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聯主義

夏皮爾(Shapere)提出了關聯主義方法論,他構想了一個科學合理性的進化模式。
夏皮爾的出發點與拉卡托斯不同,他不是為了改進預設主義的邏輯模式或相對主義的歷史模式而去探討科學的合理性問題。夏皮爾清楚地認識到,傳統方法論的主要病症就在於沿襲了從柏拉圖、康德到早期維根斯坦的預設主義觀點。預設主義把某些方法論標準和規則看成是先天的,它們構成了科學恆常不變的特徵和本質,規定了科學研究活動的條件,並成為劃分科學與非科學的根據,等等。然而,這種關於方法論規則和標準的不變性觀念,現在由於歷史主義者的有力挑戰而發生動搖了。夏皮爾也同樣清楚地認識到,相對主義的歷史模式在反對傳統觀點時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得太遠了。歷史主義者鑒於不僅科學內容在變化,而且科學方法、推理規則也在變化,它就進一步完全否認這些發展變化的合理性,因而得出了非理性主義的和相對主義的結論。夏皮爾既對科學方法論的傳統觀點——預設主義的邏輯模式持著批判的態度,又與走極端路線的歷史主義者分道揚鑣。他頗為高明地指出,相對主義的歷史模式由於否認科學的進步與其合理性,因而也與預設主義的邏輯模式一樣,背離了科學的實際,使科學方法論走進了死胡同。
夏皮爾選擇了一條不同於上述兩種極端走向的中間途徑。他的目標在於:通過批判地分析預設主義邏輯模式和相對主義歷史模式,提供一種既能避免預設主義、又能避免相對主義,既能說明科學進步的合理性,又能說明這種合理性標準發生變化的方法論。
夏皮爾圍繞著科學認識的合理性這箇中心的課題,研究以下三個問題:為什麼科學知識是客觀的?為什麼即使科學發展的合理性標準發生了變化,科學的進步也仍然是可能的,並且是可以衡量的?以及為什麼不僅科學的辯護,而且科學的發現也都是理性的?
第一個問題:為什麼知識是客觀的?邏輯主義者相信科學知識是客觀的,但是,他們對此是以中立的觀察語言作保證的,歷史主義者認為“觀察滲透理論”,因此,科學知識沒有客觀的基礎。而夏皮爾認為:既不是“中立”的觀察語言,也不是“範式”或“高層背景理論”,構成了科學的基礎。構成科學知識基礎的是包括了觀察陳述和理論在內的背景知識。但是,並非把觀察陳述與理論簡單地聯結在一起就構成了背景知識,它還必須滿足以下三個條件: (1)它必須是成功的, (2)沒有特殊的、令人信服的理由對它懷疑; (3)與那些把它作為“背景知識”或“理由”的具體研究領域(“信息域”)相關聯。夏皮爾認為,基於“成功性”、“無可懷疑性”和“相關性”這三個條件之上的科學知識,就能夠被看成是“背景知識”,或“科學信念”或“理由”,因而也能被說明為客觀的。
第二個問題,為什麼即使科學發展的合理性標準發生變化,科學的進步也仍然是可能的並且是可以衡量的?預設主義的邏輯模式在承認科學知識發展變化的同時,追求科學方法與理論評價標準的不變性,他們是方法論的絕對主義者。相對主義的歷史模式雖然正確地指出:科學知識的發展變化要波及到科學方法的發展變化,甚至衡量科學變化的合理性標準本身也是發展變化的。但是,怎樣來衡量這種評價標準本身發展變化的合理性呢?歷史主義者認為“範式”是不可通約的,只有依靠科學共同體(庫恩的觀點)或科學家個人(費耶阿本德的觀點)來裁決,這種裁決是武斷的和任意的,因此沒有評價科學進步的最終標準。歷史主義者的這種看法導致非理性主義的科學發展觀。他們是方法論的相對主義者。夏皮爾反對這兩種極端的傾向,即絕對主義的傾向和相對主義的傾向。他認為,科學中的一切都可變。因此,科學方法論的規則,評價科學理論的標準,也是可變化的。但是,科學方法論規則與評價標準並不是置於科學之上或遠離科學之外而獨立的,它們是由“背景知識”、“科學信念”或“理由”所塑造的。因此,它們是科學活動的一部分。這樣,夏皮爾就把科學方法論規則、評價標準等“內在化”於科學發展的過程中了,從而使科學理論的評價和科學理論的發展成為一個自助自主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科學評價標準不是自己糾正自己,也不是靠另外一個“超驗的高層標準”來糾正自己,而是在更高階段上通過發展了的知識來糾正自己。也就是說,科學知識的發展變化與科學方法的發展變化是互相作用、互相影響、互相關聯的。正是由於這種關聯的存在,使得在科學知識發展的不同時期,在不同的合理性標準之間,仍然可以找到一條相互關聯的“推理鏈”,使不同的科學知識之間,不同的評價標準之間,成為可以比較的,因而是可以給予合理地說明的。夏皮爾指出:“儘管在一個時期內被當作合理的科學理論、問題、解釋、考慮可能會極為不同於另一時期被當作合理的理論、問題等等,但常常有聯結兩套不同標準的發展鏈條,通過這鏈條可以找出兩者之間的合理演化。”(T.尼克爾斯.科學發現、邏輯和合理性.賴迪爾出版公司.1980.68)
第三個問題:為什麼科學發現與科學辯護一樣,都是理性的?預設主義邏輯模式的一個教條是“發現範圍”與“辯護範圍”的嚴格區分。科學發現過程沒有統一的、普適的邏輯規則可循,因而是沒有合理性可言的。相對主義歷史模式雖然抨擊了這一教條,但結果是使發現和辯護都成了沒有合理性的。夏皮爾認為,雖然沒有發現的邏輯,但理論發現並不因此就不能象理論辯護那樣接受方法論和認識論的分析。他贊同“發現之友”的口號,沒有發現邏輯的發現方法論是存在的。
綜上所述,夏皮爾的關聯主義方法論,對預設主義的邏輯模式與相對主義的歷史模式都作了相當嚴厲的批評,他在肯定科學理論與科學方法發生歷史變化的同時,努力探求科學理論與科學方法的發展變化的客觀性和合理性,因而就在一定程度上巧妙地選擇了一條既可避免走向預設主義極端,又可避免走向相對主義極端的新途徑。沿著這個方向進行探索,即把繼承理性主義傳統和聯繫科學史實際這兩方面相結合,當代西方科學方法論就可能出現一個具有辯證傾向和比較誘人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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