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行行重行行 ,與君生別離 。
相去萬餘里 ,各在天一涯 。
道路阻且長 ,會面安可知 ?
胡馬依北風 ,越鳥巢南枝 。
相去日已遠 ,衣帶日已緩 。
浮雲蔽白日 ,遊子不顧反 。
思君令人老 ,歲月忽已晚 。
棄捐勿復道 ,努力加餐飯 。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⑴重:又。這句是說行而不止。
⑵生別離:古代流行的成語,猶言“永別離”。生,硬的意思。
⑶相去:相距,相離。
⑷涯:邊際。
⑸阻:指道路上的障礙。長:指道路間的距離很遠。
⑹安:怎么,哪裡。知:一作“期”。
⑺胡馬:北方所產的馬。依:依戀的意思。一作“嘶”。
⑻越鳥:南方所產的鳥。
⑼日:一天又一天,漸漸的意思。已:同“以”。遠:久。
⑽緩:寬鬆。這句意思是說,人因相思而軀體一天天消瘦。
⑾白日:原是隱喻君王的,這裡喻指未歸的丈夫。
⑿顧:顧戀、思念。反:同“返”,返回,回家。
⒀老:這裡指形體的消瘦,儀容的憔悴。
⒁歲月:指眼前的時間。忽已晚:流轉迅速,指年關將近。
⒂棄捐:拋棄,丟開。復:再。道:談說。
⒃加餐飯:當時習用的一種親切的安慰別人的成語。
白話譯文
你走啊走啊老是不停地走,就這樣活生生分開了你我。
從此你我之間相距千萬里,我在天這頭你就在天那頭。
路途那樣艱險又那樣遙遠,要見面可知道是什麼時候?
北馬南來仍然依戀著北風,南鳥北飛築巢還在南枝頭。
彼此分離的時間越長越久,衣服越發寬大人越發消瘦。
飄蕩的游雲遮住了那太陽,他鄉的遊子卻並不想回還。
因想你使我變的憂傷消瘦,又是一年很快地到了年關。
還有許多心裡話都不說了,只願你多保重切莫受饑寒。
創作背景
這是反映思婦離愁別恨的詩,是《古詩十九首》之一。關於《古詩十九首》的時代背景有多種說法。宇文所安認為中國早期詩歌是一個複製系統,找不到“古詩”早於建安時期的確鑿證據。木齋提出《古詩十九首》及建安詩歌的重要組成大部分詩作是曹植之作。李善注《昭明文選·雜詩上》題下注曾釋之甚明:“並雲古詩,蓋不知作者。”並認為作於東漢時期,這也是二十世紀以來的主流觀點。今人一般認為它並不是一時一人之作,它所產生的年代應當在東漢獻帝建安之前的幾十年間。至於《行行重行行》的具體創作時間,難以考證。
作品鑑賞
整體賞析
此詩首句五字,連疊四個“行”字,僅以一“重”字綰結。“行行”言其遠,“重行行”言其極遠,兼有久遠之意,翻進一層,不僅指空間,也指時間。於是,復沓的聲調,遲緩的節奏,疲憊的步伐,給人以沉重的壓抑感,痛苦傷感的氛圍,立即籠罩全詩。“與君生別離”,這是思婦“送君南浦,傷如之何”的回憶,更是相思之情再也壓抑不住發出的直白的呼喊。詩中的“君”,當指女主人公的丈夫,即遠行未歸的遊子。
與君一別,音訊茫然:“相去萬餘里”。相隔萬里,思婦以君行處為天涯;遊子離家萬里,以故鄉與思婦為天涯,所謂“各在天一涯”也。“道路阻且長”承上句而來,“阻”承“天一涯”,指路途坎坷曲折;“長”承“萬餘里”,指路途遙遠,關山迢遞。因此,“會面安可知”!當時戰爭頻仍,社會動亂,加上交通不便,生離猶如死別,當然也就相見無期。
然而,別離愈久,會面愈難,相思愈烈。詩人在極度思念中展開了豐富的聯想,凡物都有眷戀鄉土的本性:“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這是當時習用的比喻,借喻眷戀故鄉的意思。飛禽走獸尚且如此,更不用說人了。這兩句用比興手法,突如其來,效果遠比直說更強烈感人。表面上喻遠行君子,說明物尚有情,人豈無思的道理,同時兼暗喻思婦對遠行君子深婉的戀情和熱烈的相思——胡馬在北風中嘶鳴了,越鳥在朝南的枝頭上築巢了,遊子啊,你還不歸來啊!“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自別後,我容顏憔悴,首如飛蓬,自別後,我日漸消瘦,衣頻寬松,遊子啊,你還不歸來啊!正是這種心靈上無聲的呼喚,才越過千百年,贏得了後人的曠世同情和深深的惋嘆。
至此,詩中已出現了兩次“相去”。第一次與“萬餘里”組合,指兩地相距之遠;第二次與“日已遠”組合,指夫妻別離時間之長。相隔萬里,日復一日,是忘記了當初旦旦誓約,還是為他鄉女子所迷惑?正如浮雲遮住了白日,使明淨的心靈蒙上了一片雲翳。“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反”,這使女主人公忽然陷入深深的苦痛和彷惶之中。詩人通過由思念引起的猜測疑慮心理“反言之”,思婦的相思之情才愈顯刻骨,愈顯深婉含蓄,意味不盡。
猜測、懷疑,當然毫無結果;極度相思,只能使形容枯槁。這就是“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老”,並非實指年齡,而指消瘦的體貌和憂傷的心情,是說心身憔悴,有似衰老而已。“晚”,指行人未歸,歲月已晚,表明春秋忽代謝,相思又一年,暗喻女主人公青春易逝,坐愁紅顏老的遲暮之感。
坐愁相思了無益。與其憔悴自棄,不如努力加餐,保重身體,留得青春容光,以待來日相會。故詩最後說:“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至此,詩人以期待和聊以自慰的口吻,結束了她相思離亂的歌唱。
詩中淳樸清新的民歌風格,內在節奏上重疊反覆的形式,同一相思別離用或顯、或寓、或直、或曲、或托物比興的方法層層深入,“若秀才對朋友說家常話”式單純優美的語言,正是這首詩具有永恆藝術魅力的所在。而首敘初別之情——次敘路遠會難——再敘相思之苦——末以寬慰期待作結。離合奇正,現轉換變化之妙。不迫不露、句意平遠的藝術風格,表現出東方女性熱戀相思的心理特點。
名家點評
宋代陳繹:“情真、景真、事真、意真。”(《詩譜》)
明末清初吳淇:“妙在‘已晚’上著一‘忽’字。比衣帶之緩曰‘日已’,逐日撫髀,苦處在漸;歲月之晚曰‘忽已’,陡然驚心,苦處在頓。”(《選詩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