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文
《草莓》
作者:伊瓦什凱維奇(1894-1980)
波蘭作家
草莓已被錄入九年義務教育,人教版九年級上冊
時值九月,但夏意正濃。天氣反常地暖和,樹上也見不到一片黃葉。蔥蘢茂密的枝柯之間,也許個別地方略見疏落,也許這兒或那兒有一片葉子顏色稍淡;但它並不起眼,不去仔細尋找便難以發現。天空像藍寶石一樣晶瑩璀璨,挺拔的槲樹生意盎然,充滿了對未來的信念。農村到處是歡歌笑語。秋收已順利結束,挖土豆的季節正碰上艷陽天。地里新翻得玫瑰紅土塊,有如一堆堆深色的珠子,又如野果一般的妖艷。我們許多人一起去散步,興味酣然。自從我們五月來到鄉下以來,一切基本上都沒有變,依然是那碧綠的樹,湛藍的天,歡快的心田。
我們漫步田野。在林間草地上我意外地發現了一顆晚熟的碩大草莓。我把它含在嘴裡,它是那樣的香,那樣的甜,真是一種稀世的佳品!它那沁人心脾的氣味,在我的嘴角唇邊久久地不曾流逝。這香甜把我的思緒引向了六月,那是草莓最盛的時光。
此刻我才察覺到早已不是六月。每一月,每一周,甚至每一天都有它自己獨特的色調。我以為一切都沒有變,其實只不過是一種幻覺!草莓的香味形象地使我想起,幾個月前跟眼下是多么不一般。那時,樹木是另一種模樣,我們的歡笑時另一翻滋味,太陽和天空也不同於今天。就連空氣也不一樣,因為那時送來的是六月芬芳。而今已是九月,這一點無論如何也不能隱瞞。樹木是綠的,但只須吹第一陣寒風,頃刻之間就會枯黃;天空是蔚藍的,但不久就會變得灰慘慘;鳥兒尚沒有飛走,只不過是由於天氣異常的溫暖。空氣中已瀰漫著一股秋的氣息,這是翻耕了的土地、馬鈴薯和向日葵散發出的芳香。還有一會兒,還有一天,也許兩天……
我們常以自己還是妙齡十八的青年,還像那時一樣戴著桃色眼鏡觀察世界,還有著同那時一樣的愛好,一樣的思想,一樣的情感。一切都沒有發生任何的突變。簡而言之,一切都如花似錦,韶華燦爛。大凡已成為我們的稟賦的東西都經得起各種變化和時間的考驗。
但是,只須重讀一下青年時代的書信,我們就會相信,這種想法是何其荒誕。從信得字裡行間飄散出的青春時代呼吸的空氣,與今天我們呼吸的已大不一般。直到那時我們才察覺我們度過的每一天時光,都賦予我們不同的色彩和形態。每日朝霞變幻,越來越深刻地改變著我們的心性和容顏;似水流年,徹底再造了我們的思想和情感。有所剝奪,也有所增添。當然,今天我們還很年輕——但只不過是“還很年輕”!還有許多的事情在前面等著我們去辦。激動不安、若明若暗的青春歲月之後,到來的是成年期成熟的思慮,是從容不迫的有節奏的生活,是日益豐富的經驗,是一座內心的信仰和理性的大廈的落成。
然而,六月的氣息已經一去不返了。它雖然曾經使我們惴惴不安,卻浸透了一種不可取代的香味,真正的六月草莓的那種妙齡十八的馨香。
作者
伊瓦什凱維奇(Jaroslaw Iwaszkiewicz,1894—1980),波蘭詩人、小說家、劇作家。出身於烏克蘭農村一個愛國家庭,1912至1918年在基輔一所大學學習法律和音樂。1919年發表第一部詩集,同時在華沙和杜維姆、斯沃尼姆斯基等組織“斯卡曼德爾”詩社。1927至1932年在外交部門工作,曾遊歷義大利、法國、西班牙等國。這期間發表的詩集《白天的書和黑夜的書》(1929)、《回到歐洲》(1931)、《1932年的夏天》(1933)等記述了詩人遊歷國外的各種感受,同時表達了作者的藝術觀。長篇歷史小說《紅色的盾牌》(1934)以波蘭11世紀社會為背景。劇本《諾漢特之夏》(1936)、《假面舞會》(1939)分別寫蕭邦和普希金的生平。他戰前的作品常表現出孤獨感,以普通人的遭遇來反映時代的面貌,有時流露出悲觀主義情調。作者曾多次獲波蘭國家文學一等獎和波蘭建設者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