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眉公集
詩文別集,明代陳繼儒所撰。共六十卷。崇禎年間刻。
陳繼儒(1558—1630),明代詩文作家、書畫家、字仲醇,自號空青,又號眉公,一號麋公,亦稱白石山樵,華亭(上海松江)人。年少之時乃高材生,與董其昌、王衡齊名。二十一歲補諸生,二十八歲棄去,取儒衣冠齊焚之,隱居於小崑山之陽,設館課士,但結交仍然十分廣泛。清亡後,築室東佘山,杜門著述。他為人重然諾,饒智略,對於達官貴人,不顯清高,樂於往還;對於窮困儒生,也不加嫌棄,盡心資助,人稱他為“山中宰相”,在當時影響極大。陳繼儒著述繁豐,據《四庫全書》所收,達三十餘種,其詩文初刊刻成《白石樵真稿》二十四卷,尺牘四卷,集前有崇禎九年(1636年),董其昌序,章台鼎序。後來由其贅婿湯天節輯刻成《眉公先生晚香堂小品》二十四卷,集前有王思任序,陶挺序。
後由其子陳夢蓮及吳震元等人輯刻成《陳眉公先生全集》,凡六十卷,卷首一卷,集前有方岳貢序。本來全集有四刻,此為一刻,但此集刻成後,未幾明亡,後面三刻也未付梓。此外。他還有重訂的《眉公雜著》四十八卷,《古今詩話》八卷。散曲集《清明曲》一卷,《古文品外錄》三十四卷,《秦漢文膾》五卷,《古逸民傳》二十二卷。《古論大觀》四十卷,《文奇豹斑》十二卷,《樂府先存》三卷等。輯《國朝名公詩選》十二卷,上自高啟、王冕,下迄李贄、屠隆等。所輯《寶顏堂秘笈》四百五十七卷,保存了一些小說和掌故資料。
陳繼儒工詩善文,兼善繪畫,對小說,戲曲亦有研究,曾注釋《西廂記》、《紅拂記》、《琵琶記》等,作雜劇《真傀儡》其詩也以小詩取勝,陳田在《明詩紀事》中認為:“眉公小詩頗有別趣。”他的許多詩重在表現情趣,如《花朝》就充分體現了這個特點:“美滿春眠起較遲,五更常失憶橋期。愁添白髮餐雲母,戲寫青山付雪兒。暖玉棋消千日酒,冷金箋寫百花詩。近來學得長生訣,一味賣呆兼賣疾,”所作詩歌,淺近明白,瀟灑自如,有些小詩尚有民歌風味。
《陳眉公集》在清代之所以被禁毀,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集中的《建州策》一文。在此文中,陳繼儒站在明朝的立場上,向朝廷獻計獻策,同時書中還有些地方提到明末建州女真的事,這是清帝極為忌諱的,所以這本集於也當然遭到了禁毀的命運。
明萬曆四十七年,薩爾滸之戰明軍大敗之後,許多官僚士大大夫極為震驚。女真人以少數民族入主中原,以漢族傳統觀念看,這叫“乾坤反覆,中原陸沉”,“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在一部分知識分子中間有著相當激烈的民族敵愾情緒,他們自此十分關注遼東的形勢,紛紛為明廷出謀獻策。陳繼儒這時雖已隱居崑山,但對於時事卻仍然十分關心。天啟三年,他也向朝廷獻上了一篇關於對付後金的策文,即《建州策》。在此文中,陳繼儒提出了幾點關於對付後金努爾哈赤的辦法,陳氏認為,從當前的形勢來看,如果僅僅是建酋努爾哈赤本人並不是很難對付,怕的是他與東西兩方面的敵人聯合起來,這樣勢必會給明朝的社稷江山造成極大的威脅。當初李寧遠攻打阿台時,誤殺了努爾哈赤的祖父和父親,由於可憐努爾哈赤的孤苦,因此賞給了他龍虎將軍的尊貴官爵。
於是,努爾哈赤才得以號召東方,盡收各家的故地,並且連南關(即海西女真一部,由於居處於開原以南,故有此稱呼。居處於開原以北的海西女真則稱為北關)也吞併了,現在他又與北關之婿宰賽婚好,企圖引誘宰賽吞併北關,所以北關的形勢也已經岌岌可危,這就是努爾哈赤的東合之策。什麼是西合呢?由於北關地處於開原之處,是東蒙古和西蒙古的喉咽骨梗之處,因此努爾哈赤要想在遼左有所作為,稱霸此地,一定要聯合西蒙古,而聯通西蒙古則一定要經過北關。萬曆甲午(公元1594年)之戰,邊臣企圖誘殺宰賽,努爾哈赤給宰賽通風報信,宰賽才得以逃脫倖免,所以從此以後他一方面感激努爾哈赤救命的恩德,一方面對於北關不把訊息告訴他而怨恨於心。
現在蒙古二十四營中只有宰賽的實力最強大,宰賽不動則諸營不敢動,宰賽動則諸營不敢不動。如果一旦宰賽和努爾哈赤聯合起來,那么北關必然就會落入努爾哈赤的手中,而西蒙土蠻,拱免等營也就會控弦鳴鏑而起,與努爾赤聯成一氣,這就是努爾哈赤所謂的西合之策,敵人無所不合,那么我朝的軍隊則不得不分,如此一來,明朝的社稷江山就危如累卵了。所以,在這種形勢下,我們必須用“離”的辦法來對付努爾哈赤的“東合”、“西合”,而“離”的手段則是“款”。“款”並不是要向敵人獻媚,也不是要向敵人納歲幣或割地稱臣,這些只會有損我朝的威嚴。我們所謂的“款”其實是採用文帝開創的爵號封賞的辦法,給敵人加上空頭的爵號,以示我朝的恩德,以此來籠絡人心。
當然,對於努爾哈赤則絕對沒有用“款”的道理,對於他惟有決戰。我們是要用“款”來連橫宰賽,與此同時,還要派遣重兵擁護北關,這樣一來,努爾哈赤的東合之術就可被拆離了,北並既然受到了阻礙,那么努爾哈赤就無法越過北關向西而去,西蒙古也無法越赤北關自樂而出,這樣,努爾哈赤就無法和西蒙連橫,他的西合之策也就行不通了,打破了努爾哈赤的東合和西合的策路,將其孤立起來,就無法對明朝江山構成威脅,這就是對付努爾哈赤的定局。
其次,要召募土著遼人來對付努爾哈赤。聽說朝廷打算要到吳越一帶徵集客兵到遼作戰,在我看來,這是極不妥當的,徵集客兵,讓他們拋妻別子遠離家園到那么遼遠的地方去作戰,不僅於人情有礙,造成軍心不定,而且連糧餉也很成問題,時間一長恐怕容易發生譁變。最好的辦法不如召募土著遼人。也許有人會說,近日遼人中有人叛降。其實,叛降怕什麼?叛降的人可以由其族屬下詔將其召回,如果有能夠改邪歸正殺掉努爾哈赤的人,就給他封以世官的爵位,否則的話其全族死罪不赦。這樣一來,努爾哈赤和叛臣之間就會互相猜忌,那些叛臣則可以歸來。
我聽說努爾哈赤在遼東攻破城池之後,把男女老幼全部抓來,或磔,或臠,或舂,或搗,或炮烙,甚至於用一根繩子穿四五十個人,象拴雞一樣,把他們繫於鞍馬之間,然後打馬奔跑,使其受盡折磨。努爾哈赤如此兇猛殘暴,遼人怨恨他已經深入骨髓,我們正可以利用這一點,因遼人對努爾哈赤的怨恨而將他們招募來,讓他們報父兄姐妹的仇,這樣軍隊的戰鬥力自然提高百倍,我朝就會無所不勝了。
《陳眉公集》的《建州策》一文,對當時的明末知識分子來說,是極普通的一篇策文,可是在清代,對於入主中原處於統治地位的滿州貴族而言,那卻是有礙清朝體面的文字,文中所謂的悖逆忌諱文字,大概可以分為以下幾類:(一)、不加尊稱,直呼清室先祖名字;僅此一項,對於封建統治者來說,藐視其先祖;此書就禁無可赦。
(二)貶低和歪曲清太祖努爾哈赤。書中作者對努爾哈赤本人進行了攻擊,說他“性狡獪無常,俄而人,俄而犬羊,俄而豺狼,俄而蜂躉,俄而鑽刀說誓,俄而令傳箭會食,俄而零竊,俄而恫喝以恐我,俄而弭貼以緩我”等,如此大不敬的語言,清代統治者當然不會讓它流傳下來。
(三)將清朝的“龍興”說成“夷患”,稱清朝先祖和清兵為“賊”、“夷”。明萬曆四十七年,努爾哈赤初次在遼東發難,明朝誤用楊鎬為經略,急謀成功,四路出師,三路潰敗,致使勁兵宿將損於一旦,從此努爾哈赤的力量日益強大,努爾哈赤崛起於遼東,清人皆自詡為“龍興”,而此書則稱為“夷患”,當然遭到禁毀的命運。
(四)此文在向朝廷獻策的同時,並且對女真人的一些原始的生活習慣做了一些考證,說他們“敢啖生肉”,“嚼米為酒,醉則溺而盥面”。父母秋冬死就投屍餌貂,夏天死了就刳開腸胃放在日中曝曬,這些對於清廷是極為忌諱的文字。清朝統治者對於陳繼儒獻給明廷的這些計策和侮辱他們祖先的文字,必然要將其禁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