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派初創
自19世紀中期,譚派初創以來,歷經一百五十餘年,至今已是七代嫡傳。
譚志道:譚派創始人
譚志道原是票友,唱的是家鄉非常流行的花鼓調,後來下海成為楚調演員,主唱老旦,兼演老生。他的嗓音尖而麗,很像 當地一種喚作“叫天子”鳥兒的鳴聲,因此人稱“譚叫天”。譚叫天由津而京,搭皮黃戲班子,入程長庚的三慶班,並與這位“程大老闆”合作演戲。他無疑是“花雅之爭”後期和京劇形成初期的一支生力軍。
京劇唱腔
譚鑫培:改革京劇唱腔第一人
譚鑫培是譚志道的獨生子,流轉到天津時,才六歲。他七八歲開始練功,隨父跑水陸碼頭,十一歲入天津金奎科班,十七歲拜在漢派老生余三勝的門下,其後長期在三慶班演武生,兼武行頭目,又拜班主程長庚為師。光緒五年,即一八七九年,他首次到上海演出,結識了張二奎的學生孫春恆,看了他不少戲,受到很大啟發。譚鑫培得諸譚志道音樂天賦的遺傳,有“小叫天”之譽,他饒有興味地對老生唱腔進行了磨洗和改造。
“時尚黃腔喊似��”,早期的京劇唱腔以高亢的氣勢為主,譚鑫培把直腔直調改得婉轉多姿。儘管我們今天聽起來,仍感到那么硬朗古簡,其遒勁程度無人堪匹,但那時卻被視為“頹靡”的“亡國之音”。原來,清朝末年,內亂外患頻仍,許多人認為應該呼喚抗爭治亂的“強音”,怎能一板一眼、慢條斯理地去玩味什麼雅調呢?然而,韻味真是個迷人的東西,藝術的感召力是不可阻擋的。“國家興亡誰管得,滿城爭唱叫天兒”,這句詩就是那時京城社會的真實寫照。
光緒十六年,即一八九○年,譚鑫培四十四歲時,被選入清宮內廷戲班“昇平署”,開始享受“內廷供奉”的殊遇。慈禧太后最愛點他的戲,“無譚不歡”。演畢,常賞以重金,還曾“親賜黃馬褂”。
京劇到了譚鑫培時代,完成了從草創到成熟的過渡,真正走上了藝術化的道路。他文武不擋,腹笥極寬,是老生藝術的集大成者,並為京劇舞台語音的湖廣音規範奠定基礎,還拍攝了我國第一部戲曲電影《定軍山》。梅蘭芳後來評價道:譚鑫培(和楊小樓)代表了中國的京劇。
於是,一些商人就開始在“譚鑫培”三個字上做文章了。他們偽造譚鑫培的假唱片,行銷於市,導致謬種流傳。直到解放後,還有一些國家電台以這些當年“勝利”、“物克多”公司出品的贗品為真,不時播放,弄得一些愛好者,對譚鑫培產生了是否“盛名之下,其實難符”的疑惑,真是冤哉枉也。當然,對於後人類似的評價,譚鑫培本人也應負一定的責任。大約在譚氏六十五歲左右之時,百代公司請譚鑫培灌第二批唱片,譚鑫培為使“肥水不外流”,就讓兒子譚嘉瑞操琴,司鼓也未請“老搭檔”擔任。結果,蹩腳的伴奏拖累了譚鑫培,使他的演唱水平未能發揮,使這批唱片大為減色。
我們今天所能聽到的真正代表譚鑫培藝術的歌聲,是一九○七年百代公司為他灌制的第一批唱片,計一張半,包括“秦瓊賣馬”和“桑園寄子”兩段,由梅雨田(梅蘭芳的伯父)操琴,李奎林司鼓,全部是舞台上珠聯璧合的原班人馬。於是,就灌制出老生唱腔中的精品、極品,垂範後昆。後來,無論老生流派怎樣發展演變,卻萬變不離其宗。這一張半唱片所呈現的藝術規格,令人或感“增一分嫌多,減一分嫌少”;即便是後來把老生藝術進一步向精緻化推進,被認為是“老生第二座高峰”的余叔岩,在功力上也難與他的譚師相匹敵。有人說,這“一張半”,整整統領了將近一個世紀的風騷。
譚鑫培雖然做成了“伶界大王”的輝煌業績,但他死得很慘。一九一七年四月,廣東督軍陸榮廷到京,大軍閥江朝宗假東城那家花園為他辦堂會戲,堅約譚鑫培出演。此時適逢譚鑫培有恙,臥床經月,便以此婉辭。誰知江朝宗竟派來大隊警察,把譚鑫培生拉硬扯到那家花園。那天恰恰演的是“洪羊洞”,描寫楊六郎從重病到死亡的一段經歷。譚鑫培感同身受,心力交瘁,演到悲憤處,禁不住眼淚真的流下來。演畢回家,沒多久就死了,時年七十一歲。
譚門第三代
譚小培:傳子富英甘當“人梯”
譚富英:四大鬚生掀起“高潮”
譚門第三代中的從藝者,有嘉善(武老生)、嘉祥(武旦兼青衣)、嘉榮(文老生),惟五兒譚嘉賓最能傳譚鑫培衣缽,藝名譚小培,唱譚門本派戲,幾可亂真,青年時就有唱片流行。後來成為“武生宗師”的楊小樓,由其父楊月樓臨終託孤,成為譚鑫培的義子,因此也住進大外廊營譚宅,以“嘉”字為排行,名楊嘉訓。早年由楊小樓領銜,攜譚小培、尚小雲來滬,同台獻演,享譽一時,以“三小”並稱。譚小培稟賦雖高,但舞台生活時斷時續。他就讀于洋教會辦的“匯文學校”,專修過英語,知識淵博。他的妻子是著名小生德珺如的女兒。德珺如是旗人,為前清吏部尚書穆彰阿之子。因此,譚小培的兒子譚富英,是一個“漢滿混血兒”。
當時京劇界的競爭十分激烈,“伶界大王”譚鑫培逝世後,“諸侯”烽起,爭相稱雄。言菊朋號稱“舊譚派領袖”,余叔岩人稱“新譚派首領”,連票界研習者中也出現了“五壇(譚)”,分封為天壇、地壇、日壇、月壇和社稷壇,其中就有遜清皇室後裔溥西園(紅豆館主)。當此之時,譚門豈肯自甘萎縮?譚小培審時度勢,決定放棄自己進一步出名的機會,著力培養天賦條件更好的譚富英。此前,他已把陳秀華等名師一一請到家裡,然後,把譚富英送進富連成科班。出科後,又把他領到余叔岩的門下深造。譚小培還幫譚富英料理生活,花了很多心血。後來,譚富英果然成為“大角兒”。他嗓音酣暢淋漓,非常難得,扮相更有王者之氣。起初,他票價賣一塊銀洋時,有評論說:“(譚富英)一出台亮相,就值八毛!”他身上確有一股清剛之氣,唱得質樸率真,尤擅塑造剛正不阿、大義凜然的人物。一時里,他與馬連良、楊寶森、奚嘯伯並稱,成為“四大鬚生”。這是譚氏藝術長河中的又一次高潮。
譚門第四代
譚門之藝傳至第四代,外界即已傳為佳話,而譚小培更有甘當“人梯”的美譽。最有趣的是,某傳媒曾經登出一幅幽默畫,畫面上是譚鑫培、譚小培、譚富英三人的漫畫像,譚鑫培俯對譚小培說:“我的兒子不如你的兒子”,譚富英則仰向譚小培說:“我的父親不如你的父親”。據說譚小培見此漫畫,哈哈大笑,連連稱妙。
譚元壽:當今京城首席老生
譚門第四代中除譚富英外,還有文武老生譚盛英、花臉譚世英出科於富連成。上世紀五十年代初,譚家部分演員加入中國京劇院二團,後來整團支援大西北,改制為寧夏京劇團,包括盛英、世英在內的譚鑫培後裔,全都沒有二話,舉家遷到銀川。他們在那裡固守京劇陣地,並教育子女安心在西北高原傳播京劇。如今在寧夏繼承衣缽的是花臉譚少英、武生譚喜壽,以及譚榮曾、譚健等。
譚門第五代
長期在北京從藝的譚門第五代,有中國京劇院的譚韻壽、北京京劇院的譚元壽及其鼓師譚世秀。譚元壽是富連成的晚期學員,基礎紮實,出科後先為荀慧生“挎刀”。上世紀五十年代,他馳騁南北舞台,又長期與父親在北京京劇院同台,總是譚富英在後面唱老生,他在前面演武生。一九六二年,譚富英退休後極少登台,僅幾度應毛澤東主席之邀請,攜兒子元壽、孫子孝曾到中南海清唱。於是北京團的譚派老生戲,就由譚元壽承擔了。使譚元壽享譽全國的,是在《沙家浜》里扮演的郭建光。在這一時期與他齊名的“頭牌老生”童祥苓、錢浩梁等,現在俱已從舞台上消失,即使上世紀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前期,一度與他形成鼎足之勢的後起之秀張學津、孫岳等,如今也呈嗓力不支的態勢。然而譚元壽近來卻仍在京、漢兩地頻頻出演文武戲,寶刀不老,竟如魯殿靈光。譚元壽並未因此自幸,反而擔憂起來。他說:我不過是個二三流的演員,現在竟成了頭牌,這不是“廖化充先鋒”么,京劇怎么了?
譚門移民
譚孝曾:京劇不景氣移民去也?
譚孝曾於上世紀四十年代末出生時,譚小培還健在,譚元壽為兒子取這個名字,是要他孝敬曾祖父。孝曾入北京戲校,照例是先打武生底子,又向余叔岩的弟子王少樓學老生。如今他已五十歲了,是北京京劇院的當家老生之一,也是目前並不多見的、能具前輩典範的演員。譚鑫培的藝術相當一部分來自余三勝,他又收余三勝的孫子余叔岩為徒,把藝術還給余家。而譚鑫培的孫子譚富英又拜余叔岩為師,譚余兩家就是這樣代代相幫,合起來形成京劇老生行的主流。因此,當譚孝曾和旦角閻桂祥生下兒子後,譚元壽為之取名譚正岩,意在學習“正統的余叔岩”,接繼兩家在藝術承遞關係上的“循環之鏈”。然而,譚正岩起先對京劇並不上心,直到十一歲時隨同學參加亞運會團體操後,才開始喜歡舞棍弄棒,醉心於業餘武術隊。譚元壽真想因勢利導,讓他人戲校。然而此時譚孝曾和閻桂祥夫婦正醞釀著出國定居。
原來,有位加拿大華裔一直尊仰譚派藝術,想把他們三口小家庭辦到加拿大去。是到那裡去享清福,還是留在國內的紅氈毹上?孝曾和桂祥頗費躊躇。譚家門樓的風風雨雨,一幕幕地呈現在眼前。確實,藝術生涯給祖宗所帶來的,並非全是光環和美酒,還有許多艱辛和苦痛。譚鑫培受軍閥欺侮而慘死;譚富英晚年在北京京劇院,雖然與馬、譚、張、裘並列,但領導從來沒給他排過一出主角戲,一直讓他為另外三位主演當配角,致使他鬱鬱寡歡,提早離開舞台。即使是譚元壽,也曾在“革命”的年代被強制與譚家“劃清界限”,搬出祖居,大外廊營譚家私宅“四十六間半”,後來賣給房地產部門,只值三萬元錢。而且譚孝曾分文未分到。
如今京劇很不景氣,他們縱然學了滿肚子的戲,但一年也演不上幾場。梨園這口飯,吃得好是“戲飯”,吃得不好就是“氣飯”。何必呢?
七代傳人
譚正岩:七代傳人梨園新星
然而,在這整個思想鬥爭過程中,譚元壽始終不吭一聲,最後,父子間的這種“無聲的較量”,以兒子的讓步宣告結束。譚孝曾寫信謝絕了加拿大朋友的好心。孝曾對桂祥和正岩說:“誰叫咱們姓譚呢!”
譚元壽終於把譚正岩送進北京戲校插班,他對領導說:“孩子交給你們,按照我們譚家的規矩,不干涉教學。請你們嚴格要求,任打任罰!”然而那時,其他同學已經先進校兩年甚至四年。於是譚正岩日夜加班補課,急起直追。他後來被評為學校里的“苦練標兵”。譚元壽雖然不干預學校的課程,但每當正岩學會一齣戲下地時,他必去觀看響排。譚正岩十五歲時首次登台,演的是武生戲《八大錘》。梨園界同人聞訊,紛紛自願來觀看,對這位譚門第七代,投以關切的目光。劇場氣氛十分熱烈,舞台上一招一式,不管他做得怎樣,台下一律報以熱烈掌聲。演畢,譚元壽上台,抱住孫子,不由得老淚縱橫;譚孝曾也哭了起來。周圍同人們的眼眶,也都濕潤了……
譚正岩去年從北京戲校畢業,入中國戲曲學院繼續深造。此番在紀念譚鑫培誕辰一百五十一周年的匯演中,他主要是演武生戲,同時也亮了幾嗓子。十八歲的他已經度過男生最危險的變聲期,呈現出文武老生的前景,真乃譚門之幸。只是他個子偏高,達到一米八十六。就在人們為此而擔憂時,譚元壽對譚正岩說:“不要信那個邪,楊小樓也是高個子,他善於彌補缺點,不是照樣成了角兒嗎?”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文藝人才學是承認遺傳規律的。京劇遺產要繼承,京劇事業要發展,京劇不能在我們這輩人的手裡毀掉,這就需要有一種固守陣地的信心和責任心。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自家的天地何嘗不美妙?
有人說譚門七代仿佛一部中國京劇的縮影,這話並不為過,從“伶界大王”譚鑫培到風華正茂的譚正岩,每一代均有代表人物的譚派藝術成為了戲曲界的一個奇蹟,為了使這一奇蹟得以延續,有著極佳外形條件的譚正岩抵住了影視、模特等領域的誘惑,成為了譚派老生的忠實守望者,他表示不僅要讓譚派藝術在自己這一代傳承下去,而且要再傳2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