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作品·第8卷:高興

賈平凹作品·第8卷:高興

《賈平凹作品·第8卷:高興》主要講述了進城拾荒的農民劉高興以及他的幾個夥伴們在都市裡生存的故事,同時涉及了城市底層中的各種人群,有乞丐,有民工,有妓女等等。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在城市中艱難地生存。作品在描述他們生活困境的同時,著重關注了他們的精神世界,他們的理想、追求和愛情。

基本介紹

內容簡介

《賈平凹作品·第8卷:高興》歷時三年,五易其稿。賈平凹才寫出了這部書。
“背屍回鄉”的兄弟情義,拾荒人與妓女的愛情故事,此書平淡中見心酸,讓人笑中帶淚,這是一份留給歷史的社會記錄,其具有的憂患意識讓人感動。
故事無比真實,其主角劉高興真有其人,其原型為作者中學同學。
賈平凹以其一貫的慈悲連綿,一貫的淡定筆致,關注城市拾荒人的命運,為我們講述了一個密布著衝突、錯位、荒謬、傷痛、病象重重而又情切至深的當代故事。

作者簡介

賈平凹,1952年出生,陝西丹鳳人。陝西作協主席,中國書協會員,當代著名作家。其代表作有《秦腔》、《高老莊》、《懷念狼》、《高興》、《廢都》等,曾多次獲國內外文學大獎。他是中國當代文壇屈指可數的文學奇才,被譽為“鬼才”,是當代中國最具叛逆性、最富創造精神和廣泛影響的作家,也是當代中國可以進入世界文學史冊的為數不多的著名文學家之一。

圖書目錄

高興
後記一——我和高興
後記二——六棵樹

後記

回了一趟老家,發現村子裡又少了幾種樹。我們村在商丹川道是有名的樹園子,大約有四十多種樹。自從炸藥轟開了這個小盆地西邊的牛背梁和東邊的烽火台,一條一級公路穿過,再接著一條鐵路穿過,又接著修起了一條高速公路,我們村子的地盤就不斷地被占用。拆了的老院子還可以重蓋,而毀去的樹,尤其是那些惟一樹種的,便再也沒有了,這如同當年我離開村子時那些上輩人使用的那些農具,三十多年裡就都消絕了。在巷道口我碰到了一群孩子,我不知道這都是誰家的子孫,問:知道你爺的名字嗎?一半回答是知道的,一半回答不知道,再問:知道你老爺的名字嗎?幾乎都回答不上來。咳,鄉下人最講究的是傳承香火,可孩子們卻連爺或老爺的名字都不知道了。他們已不曉得村子裡的四十多種樹只剩下了二十多種,再也見不上枸樹、槲樹、棠棣、櫟、檜、柞和銀杏木、白皮松,更沒見過紡線車、鞋耙子、撈兜、牛籠嘴、曳繩、枷、檐簸子。記得小時候我問過父親,老虎是什麼,熊是什麼,黃羊和狐狸是什麼,父親就說不上來,一臉的尷尬和茫然。我害怕以後的孩子會不會只知道了村裡的動物只是老鼠蒼蠅和蚊子,村裡的樹木只是楊樹柳樹和榆樹?所以,就有了想記錄那些在三十年間消絕的花草樹木、飛禽走獸、農耕用具的欲望。
現在,我先要記的是六棵樹。
皂角樹。我們從村子分澗上澗下,這棵皂角樹就長在澗沿上。樹不是很大,似乎老長不大,斜著往澗外,那細碎的葉子時常就落在澗根的泉里。這眼泉用石板箍成三個池子,最高處的池子是飲水,稍低的池子淘米洗菜,下邊的池子洗衣服。我小時候喜歡在泉水裡玩,娘在那裡洗衣服,倒上些草木灰,揉搓一陣子了,掄著棒槌啪啪地捶打。我先是趴在飲水池邊看池底的小蝦游來游去,然後仰頭看皂角樹上的皂角。秋天的皂角還是綠的,若摘下來最容易搗爛了祛衣服上的垢甲,我就恨我的胳膊短,拿了石子往上擲,企圖能打中一個下來,但打不中,皂角樹下臥著的狗就一陣咬,禿子便端個碗蹴在門口了。
皂角樹是屬於禿子家的,禿子把皂角樹看得很緊。那年月,村人很少有用肥皂的,皂角可以賣錢,五分錢一斤。禿子先是在樹根堆了一捆野棗棘,不讓人爬上去,但野棗棘很快被誰放火燒了,禿子又在樹身上抹屎,臭味在泉邊都能聞見,村人一片罵聲,禿子才把屎擦了。他在夾皂角的時候,好多人遠遠站著看,盼望他立腳不穩,從澗上摔下去。他家的狗就是從澗上摔下去過,摔成了跛子,而且從此成了亮鞭。亮鞭非常難看,後腿間吊著那個東西。大家都說禿子也是個亮鞭,所以他已經三十四五了,就是沒人給他提親。
禿子四十一歲上,去深山換包穀,我們那兒產米,二三月就拿了米去深山換包穀,一斤米能換二斤包穀,禿子就認識了那裡一個寡婦。寡婦有一個娃,寡婦帶著娃就來到了他家。那寡婦後來給人說:他哄了我,說頓頓吃米飯哩,一年到頭卻喝米角粥!
但禿子從此頭上一年四季都戴個帽子,村里傳出,那寡婦晚上睡覺都不允他卸下帽子,鄰居還聽到了,寡婦在高潮時就喊:衛東,衛東!村人問過寡婦的兒子:衛東是誰?兒子說是他爹,他爹打獵時火槍炸了,把他爹炸死了。大家就嘲笑禿子,夜夜替衛東幹活哩,禿子說:替誰乾都行,只要我在幹著。
村人先是都不承認寡婦是禿子的媳婦,可那女人大方,摘皂角時看見誰就給誰幾個皂角,常常有人在泉里洗衣服,她不言語,站在澗上就扔下兩個皂角。禿子為此和女人吵,但女人有了威信,大家叫她的時候,開始說:喂,禿子的媳婦!
禿子的媳婦卻害病死了,害的什麼病誰也不知道,而禿子常常要到墳上去哭。有一年夏天我回去,晚上一夥人拿了席在麥場上睡,已經是半夜了,聽見村後的坡根有哭聲,我說:誰哭哩?大家說:禿子又想媳婦了。又過了兩年,我再一次回去,發覺皂角樹沒了,問村人,村人說:砍了。二嬸告訴我,禿子死了媳婦後,和媳婦的那個兒子合不來,兒子出外再沒有音訊,禿子一下子衰老了,五十多歲的人看上去有七十歲,他不戴帽子了,頭上的疤紅得像燒過的柿子,一天夜裡就吊死在皂角樹上,皂角落得泉邊到處都是。這皂角樹在澗上,村人來打水或洗衣服就容易想起禿子吊死的樣子,便把皂角樹砍了。
藥樹。藥樹在法性寺後的土崖上,寺殿的大樑上寫著清康熙初年重建,藥樹最少在這裡長了三百年。我記事起,法性寺里就沒有和尚,是村國小校,鈴聲是敲那口鐵鑄的鐘,每每鐘聲悠長,我就感覺是從藥樹上發出來的。藥樹特別粗,從土崖上斜著往空中長,樹皮一片一片像鱗甲,村人稱作龍樹。那時候我們那兒還沒有發現煤,柴火緊張,大一點的孩子常常爬上樹去扳乾枯了的枝條,我爬不上去,但夜裡一起風,第二天早晨我就往樹下跑,希望樹上的那個鳥巢能掉下來。鳥巢是可以做幾頓飯的。
藥樹幾乎是我們村的象徵,人要問:你是哪兒的?我們說:棣花的。問:棣花哪個村?我們說:藥樹底下的。
我在寺里讀了六年書,每天早晨上操聽完校長訓話,我抬頭就看到藥樹。記得一次校長訓話突然就提到了藥樹,說早年陝南遊擊隊在這一帶活動,有個共產黨員受傷後在寺里養傷住了三年,解放後當了三年專員,因為寺里風水好,有這棵龍樹。校長鼓勵我們好好學習,將來也成龍變鳳。母親對我希望很大,大年初一早上總是讓我去藥樹下燒香磕頭,她說:你要給我考大學!
但是,我連國中還沒有讀完,“文化大革命”就開始了,輟學務農,那時我十四歲。
我回到村里,法性寺國小也沒了師生,駐紮了當地很大的一個造反派的指揮部。我們從此沒有安寧過,經常是縣城過來的另一個造反派的人來攻打,雙方就在盆地東邊的烽火台上打了幾仗,好像是這個造反派的人贏了,結果勢力越來越大。忽然有一天,一聲爆炸,以為又武鬥了,母親趕緊關了院門,不讓我們出去,巷道里有人喊:不是武鬥,是炸藥樹了!等村人趕到寺後的土崖上,藥樹果然根部被炸藥炸開,樹幹倒下去壓塌了學校的後院牆。原來造反派每日有上百人在那裡起灶做飯,沒有了柴火,就炸了藥樹。
村里人都傻了眼,但村里人沒辦法。到了晚上,傳出訊息,說造反派砍了藥樹的枝條,而藥樹身太粗砍不動也鋸不開,正在樹上掏洞再用炸藥炸,隊長就和幾位老者去寺里和指揮部的人交涉,希望不要炸樹身,結果每家出一百斤柴火把樹身保全下來。
樹身太大,無法運出寺,就用土掩埋在土崖下,但樹的斷茬口不停地往出流水,流暗紅色的水,把掩埋的土都浸濕了,二爺說那是血水。
村人背地裡都在起毒咒:炸藥樹要報應均!果不其然,三個月後,烽火台又武鬥了一場,這個造反派的人死了三個,兩個就是在藥樹下點炸藥包的人,而“文革”結束後,清理階級隊伍,兩個造反派的武鬥總指揮都被槍斃了。
我離開村子的那年,村人把藥樹挖出來,解成了板,這些板做了橋板就架設在村前的丹江上。
楸樹。高達二十米,葉子呈三角形,葉邊有鋸齒,花冠白色。楸樹的木質並不堅實,有點像楊樹。這棵樹在劉新來家的屋後,但樹卻屬於李書富家。劉新來家和李書富家是隔壁,但李書富家地勢高,劉新來家地勢低,屋後的陰溝里老是濕津津的,很少有人去過。楸樹占的地方狹窄,就順著澗根往高里長,枝葉高過了澗畔。劉家人丁不旺,幾輩單傳,到了劉新來手裡,他在外地工作,老婆和兒子在家,兒子就患了心臟病,一年四季嘴唇發青。陰陽先生說楸樹吸了劉‘家精氣,劉新來要求李書富能把楸樹伐了,李書富不同意,劉新來說給你二百元錢把樹伐了,李書富還是不同意。
劉新來的老婆帶了兒子去了劉新來的單位,一去三年沒有回來。那時候我和弟弟提了籠子拾柴火,就鑽進劉家屋後砍澗壁上的荊棘,也砍過楸樹根。楸樹根像蛇一樣爬在澗壁上,砍一截下來,根就冒白水,很快顏色發黑,稠得像膠。我們隔院門縫往裡看,院子裡蒿草沒了台階,堂屋的門框上結個大蜘蛛網,如同掛了個篩子。
李書富在秋後打核桃的時候從樹上掉下來,把脊樑跌斷了,臥床了三年,臨死前給老伴說:用楸樹解板給我做棺材。他兒子在西安打工,探病回來就伐倒了楸樹,伐楸樹費老了勁,是一截一截鋸斷用繩吊著抬出來,解成了板。李書富一死,兒子卻沒有用楸樹板給他爹做棺材,只是將家裡一個老式板櫃鋸了腿,將爹裝進去埋了。埋了爹,兒子又進城打工了,李書富的老伴還留在家裡,對人說:兒子在城裡找了個對象,這些木板留著做結婚家具呀。我也要進城呀,但我必須給他爹過了百天,百天裡這些木板也就幹了。
百天過後,李書富的兒子果然回來接走了老娘,也拉走了楸木板,也在這一天,劉新來家的堂屋倒坍了。
香椿。村里原來有許多椿樹,我家茅坑邊就有一棵,但都是臭椿,香椿只有一棵。這一棵長在蓮菜池邊的獨院裡,院裡住著泥水匠,泥水匠常年在外攬活,他老婆年齡小得多,嫩面俊俏。每年春天,大家從牆外經過,就拿眼盯著看香椿的葉子。
男人們都說香椿好,前院的三嬸就罵:不是香椿好,是人家的老婆好!於是她大肆攻擊那老婆,說人家走路水上漂是因為泥水匠掙了錢給買了一雙白膠底鞋,說人家奶大是衣服里塞了棉花,而且不會生男娃,不會生男娃算什麼好女人?
三嬸有一個嗜好,愛吃蕪荽,她在地里種了案板大片的芫荽,每一頓飯,她掐幾片芫荽葉子切碎了攪在飯碗裡。我們總聞不慣蕪荽的怪氣味,還是說香椿好,香椿炒雞蛋是世上最好的吃食。
社教的時候,村里重新劃階級成分,泥水匠原來的成分是中農,但村人說泥水匠的爹在解放前賣掉了十畝地,他是逮住要解放的風聲才賣的地,他應該是漏劃的地主,結果泥水匠家就定為地主成分。是地主成分就得抄家,抄家的那天村人幾乎都去搬東西,五根子板櫃抬到村飼養室給牛裝了飼料,八仙桌成了生產隊辦公室的會議桌。那些盆盆罐罐都被砸了,院子裡的花草被踏了。三嬸用鐮割斷了爬滿院牆的紫藤蔓,又去割那棵香椿,割不動,拿斧頭砍,就把香椿樹砍倒了。
從此村里只有臭椿,臭椿老生一種椿蟲,逮住了,手上留一股臭味,像狐臭一樣難聞。
苦楝樹。苦楝樹能長得非常高大,但枝葉稀疏,秋天裡就結一種果,指頭蛋兒大,一兜一兜地在風裡搖曳,一直到臘月天還不脫落。
先前村裡有過三棵苦楝樹。一棵在村口的戲樓旁,戲樓倒坍的時候這樹莫名其妙也死了。另一棵在澗上的一塊場地上,村長的兒子要蓋新院子,村長通融了鄉政府,這場地就批給了村長的兒子做莊宅地。而且場地要蓋新院子,就得伐了苦楝樹,這棵苦楝樹產權屬於集體,又以最便宜的價處理給了村長的兒子。這事村人意見很大,但也只能背後說說而已,人家用這棵苦楝樹做了椽子,新房上樑的時候大家又都去幫忙,拿了禮,燃放鞭炮。
最後的一棵苦楝樹在村西頭,樹下是大青石碾盤。碾盤和石磨稱做青龍白虎,村西頭地勢高,對著南頭山嶺的一個溝口,碾盤安在那兒是老祖先按風水設計的。碾盤旁邊是雷家的院子,住著一個孤寡老人。我寫完《懷念狼》那本書後回去過一次,見到那老漢,他給我講了他爺爺的事。他小時候和他娘睡在上屋,上屋的窗外就是苦楝樹和碾盤,夏天裡他爺爺就睡在碾盤上,那時狼多,常到村里來吃雞叼豬,有一夜他聽見爺爺在碾盤上說話,掀窗看時,一隻狼就臥在碾盤下,狼尾巴很長,直身坐著,用前爪不斷地逗弄著他爺爺,他爺爺說:你走,你走,我一身乾骨頭。狼後來起身就走了。我覺得這個細節很好,遺憾《懷念狼》沒用上。
這棵苦楝樹是最大的一棵苦楝樹,因為在碾盤旁可以遮風擋雨,誰也沒想過砍伐它。小時候我們在碾盤上玩抓石子,苦楝蛋兒就時不時掉下來,嘣,一顆掉下來,在碾盤上跳幾跳,嘣,又掉下來一顆。述君和我們玩時,一輸,就用腳踹苦楝樹,他力氣大,苦楝蛋兒便下冰雹一樣落下來。
苦楝蛋兒很苦,是一味藥,鄰村的郎中每年要來撿幾次。後來苦楝樹被人用斧頭砍了一次,留下個疤,誰也不知道是誰砍的,不久姓王那家的小女兒突然死了,村里傳言那小女兒還不到結婚年齡卻懷了孕,她聽別人說喝苦楝蛋兒熬出的水可以墮胎,結果把命丟了,於是大家就懷疑是姓王的來砍了樹。
一級公路經過我們村北邊,高速公路經過的是村前的水田,但高速公路要修一條連線一級公路的輔道,正好經過村西頭,孤寡老人的院子就拆了,碾盤早廢棄了多年,當然苦楝樹也就伐了。老院子給補貼了兩萬元,碾盤一分錢也沒賠,苦楝樹賠了三千元,村人家家有份,每戶分到一百元。
這次回去,我見到了那個郎中,他已經是老郎中了,再來撿苦楝蛋兒時沒有了苦楝樹,他給我揚揚手,苦笑著,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痒痒樹。這棵痒痒樹是我們村獨有的一棵痒痒樹,也可以說是我們那兒方圓十里內獨有的樹。樹在永娃家的院子裡,是他爺爺年輕時去山陽縣,從那兒帶回來移栽的。樹幾十年長得有茶缸粗,樹梢平過屋檐。樹身上也是脫皮,像藥樹一樣,但顏色始終灰白。因為這棵樹和別的樹不一樣,村入凡是到永娃家來,都要用手搔一搔樹根,看樹梢顫顫巍巍地晃動。
樹和人在一起時間長了,不是樹影響了人,就是人影響了樹。五魁家的院牆塌了一面,他沒錢買磚補修,就栽了一排鐵匠蛋樹,這種樹渾身長刺,但一般長刺卻是軟刺,他性情暴戾,鐵匠蛋樹長的刺就非常硬,入不能鑽進去,貓兒狗兒也鑽不進去。痒痒樹長在永娃家的院子裡,永娃的脾氣也變了,竟然見人害羞,而且膽小。當一級公路改造時,原本老路從村後坡根經過,改造後卻要向南移,占幾十畝耕地,村人就去施工地鬧事,永娃也參加了,但那次鬧事被公安局來人強行壓伏,事後又要追究鬧事人責任,別人還都沒什麼,永娃就嚇得生病了,病後從此身上生了牛皮癬。他再沒穿過短褲短袖,據說每天晚上讓老婆用筷子給他刮身子,刮下屑皮就一大把。村人都說這病是痒痒樹栽在院子裡的緣故,他也成了痒痒樹。他的兒子要砍痒痒樹,他不同意,說,既然我是人肉痒痒樹,你把樹一砍,我不也就死了。他兒子也就不敢砍了。
前三年的春上,西安城裡來了人,在村里尋著買樹,聽說了永娃家院子裡有痒痒樹,就來看了要買。永娃還是不捨得,那伙人就買了村里十二棵紫槐樹,三棵桂花樹。永娃的兒子後來打聽了這是西安一個買樹公司,他們專門在鄉下買樹,然後再賣給城裡的房地產開發商,移栽到一些豪華別墅區里,從中牟利。永娃的兒子就尋著那伙人,同意賣痒痒樹,說好價錢是一千元,幾經討價還價,最後以五百元成交,但條件是必須由永娃的兒子來挖,方圓帶一米的土挖出。永娃的兒子那天將永娃哄說去了他舅家,然後挖樹賣了,等永娃回來,院子裡一個大深坑,沒樹了,永娃氣得昏了過去。
永娃是那年臘八節去世的。
去年,永娃的兒媳婦患了膽結石來西安做手術,那兒子來看我,我問那棵痒痒樹賣給了哪家公司,他說是神綠公司,樹又賣給一個尚德別墅區,他爹去世前非要叫他去看看那棵樹,他去看了,但樹沒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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