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事件
10月11日,優酷網拍客上傳視頻《研究生畢業回家種地老父氣絕服毒》,眾多網站論壇紛紛轉發,很多網友在評論中感嘆“知識難改變命運”。
41歲的苗衛芳,曾因考研成功而成為保定阜平柳樹溝村的驕傲,如今卻成為村民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
老父氣絕服毒
5月25日晚上10點,河北保定阜平縣城南莊鄉柳樹溝村。
苗衛芳63歲的母親睡了一覺後醒來,發現67歲的老伴苗風山還在沉睡,她連推了幾把他都昏迷不醒。她害怕了,叫醒隔壁的大兒子,忙把苗風山送往阜平縣中醫院。醫生檢查後,建議送往省城的大醫院。
當夜,苗風山被送往河北醫科大學附屬以嶺醫院搶救。血液檢測發現,他的血液中安眠藥成分3.9mg/L,而達到2.0mg/L即為中毒。所幸搶救及時,苗風山起死回生。
事後,家人才了解到,此前,苗風山趁到城南莊鄉女兒家走親戚的機會,在藥店購置了一瓶100片裝的安眠藥藏在身上,回到家後趁老伴睡熟時服下。
10月12日,回憶起這件事,苗風山坐在院子裡,愁眉不展。苗家坐落在半山腰,四間平房被燒柴做飯熏得黑乎乎一片。為防山洪,房子地基以上1米的牆體是磚砌的,再往上便是泥胚子。家徒四壁,一台冰櫃顯得十分扎眼。
苗風山指了指冰櫃:“這是借錢買的,老伴兒有糖尿病,每天打三針胰島素,藥物要冷藏。”
他的老伴兒從炕上努力掙扎著坐起來,反駁起丈夫:“還說我呢,你現在連個燒火做飯的柴也撿不回來。”苗風山前幾年腰椎脫落做手術後留下後遺症,現在兩腿走路乏力,喪失了勞動能力。
苗風山說,自己尋短見,一方面是因為疾病纏身,無錢醫治,更是因為兒子苗衛芳。
2008年,苗衛芳通過自學考取河北大學中國近現代史專業的全日制碩士研究生時,曾是太行山深處這個不足百人的小山村的驕傲他是村子有史以來的第一名研究生。
苦讀三年畢業後,苗衛芳沒能找到一份適合自己的工作,又回到了原點,到村里種地。
街坊鄰居議論紛紛難以理解。村民苗西平說:“這孩子這么多年學白上了,學的專業與種地也不對口。”還有村民以苗衛芳為“反面教材”教育孩子:“看他,這么多年學都白上了,以後不要跟他學。”
苗風山老兩口也“後悔供兒子念書”,他們原本期望孩子畢業後能有一個好的工作改變家裡的貧困狀況,可到頭來他又回到村里種地。面對村民的閒言碎語,他們感覺壓力很大。
“我想著一死,煩心事再也看不到了。”苗風山說。
文學夢想
1971年,苗衛芳出生,他記性好,國小時成績優異。到國中卻慢慢掉隊,中考失利。因家庭條件貧困,讀到高二年級被迫輟學。他曾在當地槐樹中學做過代課教師,那時,每月代課費只有240元,除了自己日常開銷就所剩無幾。
於是,苗衛芳開始四處找工作。他曾應聘到靈壽縣護駕疃中學、行唐龍州中學任教,每月工資能拿到1500元左右,但他並不滿足,尤其是在龍州中學這所私立學校,每到放寒、暑假,學生放假了,老師不教課工資也停發。
那時,苗衛芳很羨慕公立學校的老師,捧著“鐵飯碗”,寒、暑假照常拿工資。
苗衛芳說,他沒有任何家庭背景,便想到只有發奮圖強靠知識來改變命運。
1998年,參加成人聯考考入呼和浩特管理幹部學院,兩年後他如期完成學業,卻因為學費欠費沒拿到文憑。
2001年,苗衛芳邊教書邊開始了自學考試。三年時間裡,他拿下自考專科學歷,而後憑著一股韌勁兒,五年時間取得自考本科學歷。
考試中,苗衛芳最怕英語。自考專科,英語課目不是必選;但自考本科,英語課目是必選的。苗衛芳第一次考了50多分未及格。於是,每天5點多,他跟任教學校的學生一起起床,拿著卡片寫下單詞,拚命背。第二次考試,他終於通過了。
2008年,苗衛芳報考河北大學全日制研究生,一舉成功,學習中國近現代史專業。
那一年,教育部也開始對擴招進行反思,並且首次表示1999年決定的全國高校大規模擴招太急促。但2009年,在全球金融風暴的背景下,研究生的招生規模也開始擴大了。
在校讀研三年,除了寫作一部學術專著完成畢業論文,苗衛芳業餘時間還寫出長達30萬字的以代課教師為原型的長篇小說《二月蘭》,由於沒有更多費用買書號,目前只印刷了1000冊作推廣。
二月蘭,是太行山區的一種藍色小花,生命力極強,而且每年陰曆二月就怒放,花期持續數月才凋謝。“每個人都有一個人生夢,我的夢就是創作文學。”苗衛芳說。
理想中的“鐵飯碗”
研究生三年畢業後,苗衛芳原本想著找一份收入穩定的工作,且工作環境又適合實現寫作夢,然而,這樣的工作他至今還未找到。
在苗衛芳看來,他理想的收入穩定的工作,就是所謂的“鐵飯碗”當公務員或進事業單位。但是,公務員一般要求年齡在35周歲以下,他畢業時40歲的年齡一下子關上了通往公務員崗位的大門。每當聽說有事業單位招聘,苗衛芳便準備好簡歷和資料,然而往往是高興而去失望而歸。
苗衛芳曾到保定七中應聘教師,他過五關斬六將,最後在試講階段被淘汰了,他認為招錄“不公平”。
保定七中校辦工作人員回憶,今年春天學校招聘教師,印象中確實有苗衛芳這個人,今年春天前來應聘,安排苗衛芳試講了十幾分鐘,最後沒通過的原因是,他的儀態、形象不佳,口才不好。“我們知道苗衛芳肚子裡有知識,但作為一個教師,口才表達能力很重要。”該工作人員說。
經熟人介紹,苗衛芳還曾到保定東方雙語學校宣傳科工作,負責校報編輯和領導講話稿寫作,但上班十來天就辭職了。
該校辦公室的楊老師說,苗衛芳離開的具體原因不大清楚,“人家是研究生,可能是這裡容不下人家”。而苗衛芳說,他離開的原因是該校領導總是罵人,他也沒有一個適合寫作的環境。
今年7月份,靈壽縣護駕疃中學得知苗衛芳研究生畢業後還沒找到合適的就業單位,主動聯繫他回到該校教書。苗衛芳曾在靈壽護駕疃中學教過兩年歷史課,之後辭職前往另一所私立學校。
該校負責人白祥虎說,學校給出每月2500元的工資待遇,可是苗衛芳要求2800元,否則不來。學校認為苗衛芳糾結於300元的差價,情商不是很好,就未答應他的薪酬要求。苗衛芳最終也未得到這份工作。
經歷一系列求職挫折後,苗衛芳又回到了原點,回村種地。談起這種選擇,苗衛芳說自己有一定的耕讀情結,“這是一種逃避,一種退縮,還是一種無奈的選擇呢?或許是兼而有之吧。”
南方人物周刊:2012年10月27日,對苗衛芳做了全面剖析,周刊記者說:他很明白自己已站在輿論的風口浪尖,而他正是這場風波的當事人及策劃者。當父親還戴著呼吸機躺在病床上時,他請朋友到醫院拍攝視頻放到網上。這樣就有了《研究生畢業回家種地 老父氣絕服毒》的新聞。
朋友發簡訊告訴他:現在網上對你炒作的議論很大,對你很不利。“我不否認希望通過此事引起社會的關注,”他對記者們一遍遍地強調,拍攝視頻時父親實際上已經脫離危險,“我沒有炒作。”
現被阜平中學錄取
AA2013年1月28日10:58河北青年報1 條評論
去年5月,保定阜平42歲的碩士研究生苗衛芳畢業後回家種地,老父因此服毒自殺未遂。10月17日,此事經本報報導後,苗衛芳引起全國各地媒體的關注。
隨後,多家單位及熱心人士致電本報,想幫助苗衛芳找工作。由於他想找一個體制內的穩定工作,所以一直在專心準備阜平縣的教師招聘考試。昨日,苗衛芳來電,告訴記者他已經被保定市阜平中學錄取。
去年12月22日,苗衛芳參加了阜平縣教師招聘考試的筆試。“那是決定命運的時刻,由於太緊張,我有20分的判斷題沒塗到答題卡上。”苗衛芳說,幸運的是,這沒影響到他的考試。由於複習紮實,在僅剩的80分里,苗衛芳最終考了70分。
12月29日,經過試講,苗衛芳被阜平中學錄取,教授歷史。阜平中學是阜平縣唯一一所省級示範性高中,當聽到兒子被錄取的訊息後,父親苗風山一直愁眉不展的臉上也終於有了笑容。
苗衛芳說,年後他就將上班,但還有6個月試用期,考核合格後,才能辦理入編手續。“上班後我會好好表現,更多地在歷史教學和研究上下功夫,業餘時間,還會進行文學創作。”
苗衛芳告訴記者,他的長篇小說《二月蘭》也將由北京東方出版社出版,目前小說已經付梓,將於年後上市。
■文/本報記者朱洪園
專家觀點
2009年研究生楊元元自殺後的楊元元之問:“都說知識改變命運,我學了那么多知識,也沒見有什麼改變。”三年後研究生苗衛芳仍然面臨這樣的問題。江西師範大學道德與人生研究所鄭曉江教授表示,楊元元和苗衛芳的家人都用生命為代價提出了一個重大的問題,為什麼知識無法改變命運?這個問題的潛台詞是:知識可以改變命運,學到了知識,考上了研究生、博士生就該有個好前途——好工作、高收入、在大城市生活。這實際上是一種“知識拜物教”的想法,這是一種虛幻和錯誤的觀念。
苗衛芳回家種地、寫作,“是一種逃避,一種退縮,還是一種無奈的選擇呢?或許是兼而有之吧。”如果放下別人異樣的眼光,踏踏實實地寫作,也許中國又出了一位莫言式的作家,這何嘗不是一件好事。但關鍵是,他父親沒有這樣的認知。
一個農民傾全家之力供孩子上學是為什麼?是為了將來找一份好工作,掙錢多,或是地位高,權力大——許多父母循著這樣的思路培養孩子。當家長、學生、乃至社會將“求學”與“致富”緊密掛起鉤來,倘若北大畢業生沒能當大官、掙大錢,家長及鄉鄰便覺得“不值”。苗父不懂得,名牌大學、高學歷,代表個人在學業方面的成功,但不一定與高薪、高職位掛鈎。希望他能認識到,孩子不做高高在上的批評者,做勇於擔當責任、解決問題的實踐者和創造者。這樣的人即便默默無聞,即便沒有掙大錢當大官,也是值得我們尊重的成功者。
媒體評論
法制日報評論人乾羽: 對於研究生苗衛芳這樣的個體到底需要怎樣的圍觀?一方面,當然需要宏大的視角,需要看到個體背後的社會問題。另一方面,我們更需要一種個體的視角。這種個體視角包括:應看到問題背後的個體成因、個體命運;應看到問題背後的個體能動性。個人的命運有時代的投影,但與個人的表現也密切相關,這也是需要反思的地方,不能因為這種反思有些殘忍便忽視不提。當然,在看到個體成因時也應看到個體的命運,在關注宏大敘事的同時,也應關注個體的下一步將走向何處——這才是一種實在的關心。
光明日報評論人佘宗明:對苗衛芳而言,回村種地,就是個無奈卻不算壞的職業選擇。他坦承,自己有些耕讀情結。更何況,苗衛芳的個人經歷,未必就有典型性。拿著個案去佐證臆想的“讀書無用論”,未免以偏概全。實質上,“讀書改變命運”本來就有著不確定性,更精確表述應該是:讀書為改變命運提供了更多契機,卻非改變命運的唯一路徑。
在開放性的教育語境中,“學而優則仕”,早已是種被淘汰的觀念餘燼;讀書的意義指向,未必是名利,而是多元化的擇業機遇。拿著功名利祿的尺子,去度量人的價值長短,太過功利化。雖然說,“付出當有回報”是人們的一貫認知:讀書耗費了不少的時間、物力成本,總不能顆粒無收。
濟南日報評論人鄭穎雪:其實,高學歷者找不到工作最直接的原因還是與個人能力和就業觀念有關。研究生畢業後,苗衛芳原本想找一份收入穩定的工作,就是所謂的“鐵飯碗”——— 當公務員或進事業單位,但因年齡所限不得不放棄;他也曾到保定七中應聘教師一職,但最後在試講階段,據說因“儀態、形象不佳,口才不好”被淘汰;也有中學向其伸來“橄欖枝”,但卻因薪酬問題最終不了了之。他並不是真正意義上找不到工作,而是找不到他理想中的工作。這一點也警示研究生和博士生,不能因為高學歷就自視甚高,本科生雖然學歷不如你,但是人家可能有經驗,可能外語好,更比你年輕。擺正心態,樹立正確的就業觀,是找工作時尤為重要的。如果苗衛芳姿態再低一點,更理性一點,也許就不會無奈地回家種地了。
新浪部落格評論人柳牧:關於這個問題,其實大家不妨換個角度去思考。時代與英才,到底誰畸形了誰?大多數人從教育體制等巨觀角度出發去剖析一個研究生的怪異心理,可誰從反角度思考過一個高齡單身農民的精神之苦?大多數通過一句“愛好文學”就給人定向了夢幻不現實的標籤,誰肯花時間去讀懂《二月蘭》那一個代課老師的辛酸?新聞事件本身是一個悲劇,新聞背後的真正事實哪個人去調查去了解了?新聞跟蹤的主觀片面之悲哀有哪個人去關注去剖析了?一個時代的悲哀,一個國家的悲哀,一個世界的悲哀,不能拿一個貧窮的病疾的無業的農民來開刀!一個這樣的農民可以寫出一部長篇,他本身就比莫言這類成熟環境下的作家更偉大,一個這樣環境下可以承受這么多悲慘厄運的男人,他本身就比任何一個人更有權利說話!
很多時候,英雄豪傑與暴徒匪霸的名號無非就“義”字之別而已,倘若白校長真的求才若渴,真的人性化地體諒到苗家家境,真的可以把這300元視為慈善之德,護駕疃中學便多得了一位賢才,苗家也解了溫飽不及的悲劇之結,靈壽縣多的恐怕會是一樁美德佳話,而不是今天農村的教育之哀、民生之殤了吧。
新浪部落格評論人黑皮四卦:老百姓有句諺語:“沒有殺爹的心不能做官不能成名”,苗衛芳第一次拍攝視頻網上無人關注,當這段視頻加入了“研究生回家種地,老爹自殺”後,網上立馬火了起來。在這個拼爹的時代,苗衛芳可謂是另類拼爹。
苗衛芳為了這一張敲開“功名”大門的文憑,代價可算不小。可現實並沒給苗衛芳滿意的回報。苗衛芳讀書就是為了“功名”,為了鐵飯碗,所以研究生畢業後就不想再打工了。他要找個能發工資,能寫作完成自己的業餘愛好的體面活。在這個拼爹的時代,飽讀史書的苗衛芳顯得幼稚可笑,不願意“城市打工”,只能回家種地。其實種地又咋了?陶淵明等中國古今多少高人隱居民間?
“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掛在每個讀書人的嘴邊,讀書到底是為什麼?學而優則仕?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是古代的封建讀書觀。可我們當代的新的讀書觀:“知識改變命運”正確嗎?以我看,新中國我們呼喚了多少年的“知識改變命運”這樣的思想和“顏如玉,黃金屋”是一脈相承。在這樣病態的功利化的教育大環境中,河北大學研究生苗衛芳踩著服毒老爹的痛苦不堪出名,就見怪不怪了。