貶以後,王九思以重資聘樂工學彈琵琶,善作詞曲。有《渼陂集》。王九思的詩歌模擬痕跡較重,然因其才情煥發,故亦有情致細膩之作。相較而言,其戲曲作品更具生活氣息,語言曉暢,嬉笑怒罵,諷喻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