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郤詵傳
郤詵,字廣基,濟陰單父人也。父晞,尚書左丞。詵博學多才,瑰偉倜儻,不拘細行,州郡禮命並不應。泰始中,詔天下舉賢良直言之士,太守文立舉詵應選。
詔曰:“蓋太上以德撫時,易簡無文。至於三代,禮樂大備,制度彌繁。文質之變,其理何由?虞、夏之際,聖明系踵,而損益不同。周道既衰,仲尼猶曰從周。因革之宜,又何殊也?聖王既沒,遺制猶存,霸者迭興而翼輔之,王道之缺,其無補乎?何陵遲之不反也?豈霸德之淺歟?期運不可致歟?且夷吾之智,而功止於霸,何哉?夫昔人之為政,革亂亡之弊,建不刊之統,移風易俗,刑措不用,豈非化之盛歟?何修而向茲?朕獲承祖宗之休烈,於茲七載,而人未服訓,政道罔述。以古況今,何不相逮之遠也?雖明之弗及,猶思與群賢慮之,將何以辨所聞之疑昧,獲至論於讜言乎?加自頃戎狄內侵,災害屢作,邊氓流離,征夫苦役,豈政刑之謬,將有司非其任歟?各悉乃心,究而論之。上明古制,下切當今。朕之失德,所宜振補。其正議無隱,將敬聽之。”
詵對曰:
伏惟陛下以聖德君臨,猶垂意於博採,故招賢正之士,而臣等薄陋,不足以降大問也。是以竊有自疑之心,雖致身於闕庭,亦FC俯矣。伏讀聖策,乃知下問之旨篤焉。臣聞上古推賢讓位,教同德一,故易簡而人化;三代世及,季末相承,故文繁而後整。虞、夏之相因,而損益不同,非帝王之道異,救弊之路殊也。周當二代之流,承凋偽之極,盡禮樂之致,窮制度之理,其文詳備,仲尼因時宜而曰從周,非殊論也。臣聞聖王之化先禮樂,五霸之興勤政刑。禮樂之化深,政刑之用淺。勤之則可以小安,墮之則遂陵遲。所由之路本近,故所補之功不侔也。而齊桓失之葵丘,夷吾淪於小器,功止於霸,不亦宜乎!
策曰:“建不刊之統,移風易俗,使天下洽和,何修而向茲?”臣以為莫大於擇人而官之也。今之典刑,匪無一統,宰牧之才,優劣異績,或以之興,或以之替,此蓋人能弘政非政弘人也。舍人務政,雖勤何益?臣竊觀乎古今,而考其美惡:古人相與求賢,今人相與求爵。古之官人,君責之於上,臣舉之於下,得其人有賞,失其人有罰,安得不求賢乎!今之官者,父兄營之,親戚助之,有人事則通,無人事則塞,安得不求爵乎!賢苟求達,達在修道,窮在失義,故靜以待之也。爵苟可求,得在進取,失在後時,故動以要之也。動則爭競,爭競則朋黨,朋黨則誣誷,誣誷則臧否失實,真偽相冒,主聽用惑,奸之所會也。靜則貞固,貞固則正直,正直則信讓,信讓則推賢,推賢不伐,相下無厭,主聽用察,德之所趣也。故能使之靜,雖日高枕而人自正;不能禁動,雖復夙夜,俗不一也。且人無愚智,鹹慕名宦,莫不飾正於外,藏邪於內,故邪正之人難得而知也。任得其正,則眾正益至;若得其邪,則眾邪亦集。物繁其類,誰能止之!故亡國失世者,未嘗不為眾邪所積也。方其初作,必始於微,微而不絕,其終乃著。天地不能頓為寒暑,人主亦不能頓為隆替。故寒暑漸於春秋,隆替起於得失。當今之世,宦者無關梁,邪門啟矣;朝廷不責賢,正路塞矣。得失之源,何以甚此!所謂責賢,使之相舉也;所謂關梁,使之相保也。賢不舉則有咎,保不信則有罰。故古者諸侯必貢士,不貢者削,貢而不適亦削。夫士者,難知也;不適者,薄過也。不得不責,強其所不知也;罰其所不適,深其薄過,非恕也。且天子於諸侯,有不純臣之義,斯責之矣。施行之道,寧縱不濫之矣。今皆反是,何也?夫賢者天地之紀,品物之宗,其急之也,故寧濫以得之,無縱以失之也。今則不然,世之悠悠者,各自取辨耳。故其材行並不可必,於公則政事紛亂。於私則污穢狼籍。自頃長吏特多此累,有亡命而被購懸者矣,有縛束而絞戮者矣。貪鄙竊位,不知誰升之者?獸兕出檻,不知誰可咎者?漏網吞舟,何以過此!人之於利,如蹈水火焉。前人雖敗,後人復起,如彼此無已,誰止之者?風流日競,誰憂之者?雖今聖思勞於夙夜,所使為政,恆得此屬,欲聖世化美俗平,亦俟河之清耳。若欲善之,宜創舉賢之典,峻關梁之防。其制既立,則人慎其舉而不苟,則賢者可知。知賢而試,則官得其人矣。官得其人,則事得其序;事得其序,則物得其宜;物得其宜,則生生豐植,人用資給,和樂興焉。是故寡過而遠刑,知恥以近禮,此所以建不刊之統,移風易俗,刑措而 不用也。
策曰:“自頃夷狄內侵,災眚屢降,將所任非其人乎?何由而至此?”臣聞蠻夷猾夏,則皋陶作士,此欲善其末,則先其本也。夫任賢則政惠,使能則刑恕。政惠則下仰其施,刑恕則人懷其勇。施以殖其財,勇以結其心。故人居則資贍而知方,動則親上而志勇。苟思其利而除其害,以生道利之者,雖死不貳;以逸道勞之者,雖勤不怨。故其命可授,其力可竭,以戰則克,以攻則拔。是以善者慕德而安服,惡者畏懼而削跡。止戈而武,義實在文,唯任賢然後無患耳。若夫水旱之災,自然理也。故古者三十年耕必有十年之儲,堯、湯遭之而人不困,有備故也。自頃風雨雖頗不時,考之萬國,或境土相接,而豐約不同;或頃畝相連,而成敗異流,固非天之必害於人,人實不能均其勞苦。失之於人,而求之於天,則有司惰職而不勸,百姓殆業而咎時,非所以定人志,致豐年也。宜勤人事而已。
臣誠愚鄙不足以奉對聖朝,猶進之於廷者,將使取諸其懷而獻之乎!臣懼不足也。若收不知言以致知言,臣則可矣,是以辭鄙不隱也。
以對策上第,拜議郎。母憂去職。
詵母病,苦無車,及亡,不欲車載柩,家貧無以市馬,乃於所住堂北壁外假葬,開戶,朝夕拜哭。養雞種蒜,竭其方術。喪過三年,得馬八匹,輿柩至冢,負土成墳。未畢,召為征東參軍。徙尚書郎,轉車騎從事中郎。
吏部尚書崔洪薦詵為左丞。及在職,嘗以事劾洪,洪怨詵,詵以公正距之,語在《洪傳》。洪聞而慚服。
累遷雍州刺史。武帝於東堂會送,問詵曰:“卿自以為何如?”詵對曰:“臣舉賢良對策,為天下第一,猶桂林之一枝,崑山之片玉。”帝笑。侍中奏免詵官,帝曰:“吾與之戲耳,不足怪也。”詵在任威嚴明斷,甚得四方聲譽。卒於官。子延登為州別駕。
編者簡介
房玄齡,名喬,字玄齡,齊州臨淄(今山東淄博東北)人,唐代初年名相。他年輕時博覽經史,18歲時中進士,官拜羽騎尉。李淵起兵反隋後,他投奔了李世民,協助李世民經營四方,削平群雄,並參與策劃了玄武門之變.為貞觀之治的到來立下了功勳,李世民稱讚他有“籌謀帷幄,定社稷之功”。李世民即位後,房玄齡被任命為中書令,總領百司,掌管政務達20年,主持制定了唐初的律令、格敕和各種典章制度,並調整政府機構,精簡中央官員,為政府選拔了大量優秀人才。他任職期間善於用人,恪守職責,不自居功,後世把他和杜如晦作為良相的典範,合稱“房、杜”。唐太宗征高旬麗時,他留守京師,貞觀二十二年(公元648年)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